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烏蘭毛都草原。
莫日格勒河深入草原腹地,蜿蜒著向遠方流淌。
這正是草原上最雄渾壯闊、古樸蒼涼的金秋。
燦爛的陽光下,謝長青叼著一根草莖,仔細地扒拉著地上的一堆東西。
空蕩蕩的蒙古包旁邊,雜亂地扔了一堆物件。
他的衣服,妹妹的鞋子,弟弟的褲衩……
分門別類地清理出來,招呼小弟過來一點點搬回蒙古包里。
衣服都臟了,回頭得好好清洗一番才能穿。
但也舍不得丟,因為這已經是他們家僅剩的財產了。
“阿哈?!彼妹靡涝谒磉?,緊緊地抓著手里的牛肉干:“額吉呢?我要額吉!”
哪怕想要額吉,她也舍不得松開手,畢竟,這牛肉干還是別人給的。
之前她哭得太兇了,后面又太餓,抱著牛肉干一直啃,這會子倒是想起要媽媽了。
謝長青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腦袋:“她現在有事……”
謝朵朵才五歲,營養不良牙齒也沒長齊,這牛肉干她啃不動。
除了弄牛肉干一身口水,她根本沒對它造成任何物理傷害。
眼看她還要追問,嘴巴一癟還有點兒想哭。
謝長青眼疾手快地把她的牛肉干搶了過來,放到了旁邊:“來,你也別閑著?!?
塞了兩件衣服,他使喚她一起搬東西:“看看你和巴圖誰快!”
小孩子的勝負欲極強,謝朵朵立馬被分散了注意力。
額吉也不要了,牛肉干也不啃了,抱著衣服就往蒙古包跑:“我!我快!”
巴圖聽到了動靜,趕緊跑過來:“阿哈!我更快!”
“好好好?!敝x長青敷衍地應了一聲,隨手把另一件衣服塞他懷里:“那你加油?!?
他一邊挑選著還能用的家伙什,一邊豎起耳朵聽著不遠處的山坡處那群人的聊天聲。
牧場里能來的人基本都來了,他們不敢置信地追問著塔娜。
“謝大夫……謝宇真的跑了?”
“家里這些東西全沒了,他一個孩子都沒帶?”
“他還帶走了生產隊的藥呢,馬上要轉場,咱們牲畜怎么辦?”
謝宇可是他們牧場里唯一的獸醫?。?
緊緊抱著最小的女兒,塔娜一臉絕望:“我也不知道,我這才剛回來……”
不用想都知道,謝宇定是算好了的。
趁著塔娜帶孩子們回娘家,謝宇照常帶羊群去吃草,結果居然把羊群給賣了。
要不咋說事得做絕,他不僅跑得干脆,還卷走了家里所有的財物。
除了這堆雜物又重又不值錢他沒要,其他但凡值點錢的他全給帶走了。
算算時間,他這會子恐怕早都已經出了草原。
謝長青扯了扯嘴角,在心里發出了一聲嘆息。
癱了半輩子,沒成想一睜眼,成了牧民家的傻子哥哥。
衣食住行處處都是問題不說,最麻煩的是謝宇留下的這一堆爛攤子。
不過他比較高興的是,這身體還挺健康的。
劍眉星目,胳膊粗壯有力,連小腿的肌肉都是板實的。
身體里充盈著的力量感,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新奇、期待。
好在牧場這些人都沒為難他們家的意思,除了有幾個難免說話難聽了些,倒是都沒動手。
最后,還是老牧民喬巴叔站了出來:“雖說謝宇跑了,但這跟塔娜家沒關系,是謝宇這人不是個東西!”
他嘆了口氣,搖搖頭:“至于轉場的藥……是必須備著的,明年開春牲畜們要打疫苗,也都離不開獸醫……”
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的,所以他們向來對謝宇都非常好,這些日子大家伙有空還會幫著他放羊的。
卻沒成想,養出來這樣一頭白眼狼。
“罷了,這樣吧……我明天出發,趕在轉場前去一趟七號牧場,看能不能弄些藥水回來?!?
最好是再打個申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位愿意過來他們牧場的獸醫。
事已至此,其他人雖然不忿,但喬巴叔都已經這么說了,也只得作罷。
要再吵起來,喬巴叔不去了可咋辦?
一群人焉焉地散了,回去時一個個都沒什么精神。
塔娜抱著小女兒回來,茫然失措地坐在蒙古包前,呆怔了許久。
這一趟回來,她其實挺興奮的。
當時謝長青發了燒,連著三天三夜沒退。
謝宇告訴她得帶著孩子們一起回娘家,去采一種草藥,煎藥給長青喝,發了汗就好了。
果不其然,不僅沒發燒了,連長青的癡傻也好了。
以前謝宇最喜歡教謝長青認藥草,識藥性,但終究惋惜他癡癡傻傻,教不成器,謝宇一度非常失望。
她原想著這趟回來謝宇肯定會非常高興,以后沒準能教會長青,把他也帶成獸醫。
可是,現在謝長青好了,謝宇卻跑了……
“額吉。”謝長青已經帶著弟弟妹妹們把東西全都收拾妥當了,也烤好了餅子。
謝長青走過去,遞了一個烤餅子給她:“屋里的東西都已經清好了,牛羊……我就不知道了?!?
“哦,我去看看。”塔娜回過神,來不及悲傷,直接把已經睡著的小女兒放到氈毯上,匆匆往外走。
不說好牛羊,哪怕剩幾只老弱病殘給他們,殺了來吃肉,都好過啥都沒有啊。
謝長青跟在她身后,一起往羊圈走去。
結果到了跟前一看,兩個人都嘆了口氣。
所有的羊,全都沒有了,一只都沒有剩下。
塔娜看著漸漸西沉的落日,哭都哭不出來。
他們是牧民,所有的盼頭都在這些牲畜。
現在他們家什么都沒了,要不是她帶走了勒勒車,恐怕連一匹馬都剩不下。
馬上就是游牧轉場,他們得從這邊出發,去往冬牧場。
最大的難題就擺在了眼前:他們只有一匹拉勒勒車的馬,年紀還大了,跑不了那么遠。
轉場總共三五天,有九十多公里。
趕路趕得急的時候,一天疾行三十幾里也是有的。
從秋牧場去冬牧場不僅路途遙遠,地形還復雜多變。
時而翻山越嶺,時而穿越溪流,不僅要照顧好牛羊,還要應對各種突發情況。
這種情況,是絕對不允許有拖后腿的存在的。
而他們有一個才半歲還不會走路的奶娃娃,兩個五歲的小孩子,要怎么靠自己的雙腳,跟上轉場的隊伍?
“怎么辦,怎么辦???”塔娜扶著木柵欄,心里無比的絕望。
要是春夏的話,她沒準還能找到活,她可以去幫人放羊,然后再買羊羔,慢慢再養起來……
可是現在是秋天,是牧草最肥的時候,這法子也行不通了。
為了過冬她準備了很多的肉干,現在也全沒了。
他們僅剩的食物就是從娘家帶回來的那點兒干糧了,頂多再撐兩天。
謝長青張了張嘴,有心想說他其實也可以救治牲畜,畢竟他以前癱在床上的時候,看過不少醫書。
開始是想找到辦法治自己,后來知道沒救了,索性轉看獸學,還找了不少小白鼠做過實驗……
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眼下他沒針沒藥水,甚至想找些草藥自己炮制藥物都做不到……
正在他陷入沉思、塔娜內心焦灼的時候,巴圖飛快地從家里跑了出來,還隔著老遠,他就大聲地喊著:“額吉!阿哈!喬巴叔和桑圖叔他們來了,他們說是來送醫療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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