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八年春,西南亞,佐已國,新玥市,別安然大廈,第一百二十層。
“重重拿起,輕輕放下!重重拿起,輕輕放下!我講了多少遍了,為什么還學不會?學不會……”流耿使勁搖晃食指,用力指向安元致,高聲訓斥。
安元致埋著頭,低聲回了一句:“重重拿起,輕輕放下,不是那意思。”
“什么?還敢頂嘴?我說它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流耿雙眼怒瞪,青筋暴跳,隨時可能跳起來,暴揍安元致一頓。
安元致下意識后退了一步,不敢再說話。
秘書馮依娜突然走了進來。她把咖啡放在流耿的桌上,對著安元致問道:“元致,見到你父親了嗎?”
又是這句話!安元致眉頭微皺。記憶中,從來沒有父親的一絲影子。一提起父親,母親總是那句話——他早就離開了我們。這流耿從不去家里,更拒絕談及和父親的交情。這背后一定有什么特別的故事,流耿是那么的看低自己,卻又因為父親顯得那么無奈。
每次遭流耿劈頭蓋臉臭罵的時候,馮依娜立刻就會出現,有意無意提起安元致的父親。然后,流耿就改變了態度。
安元致瞟了馮依娜一眼,說道:“還沒。”
果然,流耿頹然坐到沙發上,長嘆一口氣,緩緩說道:“要不是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早把你開除了。”
流耿絕非良善之輩。甲方田公司瞞報收入,偷稅漏稅,證據確鑿,流耿卻要自己重重拿起,輕輕放下,要自己虛假陳述,更改記錄,放它一馬。如此肆無忌憚之人,為什么那么顧忌父親,安元致琢磨不透。莫非,父親用權勢壓制流耿?不對,如果父親有權有勢,為什么會無影無蹤?又莫非,父親是十惡不赦之徒,被囚禁在監獄,而他卻掌握著流耿的把柄……父親,你究竟是誰?你在哪里?一想起父親,安元致心中隱隱作痛。
“這事你別管了,把資料交給張爽。”流耿下了最后的指示。
“哦。”安元致退出了辦公室。唉,這個項目又白干了,安元致邊走邊惱。
流耿斜眼看安元致遠離了辦公室,才在桌上重重一點。桌面立刻彈出一個虛擬屏,流耿對著屏幕中一個三十來歲的長發男子說道:“這小子還是不上道,好好關照一下他。”
長發男立刻把手舉起,啪地敬了個軍禮,說到:“是!流總。小的保證完成任務!”
流耿皺了皺眉頭,不屑地點滅了虛擬屏。
下午,安元致正整理著資料,馮依娜搖曳著柔美的身姿走了過來。她不由分說挨著安元致坐了下來。
馮依娜只比安元致早幾天進入別安然調查公司,卻已經做到了總經理的高級秘書。安元致一只不明白,這個對流耿忠心耿耿的人,為何對自己照顧有加。
她一邊幫安元致整理資料,一邊說道:“可惜啊,真的可惜啊。”
安元致皺了皺眉頭,說道:“可惜什么呀?”
馮依娜轉頭看著安元致,柔聲說道:“元致哥哥,每一個調查項目你都能最快捷地找到對方的毛病。沒發現你很有天賦么?”
安元致知道馮依娜這次又來當流耿的說客,便淡淡說道:“只是運氣好了點罷了。”
馮依娜一把抓住安元致的手,說道:“不,不,不,元致哥哥,你完全低看你自己了。流總說了,你業務精通,思路清晰,擅長奇襲,信息技術又棒棒的,如果聽他安排,一定可以成為合伙人的。”
安元致搖了搖頭,說道:“聽他的?假冒偽劣不管?坑蒙拐騙不管?有毒有害不管?偷稅……”
“元致哥哥,”馮依娜打斷了安元致的話,說道:“現在你也管不了啊。你先上位,再管唄。”
安元致搖了搖頭。
馮依娜側了側臉,神秘地說道:“明天,有位新人要來。那可是一位絕色美人哦。你聽我的勸,明天就讓你當組長,把美女弄到你組下,那……”
馮依娜正要繼續說,突出看見一個長發男子站在面前,便打住了話頭。對那長發男子說道:“我先走了,你們聊。”說罷,站起身,對安元致詭秘地笑了笑,然后轉身離開。
長發男斜靠在安元致辦公桌邊,說道:“元致,真的連這個項目也不要了?”
“張爽,不是我不要,是不能違背職業操守。”安元致露出無奈的表情。
“哼,”張爽從鼻孔發出聲音,說道:“職業操守?來到這公司,早就沒有操守了!”
“我做不到。”安元致道。
“我就說,你對胡悅兒的愛并非真愛。”張爽用揶揄的目光看著安元致。
“不。我明白我的感情。”安元致別個頭去,繼續整理自己的資料。
“可是,你永遠堅持著你那所謂的職業操守,你永遠只能過你的青銅生活,你拿什么去愛你的白銀女神?”
“我會想到辦法的。”安元致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
“別自欺欺人了,”張爽搖了搖頭,說道“等你真想到辦法的時候,她早就嫁為人婦了。”
“我會考慮考慮的。”安元致露出了焦慮的神情。他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見到自己心愛的悅兒了。他嘗試了各種聯系方式,始終沒有半點消息。他去了胡悅兒的公司,公司里的人都說她突然失蹤了。他去了胡悅兒的老家,老家的人也說,胡悅兒的家人已經搬走了,至于去了哪里,鄰居們都是閃爍其詞,欲言又止。悅兒該不會是故意躲在我吧?該不會她已經在和別人約會了吧?張爽的話,刺痛了安元致的神經。
“還考慮個屁!”張爽見安元致改變了口氣,心知說中了安元致的痛點,繼續說道:“如果是我,我立刻就跑到流耿辦公室,大聲說出來‘耿總,我按你的吩咐辦!’。”
安元致心中本就猶豫不決,又聽張爽吐了臟字,露出一臉尷尬,沒有說話。
別再猶豫了。”張爽又道:“別說為了胡悅兒,就是為了你自己,也應該力求上進。”
張爽把臉往安元致眼前湊了一湊,說到:“再不上進,恐怕連青銅身份都保不住了。如果流耿把你開除了,你恐怕就只能去XC區過你的爛鐵生活了。”
“知道什么是爛鐵階層嗎?”張爽激動地看著安元致。
“我……我知道。”一聽到黑鐵生活,安元致呼吸有些急促,嘴上也有些不利索。
“知道?你知道他們靠救濟生活嗎?”
“他們不是靠救濟,他們靠……靠自己的勞動生活。”安元致對自己說出口的話也有些懷疑。
“哼,”張爽盯住安元致的臉,說道:“勞動?哪個公司看得上他們的勞動?既要勞神費力管理他們,還要擔憂產品質量,誰愿意要他們的勞動?誰那么傻,放著聰明可靠的機器人不用,去用他們這群窩囊廢?”
“可是……,可是他們是在勞動,確實。”
“哈哈哈……”張爽張嘴大笑,露出一排大牙。他說道:“你居然,居然把搬鋼條看成勞動!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
安元致看著放肆大笑的張爽,心中既惱又急。他知道,黑鐵階層每天要去搬幾百斤的鋼條來換取微薄的績點。這些鋼條,全國旅游一番,過不了幾年,又會回到這些人的手中。用工企業,其實是政府控制的,他們并不需要搬運工,他們需要的是讓黑鐵階層有所事事,然后給他們點補貼,讓他們維持生存。
“你想和他們一起勞動?”張爽還是止不住嘴角的笑容。
“不想!”安元致快速答道。
“這就對了嘛。”張爽看著安元致不安的神情,心想自己已經擊潰了安元致。他頓了一下,說道:“今晚我帶去你聚樂坊,吃一吃三十二道工藝的精雕旗魚,喝一喝八十八道工藝的齊麗紅,再和知心麗麗聊聊……出入白銀餐廳,白銀會所,才是你應該擁有的生活。”
每次見到白銀餐廳,安元致總要繞著走,每次和胡悅兒約會,只能讓胡悅兒降格去青銅餐廳,這深深刺痛了他。他渴望著白銀生活。可是,獲得這白銀生活是要付出代價的,代價就是與流耿同流合污。對了,媽媽還等著自己回家。
“不去了,我還得回家照顧我母親。”安元致道。
竟然被拒絕了!張爽面有慍色,他努力平息怒氣,只淡淡說道:“那行,我先走了。”說罷,轉身離去。
“張爽,你忘記了拿東西。”安元致叫住了張爽。
張爽轉過身,用質疑的眼神看著安元致。
安元致攤開右手,指向辦公桌上一堆整齊的資料。
張爽搖了搖頭,從桌上取走了甲方田公司的調查資料。
安元致看了看腕表,匆匆收拾一番,快速下到大廈八樓。他看見一輛單人捷運是空的,便坐了進去。他對捷運說了目的地,捷運便快速啟動。
捷運在空中鋼纜上快速滑動。安元致倚靠在窗邊,看著一個個黑鐵邁著艱難的步伐回家,心道:“一定不能跟他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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