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社的大巴在泉三高速上飛奔，這是一趟短途一日游，車上的乘客游玩了一天，都有些疲憊。

車子到泉州環城高速服務區停留了一會，男乘客們下車抽煙打屁，幾個年輕的女孩擺著美美的表情自拍。

杜正時和同學方毅到服務區買了瓶礦泉水，正為4塊錢一瓶怡寶心痛不已。

“壞人，我看你就別讀中專了，在服務區承包個小超市，外面1塊5的水直接賣4塊，多好賺。”方毅揮著手中的水，對著杜正時說道。

方毅將杜正時取了壞人的綽號，是因為杜正時今日打扮，初三的學生不許留長發，寸頭的杜正時在放假的第二天便將頭發染成紫色。一身打上尖釘的黑色T恤，寬松肥大的低腰板褲，總是露出一節印著CK字樣的褲衩，學校旁邊的混混也是這么打扮。

“你就安心讀你的重點高中，像我這種差生，南翔技工學院最合適不過了。”杜正時在褲袋里摸出一包皺巴巴的白沙，嫻熟地為自己點上，抽了起來。

“你這叫叛逆。字典說叛逆在思維形式上屬于求異思維，希望通過自己的標新立異甚至是唱反調，來引起別人注意，試圖改變別人和事物對自己原本看法的心理。”

方毅試圖說服杜正時：“我們初一就認識，年段成績第一不是你就是我，你就這么自暴自棄……”

杜正時學著香港電影語氣對著方毅說道：“不要跟我說教，不然連兄弟都沒得做。”

服務區休息時間不久，不一會兒導游便揮舞著小紅旗，召集旅客回到大巴車中，繼續上路。

上車后方毅還想對著杜正時勸說，杜正時干脆戴上耳機，將頭轉向一旁，不再理會。

現在已經進入泉州環城高速了，還要45分鐘才到泉州車站，杜正時心里琢磨著現在5點20分，干脆趁現在睡個覺，養好精神晚上好到網吧通宵。

模模糊糊睡了一會兒，杜正時就被方毅推醒，沒有好氣地扯下耳機：“呆子，你干什么……咦？天黑了？”

杜正時下意識地看看左手上的電子表，5點34分，泉州夏天的太陽不是應該7點多鐘才會下山的嗎？

“好像是要下大雨了，壞人你記得天氣預報有雨嗎？”方毅看樣子有些緊張。

要不是大巴車這種公共場所，杜正時真想哈哈大笑起來，真不知道昔日的好友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膽小，夏季的暴雨在泉州可經常遇見，不過杜正時突然覺得不對，方毅在發抖！

“呆子，你沒事吧！”杜正時拍拍方毅肩膀，印象中方毅那家伙是個書呆子，可不是膽小鬼呀。

“你看窗外。”

“外面黑乎乎的什么都沒有啊！呆子你怎么了？”杜正時突然反應過來，不對，怎么可能什么都沒有，外面太暗了，別說現在是下午5點34分，就算是沒有月光的午夜，路上也不可能黑成這個樣子。

雖然高速公路上沒有路燈，但是其他車輛的車燈，高速公路旁的住宅，路邊高速公路的廣告牌，所以不可能會這么暗。

“你們都TM的別說話，影響司機開車！”原本和和氣氣的導游頓時發火，對著車后排的杜正時兩人爆了個粗口，可能是學生打扮的杜正時兩人比較好欺負，導游有些指桑罵槐的意味。

原本嘰嘰喳喳的乘客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巴車內安靜得可怕，車前老司機額頭上的冷汗清晰可見，杜正時走向車頭司機后面，車上的儀表盤顯示，現在大巴車上的時速只有20公里，遠光燈已經打開，前面的能見度卻不足十米，大巴車遠光燈發出的光明仿佛被前方的黑暗吞噬。

方毅擔心杜正時沖動，也跟著來到車前。只見杜正時掏出那包皺巴巴的白沙，給司機和導游各遞了一根。

旅行社有規定車內不得抽煙，老司機卻也管不了這么多，方向盤往右一打，打開雙閃就這么停在緊急車道上，趴在方向盤上猛抽起煙來。

“什么時候開始天黑？”杜正時放慢語氣問道，不像其他人那般害怕，這個算是青春叛逆期的好處，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我最大。

父母說好好讀書，以后能找份好工作，誰說不讀書就賺不了錢，比爾蓋茨和喬布斯不都大學沒畢業嘛！什么，老爸說有本事試試……試試就試試，初一年段領頭，初二班級墊底！

老師說染頭發都是社會混混，沒出息？得，這叫個性，這是殺馬特特立獨行、與眾不同！說有本事試試看，開除我……你當我傻呀，一年交你學校多少學費，想讓我走，哪里有這么容易，我不會等放假再染？

反正就是不走尋常路，就要與眾不同，你們怕鬼，老子偏偏不害怕。

“從環城高速服務區出來5分鐘后！”司機回答道，“通過隧道之后就這樣了，TM的現在連個路標都沒看見。”

杜正時看著司機，這個司機約摸三十多歲，右手起了一層老繭，應該是常年開車換擋留下的，肯定是位老司機，開錯路這一說可以排除了。

導游沒有說話，后面隱隱聽到有女乘客小聲哭泣的聲音，旅游團中幾個說話很嗆的家伙，也靠在坐背上沉默不語。杜正時不明白為什么僅僅才過了十來分鐘，大家的情緒便已經如此不穩定。

“呆子，我睡覺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么？怎么大家都這么害怕？”杜正時小聲地向方毅問道。

“恐懼，是一種人類及生物心理活動狀態，通常稱為情緒的一種。恐懼是指人們在面臨某種危險情境，企圖擺脫而又無能為力時所產生的擔驚受怕的一種強烈壓抑情緒體驗。”方毅背字典式地回答，聲音明顯有些顫抖。

“哥們，說人話好不好！”

方毅出乎杜正時的意料，竟然向杜正時要了支白沙煙，笨拙地抽了幾口，才繼續說道：“香煙中尼古丁會麻痹大腦，這樣能減少恐懼，換句話說尼古丁讓我反應變得遲鈍，讓大腦來不及恐懼。”

“十幾分鐘是不長，但面對黑暗的未知恐懼，十幾分鐘足夠摧毀一個人。”方毅說著不知從哪里學來的知識，杜正時也懶得再問，現在可不是研究心理學的時候，現在只想知道是不是撞鬼了。

“GPS無法定位，請打開定位服務。”一個電子女音從后面傳來，原來是一個乘客打開手機地圖，結果很顯然，定位失敗了。

“艸，手機沒有信號。”

“我的也是，110都打不出去。”

車廂里乘客不約而同地掏出手機，有幾個膽大男子要求司機打開車門，要下車看看，卻被導游阻止。

司機將煙臺扔出車外，狠下心，發動大巴，繼續前進，高速公路竟然變得額外的筆直，沒有轉彎，司機從20公里加速到50公里，再到100公里，不變的是無窮無盡的黑暗與高速公路，唯一增加的車內乘客對世界產生的恐懼。

“快看，前面有燈光！”一直沉默的導游興奮地叫了起來。

大家隨著導游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前方有一處發光的建筑物，距離隨著大巴車的前行，越來越近。

大家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那幾個說話很嗆的男子恢復了往日的風范：“我跟你們說，剛才我們遇見的那情況一定是鬼打墻，還好我們繞出來了，不然后果，嘿嘿……”

“我靠，這個牛皮我能吹一年，鬼打墻都被我遇見了，回頭跟別人說，別人都不一定相信。”

導游興奮之余，還不忘掏出一包云煙，給杜正時賠不是，大概是擔心杜正時回頭到旅行社投訴他吧。

幾個女孩連忙對著黑暗的窗戶，作出一副害怕的卡哇伊表情，估計是想留下照片，等下手機有信號的時候發朋友圈吧，嗯！標題就這么寫：今天遇見傳說中的鬼打墻，好害怕！愿大家平安。

車子離燈光建筑物越來越近，車里的氣氛也格外的歡快，還有個見多識廣的哥們對著司機提醒到：“慢點開，別在最后關頭著了道！咋們不差那一會！”

車子開進通往建筑物的匝道，車內的氣氛隨機凝固，那發光的建筑物上寫著“泉州環城高速服務區”。

整個服務區沒有一個人，車里沒有人再能說出一個字，安靜的服務區，只能聽見大巴車發動機怠速的聲音。

一分鐘過去了，杜正時才回過神來：“我艸，怎么繞回來了？”

終于有人接話：“司機師傅，快走呀，這地方不能停留，開車。”

車上亂成一團，叫罵聲，哭喊聲。直到導游按下了開門按鈕，大家才安靜下來，導游率先走下了車，回頭對著乘客說得：“反正我是不走了，我想這里比公路上安全，我要在服務區等人來救。”

“你想死不要連累我們，師傅開車，我們走。”一時間車內分成兩派，一派選擇留在服務區，一派打算乘車繼續前行，誰也說服不了誰。

最后，選擇留在服務區的人陸續下車了，方毅扯了扯杜正時的衣角：“壞人，我們怎么辦？下車還是繼續走？”

杜正時打量留在車里的人，以司機為首，那個叫司機趕緊開車的中年男子也在其中，一對夫妻帶著兩個女兒的一家四口，還有一個女人，目前表態留在車上的就這七人。

最令杜正時感到意外的是那個女人，氣質不差的女人，烈焰紅唇，黑色小西裝，尖頭高跟鞋。她好像獨自旅行，不怎么說話。

“趕緊的，年輕人磨磨唧唧像怎么回事？要下車麻溜點，我們可要走了。”中年男子催促著杜正時作出選擇，可以看得出來，他一刻也不想在服務區多待。

“我們留在車上。”杜正時拉著方毅坐在車座上。

“你們做了一次正確的選擇！”中年男子對著杜正時豎起大拇指。

司機看了看導游，無奈地按下關門按鈕，一腳油門左拐使出服務區，繼續在黑暗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