江宴在巷子口等了好一會兒,席之空才跟腳底踩了個風火輪似地從老舊的樓里奔出來。
他這個人沒什么規矩,兩套校服從來都是混搭,總是出了門才知道穿的衣服和褲子不是一身的。
江宴斜眼瞥他,什么都沒說,把手里的一個本子拍到他胸口,冷冷道:“筆記?!?
席之空討好地跟上去,非要貼著他走,江宴忍了又忍,眉心擰在一塊兒狠狠地踢了他一腳:“離我遠點!”
席之空一個踉蹌差點摔出狹窄的人行道去,站穩之后百折不撓的又伸手去勾江宴的肩,沖他一挑眉毛。
“江宴,你最近怎么老看我不順眼呢?咱倆從會吃奶就認識了,上次你媽帶你來我家,你尿了褲子還穿了我的褲子呢!”
江宴嘴角抽|動,走得更快了些。
這倆人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正如席之空所說的,江宴和他那是穿一條褲子的“友誼”。江宴家住在街頭,席之空家住街尾,中間橫著一個菜市場,江家媽媽和席之空他媽媽就是買菜的時候認識的。
算來他倆也是“過命”的交情。一個搶劫犯搶了包回頭就往巷子里竄,連續撞到了兩個懷孕的女人,導致兩人雙雙生產。江宴足月,而席之空早產一個月,成了弟弟。
緣分和梁子幾乎是同時結下的,很小的時候,大概剛能走路,倆人為了誰當哥哥的事打了一架,江媽把江宴拉開的時候,席之空嘴一撇,眼淚汪汪地看著江宴,不情不愿地尖叫著喊了一聲哥哥。
江宴手腕上還有他留下的牙印呢,站起來拍拍手就走,打贏了一架看上去卻并不稀罕這個便宜弟弟。
從他們媽同天生產開始,倆人就算是糾纏上了。
席之空一直以為江宴跟他一樣窮,都是一條街上吃便宜菜長大的人,應該都不是怎么很有錢。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一輛豪車停在巷子口,聽到有個不知道哪里來的傻逼指著江宴說了句,看那個私生子!
他管不著江宴是不是私生子,跳上去就踢了一腳,干脆利落地把人揍了一頓。
等豪車開走后,他指著嘴角的青紫讓江宴請他吃了頓好的,從此抱上了這條大腿。他也是后來才知道,江宴爸媽只是離婚了,不是街頭巷尾傳的那樣,他媽是只圈養金絲雀。
席之空走路不老實,左顧右盼的,嘴上就跟綁了個炮仗似的說個不停。江宴懶得聽他嘰嘰喳喳,干脆戴上了耳機。
巷子里每個攤位席之空都認識,每個攤位也都認識這一對“好得穿連襠褲”的好兄弟。
“啊呀嬸兒!生意可好啦!”路過攤餅的攤位,席之空往臺面上拍了十塊錢拿了兩個大餅,一個遞給江宴,一個自己吃起來。
江宴又瞥他,動動嘴唇把餅塞還給他。
席之空聲調上揚問他:“你怎么不吃???”
“我吃過了,你自己吃吧?!彼f。
席之空難以置信地又看了眼時間,“不是吧江宴,你七點等我,就,就吃了?!”
江宴緊了緊書包帶,腳步停下來站在原地,鄭重其事發誓一樣對席之空說:“席之空,我明天就等你五分鐘,多一分鐘都不等,以后筆記沒了,作業也沒了?!?
席之空大驚,一口餅噎著哽了好一會兒。
他感覺自己就要被一張餅要了命,江宴恨鐵不成鋼地把書包里面的水瓶拿出來擰開遞給他。
“你怎么不噎死算了?”
“你舍得我噎死?”感覺食道通暢了,席之空笑道:“咱倆可是過命的交情?!?
第二天。
江宴又在巷子口等席之空,離五分鐘時限還剩三十幾秒的時候,“風火輪”終于出現了。
路上江宴問他:“你是不是五分鐘都不舍得早到?”
席之空今天買了個玉米棒子啃,他也給江宴買了一根,江宴只掰了一半。啃了幾口他才說:“我最近吧,有事兒,晚上睡得晚,你理解我一下。”
江宴嗤笑一聲,快走兩步把那個滿嘴玉米的人甩開。
聞和高中是他們這個區最好的高中,中考的時候江宴數學考失誤了,市重點高中打了個折,變成了區最好高中。好巧不巧,席之空誤打誤撞的,中考超常發揮考進了聞和高中。
他倆一個是班里什么都第一的學習委員,一個是班里除了語文以外什么都不行的普通玩家。席之空的媽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中文專業的高材生,席之空本人從小別的沒學會,就學了一手好字和好文采。
每次老師問他能不能把語文上的天賦分一點去學其他科目,他就面露難色的表示條件不允許。這天他數學作業又沒做,被老師叫去了辦公室,江宴抱著一摞作業跟在他和數學老師身后。
老師指著席之空作業本上的空白訓斥他,經典臺詞重現,“你說你!你怎么搞的!你們能不能把學語文那點兒功夫分點給我數學?。浚 ?
席之空無辜地眨了他那雙大眼睛,“老師,語文我不用學啊!”
數學老師氣得揚起手就要打人,沉默許久的江宴終于說:“老師,作業我放在這里了?!?
“嗯,出去吧?!?
江宴于是轉身離開了教室辦公室。
等席之空補完作業從辦公室推門出來,天邊的太陽都只剩一點兒亮了。他看著靠在墻邊等他的江宴,江宴看著他,然后就被揪著衣領拉回了教室。
席之空以為江宴又要責任感爆發跟著訓他一頓了,誰知道那人只是從書包里抽出一本輔導書拍在桌面上,開口依舊是熟悉冷漠的聲音:“月考之前把這個看到第二單元,是認真看?!?
“嗨呀我看不看沒用!我又考不上重本,會考隨便考啦,過了就行。”席之空和江宴面對面坐著,從書包里拿了包辣條拆開。
過了好一會兒,江宴才問他,“你怎么就知道考不上了?”
兩天后數學課上發了周考的試卷,江宴147,答題堪稱完美,唯一扣分的地方是省略了兩個步驟,數學老師都不知道怎么夸。而江宴的試卷下面就是席之空的,這下數學老師可以發揮了。
他的眼鏡搭在鼻子上,就像是個擺設。掃了臺下一圈,他把“擺設”往上推了推,清清嗓子叫了席之空的名字。
“老師我在呢!”就跟看不到他臉色多難看似的,席之空不知死活地語氣雀躍著跑上去。
同學們都在笑,甚至數學老師第一句話出來之后,江宴都忍不住笑了。
數學老師說:“這次席之空同學又穩定發揮,考了江宴同學的零頭?!?
席之空一點都不生氣,也不覺得難堪,就是覺得挺對不起江宴的,因為班主任讓江宴回家給自己補補課,最后還是這個鬼樣子。
結果他視線掃到江宴面上的時候那人正忍不住笑,內心的愧疚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席之空同學,我教書這么多年都沒見過避開所有正確選項義無反顧選擇錯誤答案的,你是第一個?!?
同學們繼續笑,席之空差點就接了句過獎。
數學老師又說:“四十七是你的人生秘鑰還是幸運數字呢?一百分題你考四十七,一百二十分題你考四十七,一百五十分題你還是考四十七,你是跟四十七杠上了,還是跟我過不去???”
席之空皺著眉頭把自己的試卷拎起來,拿在手里嫌棄地看了看,“老師,你別生氣,我回去就把它抄十遍!”
江宴手里轉著筆,盯了席之空好一會兒,等他拿著試卷下來的時候一把搶了他手里的卷子鋪在桌上仔細地看。后來老師講試卷的時候席之空睡著了,吃了一個粉筆頭清醒了五分鐘,下課鈴響的一瞬間就又趴在了桌子上。
下午放學席之空抄了書包拔腿就往外跑,邊跑邊回頭對江宴喊:“在校門口等我啊!”
江宴校服搭在肩上,跟著出了教室門。
斜陽西沉,江宴遠遠地看著席之空穿過操場從小賣部旁邊的小巷子穿進去,腳下一頓,遲疑兩秒悄悄跟了過去。
他不動聲色地慢慢走著,這條巷子沒有出口,盡頭是學校食堂職工的宿舍,以前和老師抓席之空的時候來過一次。他屈起一條腿靠在身后的墻上,看著幾個女生說著話也鉆進了巷子。
席之空這幾天到底在干什么?
江宴忍不住好奇,偏過身子往里面看了一眼。
“這個是你的,這個我看看啊...這是你的,一萬字轎跑請查收?!苯缏牪欢兆炖飦y七八糟說的都是些什么,他眉頭緊皺又靠了回去。
而席之空正一手交U盤一手數錢,眉開眼笑地將這幾天熬夜的“巨制”交給幾個女生。幾個女生拿了OTG轉換接頭把U盤插進手機“驗貨”,沒幾分鐘就紛紛捂著嘴爆發出壓抑的尖叫。
“天??!學弟你!你你你!”
“不要驚訝,這還不是我的全部實力,喜歡的話下次再來,給個好評哦親!”席之空數完最后一張十塊心滿意足地揣進兜里,“你們要是有同學需要,請聯系我?!?
“好的好的!再多一點的你接嗎?嗚嗚嗚感覺不夠看!”扎著單馬尾戴眼鏡的女生翻了翻手機上的txt文件,意猶未盡的又拉回了第一頁。
席之空清了清嗓子說:“也接,但是價錢嘛...”
“好說!好說,那我回去QQ找你下單!”女生也很干脆,把手機裝進書包就和小姐妹離開了巷子。
等席之空算好賬走出來,江宴靠在墻上冷冷地問了句:“席之空,你干什么呢?”
本來江宴突然出聲席之空就被嚇了一跳,現在看他的臉色不好看更是話都講不出來,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他才支支吾吾地開口:“我...我沒干什么啊...”
江宴自然是不信,他上下將面前的人打量一遍,看著他鼓鼓的荷包伸手指了指:“那是什么?”
席之空立刻捂了荷包往后退了幾步,警惕道:“沒什么啊。”
“沒什么你這么心虛?”江宴挑眉。
席之空沉默的當口,江宴扭身走了。他走得快,到了校門口他回頭一看,那人耷拉著腦袋全無神采,于是又停在原地等他。
“你走不走?”
席之空哦一聲,小跑兩步跟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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