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平六年,神京。
西城,寧安坊。
此地距離榮寧二府不過二三里地,各式灰樸低矮的民居交錯重疊,分叉出眾多狹窄偏僻的幽靜小巷,配上腳下因為初春小雨而泥濘不堪的道路,直教半只手提著自家褲腳的中年管事兒皺起了好大眉頭。
這住的…算是個什么地方?
心中抱怨歸抱怨,可手頭上該做的事卻是不能落下分毫的,所以中年管事小聲嘀咕兩句后,便又是將自家的干凈褲腳提高了些,在泥濘道路上艱難跋涉了起來。
半柱香后。
他轉過一處粗陋街巷,又行了百余步,總算是來到了一處青墻斑駁,略顯破敗的院落之外。時值初春,從院內悄然出了墻的海棠細枝正自顧開得旺盛,稍一靠近,鼻尖便能輕易嗅到清新香氣,倒是讓人心情不由愉悅了幾分。
管事細瞧了眼前的灰樸大門幾眼后,便是稍稍壓下心中的煩悶,走上前去輕敲了敲門。
“琛公子…琛公子,在家嗎?”
接連喚了幾聲之后,不一會,院門之內便傳來了些許細微動靜,接著“嘎吱”一聲,院門便是從里被人緩緩推開,一位年約弱冠,面如冠玉的青年終于顯露出來。
其人一身毫無贅飾的青袍,修長的身姿幾乎與天光相融,頭上只用了一根簡單的青木簪束發,寬袍大袖,素不染塵,那雙俊秀好看的眉目之中滿是波瀾不驚的沉穩靜意,好似山高霧遠,林中隱士一般。
氣度也生得清明沉透,宛若這初春細雨,溫潤沉靜中,又自有一股偶爾顯露出的料峭冷意,叫人不敢輕易辱沒了。
玉人,當真是個玉人!
管事兒平日里在榮寧二府之中,也算是見慣了各種模樣好的公子小姐,俏麗丫鬟,可如今見了眼前的少年,卻依舊覺得有幾分驚艷。
一時間,也是看得呆了呆,連帶著自家的姿態也不由低了幾分。
他略微一頓后,便當即對著眼前的俊逸少年微微拱手說道:“琛公子,不日便要清明了,族中上下需得祭祀一番祖祠,便喚小的過來,與您吩咐一聲。”
這話一出,賈琛也是不由微微一怔,他想了一想后,便是略微斟酌問道:“我是金陵旁支,不在府上主支族譜之列…也進得了祖祠嗎?”
“能進的?!?
那管事聞言終于是露出了幾分自得笑意,顯然對于這種宗族之事頗為了解,“琛公子雖是金陵旁支,可兩家祖宗說到底總歸是一家人,如何會進不得祖祠?琛公子真是說笑了?!?
終究是金陵來的破落戶,趕著來打秋風的,雖是生得一副好模樣,又因為讀書的緣故,得了幾分二老爺的看重,但禮教見識依舊是不成什么氣候樣子的,倒是連一些小門小戶都比不過了。
想到這,管事兒心中不免又拾起了幾分身為侯門公府的傲意。
彼此又互道幾句后,他也不再多說什么,本欲笑著點頭離去,可卻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稍一遲疑過后,就是從懷中取出了些許碎銀,朝賈琛遞了過去。
“這是今月的月錢,還望琛公子收下,小的也好回去交差……”
半年前賈琛從金陵遠赴而來,在入府拜見過賈政之后,賈政喜他身上讀書寫字的儒雅姿態,又見他穿得頗為寒酸,身上顯然沒什么銀子,便隨手派人吩咐西府上管事兒的王熙鳳每月也給賈琛發些月錢,以接濟其人讀書,生活。
另一邊,精明算計的王熙鳳自然不會違了府上二老爺的面子,即使她對于賈琛這種“讀書人”從來都不怎么喜歡,覺得盡是些狗屁倒灶,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敷面玩意兒,但那賈政吩咐的月錢,還是照例發下來了。
而倒也多虧了這每月的二兩銀子接濟著,不然以前身那個瘦瘦弱弱,只知道死讀書干不得什么事的書呆子模樣,只怕是真要餓肚子了。
…
待送月錢的管事兒走遠后,賈琛細看一眼,便是輕輕關上了院門,返身朝著院中緩步而去。
院中陳設沒什么出奇,要說唯一能夠引人注目些的,恐怕就只有一棵枝繁葉茂,開著春花的海棠樹了,賈琛平日里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在這海棠樹下擺張椅子,躺著發呆,就比如現在。
輕緩躺在椅子上,看著頭頂上方開得嬌艷欲滴的明媚海棠,一時之間,賈琛也不由有些微微恍惚起來。
來到這方世界,也有兩月了吧?
兩月之前,他還不過只是前世藍星上的一個普通人,大學畢業之后,靠著自身的努力與聰明,看準了機會,不過短短幾年的時間,就基本實現了財富自由,成為了他人口中的“人生贏家”。
按理說,年紀輕輕就已經實現財富自由,賈琛接下來的人生應該是一路順風才是,可惜天有不測風云,一次路上見義勇為的經歷,就讓他魂穿到了此方歷史上并不存在的紅樓世界,成為了賈家金陵旁支子弟賈琛。
賈琛此人,自幼便喪父亡母,全靠族中伸手接濟,吃百家飯長大,成長經歷頗為不易。孩童時期就對讀書表現出興趣,倒也頗有幾分讀書寫字上的天分與刻苦,四書五經皆是初通,又練得一手好字,是一位難得的讀書種子。
待年紀稍稍大了些后,便毅然參加了當地的縣試,竟果真是中了個童生,來年又參加了府試,雖只位于乙等末端,名次不算好看,但終究算是過關了。
族中一位看著賈琛長大的族老見狀,認為其人若能再在讀書一道上多加磨煉一些,未來未必就不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又思之族中藏書藏經甚少,就連讀書的人都是寥寥無幾,賈琛若是再強留于族中,那未來的發展恐怕也只是弊大于利。
于是幾番思索之下,那位族老便是想到了身處神京,聲勢正隆的主支賈府。
神京賈府一門雙國公,貴不可言不說,爵位又是世代傳遞,府中藏書,典籍定是不少,再加之在朝中權勢顯赫,若是賈琛能去到神京賈府之中的話,不但對于其人的讀書有好處,就連今后的路恐怕也要好走不少。
所以經過一番慎重考慮之后,那位族老便是派人喚來賈琛,提起了此事。
而賈琛此人呢,雖也算是個難得的讀書種子,但或許是由于從小的經歷,性格上總是有些怯懦與軟弱,少有主見,自然而然的,也就只有是懦懦點頭應下族老之語,于是這才有了半年之前,其人千里迢迢從金陵趕來神京賈府拜見一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如今的賈府,財是有的,權也是有的,可偏偏就是沒有“德,書”二字。
一個千里迢迢從金陵趕來的旁支子弟,落到賈府眾人的眼里,與外間那些趕著上門打秋風的也沒什么大的分別,賈琛自然也就吃了好一個閉門羹,隨手被賞了幾兩銀子之后,連賈母等人的面都沒見到就被打發了出來。
最后若不是恰巧遇到了下值回府的賈政,得以與之交談了幾句,得了幾分重視,只怕府上的貴人們都不知道有這么個“遠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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