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又嚴重了！”蘇然煩惱的嘟囔了一句。

蘇然每天起床的首要動作就是擼起袖子，低頭看著自己的左臂，愁眉不展。

入目的是一條異于常人的手臂，整條胳膊相當(dāng)?shù)母砂T，仿佛整條手臂的血液都已經(jīng)抽離出去，給他的感覺就是這條胳臂完全就是靠筋肉扯連著，聳拉在那里完全沒有力氣，仿佛空氣似的，完全沒有疼痛感和存在感，除了那不時散發(fā)的死氣。

嘆了口氣，蘇然又看向了屬于自己的左手。

這，還叫手嗎？

蘇然對比了一下他的雙手，一只是血肉飽滿、靈活輕巧的右手，而另一只則是干癟地只有皮包骨的手——不對，這還是稱之為骨爪差不多，一節(jié)節(jié)的骨節(jié)顯而易見，他想要握一下都做不到。

蘇然的眼中再一次的泛起了晶瑩。他仰起頭，用右手用力的擦了一下眼眶，不經(jīng)意的瞧了下自己的手心。

“嘶……”

蘇然倒吸一口涼氣，驚呼出聲，“尸斑！！！”

老天，你這是要玩死我？？

蘇然雙目怒睜，緊緊盯著手心中，安靜附著著的尸斑。

“已經(jīng)嚴重到這種地步了嗎？”

蘇然怔了許久，回想起昨天醫(yī)院里大夫那嚴肅而又沉重的話語：“漸凍人？不，你這個更嚴重，這是醫(yī)學(xué)史上罕之又罕的病例—‘漸尸僵’！唉，此病不可逆轉(zhuǎn)，無力回天……”

漸尸僵……

尸斑，死人才有的東西。

這次，蘇然的眼角濕潤了。都說男兒流血不流淚，只是未到傷心處，而他這將死之人呢？還不配哭了嘛！

隨即，蘇然哈哈大笑，笑聲中透著無盡的滄桑，和對命運的不屈服！

只要他還喘著氣，生活就要繼續(xù)，蘇然抓起校服和手套，起床吃飯和上學(xué)，做一個同齡人應(yīng)該做的事情，他要享受最后的生活，因為……

他還活著。

“媽！”蘇然從里間挪步走了出來，“上學(xué)要晚了，飯做好了沒？”

“來了來了！”蘇母從廚房端著熱騰騰的飯菜快速走了出來，連圍裙都來不及摘，如果仔細看的話，蘇母的眼圈紅紅的。

“你這熊孩子，還是這么冒失，都高三的人了，還是長不大。”蘇母溺愛的瞪了下自己的兒子，把菜放到桌子上“快吃吧快吃吧，小心別燙著嘴！”

“嘿嘿，謝謝老媽！”

蘇然三兩步跑到餐桌前，大快朵頤起來。“老媽，還是那么好吃！我要多吃點，長得壯壯的，長大保護老媽！”

說著，蘇然將身體側(cè)了側(cè)，擋住了那帶著手套聳拉著的左手。

這一幕全被細心的蘇母看在了眼里，她哽咽著對蘇然說：“我等著那一天，廚房還要收拾，我先去忙，你多吃些…”

蘇母說完急急轉(zhuǎn)身，奔向廚房，幾滴藏不住的淚水掉了下來。不一會，廚房中傳出了細微的嗚咽聲。

“老媽，我上學(xué)去了！”蘇然低頭猛吞了幾口，邁開大步走出了門。

剛出門口不遠，蘇然就急忙停了下來，雙腿因為急速運動而開始了劇烈的顫抖，他大力的喘息了幾口，緩了一會才慢慢往前走去。

“也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裝下去了。”蘇然最不愿意就是看到母親的悲傷，他往前挪著步子，回頭落寞的看了下身后的家，深深的看了一眼。

那漆黑眼珠中的深邃，怕是只有將死之人才會出現(xiàn)吧。

……

天，還是那么藍，朵朵白云點綴其中，艷陽高照。

路上，蘇然急急趕著路，同校那幾個同樣趕時間的學(xué)生都用那嫌棄的眼神看著自己，遠遠的避開。然而，他也早已習(xí)慣。

昌市第一實驗中學(xué)，高三五班。

叮零零……

“誰還在鬧！高三了都，一點紀律都沒有！”班主任李老師大踏步走了進來，眼睛撇了一下蘇然的座位，空的。他暗嘆一口氣，“上課！”

“報告！”蘇然喘著粗氣在上課聲中趕到了教室。

“哈哈哈哈哈……”教室里幾個問題學(xué)生一見到蘇然，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嘲笑之意顯而易見。

“荒唐！！”李老師不怒自威，大喝一聲，“誰再笑出去罰站！同學(xué)們，咱們都給蘇然同學(xué)鼓掌！他那認真學(xué)習(xí)的勁頭深值得我們學(xué)習(xí)和肯定！”

李老師面帶和藹溫柔的微笑，頷首道：“蘇然同學(xué)，入座！”

被李老師保護著的感覺，真好。

“是，老師！”蘇然大聲應(yīng)道，一步步挪向了座位。

同桌是一個胖胖的女同學(xué)，林雨靜。只見她那長長的頭發(fā)扎成的馬尾辮束在胸前，又白又胖的小臉上，掛著一對醉人的小酒窩，細長的眉毛下閃著一對明亮的大眼睛，烏黑的眼珠直直的盯著蘇然，欣喜之意顯而易見。

“蘇然，你來了！”林雨靜的臉龐紅紅的，“喏，模擬試題卷子！恭喜你，又是級部第一名！”

林雨靜對他的好感蘇然知道，他只能裝憨，因為感情這東西，他不配。

待他坐下后，林雨靜悄悄在旁邊對蘇然說：“那蘑菇湯在你桌洞里，下課后別忘了喝掉，這個…多喝點對你有好處的。”

蘑菇湯又稱‘養(yǎng)神湯’，她不敢告訴蘇然實話，畢竟‘養(yǎng)神湯’的名氣太大了！

‘養(yǎng)神湯’——千元一碗，日售十碗，概不加量！不論你是達官貴人還是富貴榮華，十碗售完，敬請擇日再來——東省藥草堂！

這些蘇然一概不知，他只知道的是，這湯，林雨靜給他連續(xù)喝了一個月。就因為他第一次嘗過養(yǎng)神湯時說了一句話：“咦？這什么湯？我精神好了許多！”

“哈！謝了，雨靜！”每次一聽到蘑菇湯三個字，蘇然那漆黑的眼珠都會明亮許多，而這，恰巧是林雨靜最喜歡的地方。

林雨靜撇了一眼，急忙的轉(zhuǎn)過身子假裝翻起了課本，從她那緊捏的拳頭上就可以看出，她那因為高興而激動的心情。

“呦呦呦，小兩口打情罵俏了！”前排一臉上長麻子的高個男同學(xué)猛然回過頭來，低聲的譏諷起來，“蘇殘廢，你TM是不是又沒洗澡？這啥味啊？怎么頂?shù)睦献哟粍託猓　?

尸臭！蘇然緊皺眉頭，越來越嚴重了么？

“啪！”林雨靜一聽到蘇然的壞話，不干了，只見她杏目圓瞪，拿起書用力摔到桌子上，“王麻子，你罵誰呢！報告老師，王麻子在說蘇然壞話！”

這還了得？蘇然可是班主任李老師的寶！全級部第一的寶貝啊！

“王大壯，出去罰站！”李老師怒火沖天，黑板擦嘭的一下砸到了講臺上。李老師的這一舉動讓打算煽風(fēng)點火的那幾個男同學(xué)焉了下去。

“你們給我等著！”王大壯惡狠狠的瞅了林雨靜和蘇然一眼，乖乖站起來到門外罰站去了。

“蘇然同學(xué)，你要是覺得累就趴一會。”李老師露出了生平最和藹的微笑，輕聲的對蘇然關(guān)心道。剛走到門外的王大壯，一聽這聲差點崴了腳——這是一個老師嗎？

“不用，老師，”蘇然站起來朗聲道：“我剛休息好了，正常上課就好。”

“好好好，蘇同學(xué)坐下吧，哦，慢點坐，別累著。”李老師恨不得竄過來扶著。

蘇然額頭上天雷滾滾，右手扶著課桌坐了下來，剛坐下，右手邊就塞過來一張小紙條。不用看，又是林雨靜的。這是他倆課上慣用的交流方式。

“放學(xué)后老地方見，等我哦，有事和你說。”娟秀的字體老是會讓蘇然不自覺多看幾次。

蘇然微微一笑，作為一個青春期的小男生，他內(nèi)心還是有那么一絲絲抑制不住的渴望會有那么點什么的。但是，他明白，他不敢奢望，因為他可能，明天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蘇然腦袋里閃過了一個成語：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