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蕭蕭,吹動行在的大纛。
李倓(tán)停下腳步,入目的是古色古香的房屋宅院,還有身邊行色匆匆的官吏甲士……他一時出了神。
直到如今,他仍感覺是在做夢一般。就在幾日前他還在看小說時銳評所謂楊廣功在千秋的言論,可事情怎么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明明他罵的是楊廣,可怎么就讓他來到安史之亂時的大唐了?不該把他送到隋末去抱李二鳳的大腿嗎?
沒錯,李倓穿越了。
他的身份看起來很美好,建寧王,俗稱圣人的皇帝李亨的第三子,虛歲二十四,正當年輕。如果天下太平,他都可以在溫柔鄉里混吃等死了。
可惜距安祿山起兵已經近一年了,距太上皇李隆基御駕親征轉進蜀中也有小半年了。而李倓這個在后世看來有機會成為二鳳第二的人物,要不了多久,就會死在宮廷內斗之中。
二鳳的大腿抱不得,難道要他靠自己的努力當李三鳳?
現在的李倓倒真的負責掌管圣人親軍,也算有些聲望,但行在所處的彭原郡(今甘肅寧縣)并無什么玄武門,他身邊也沒有敢披甲持刀去見圣人的尉遲敬德。
“大王緣何在此駐足?”
李倓回過神來,映入眼簾的一人三十四五年紀,一身白衣,頭戴道冠,在這滿是紫、紅、綠袍的行在甚是明顯。
“正是在等先生。”李倓拱手道。
眼前不是旁人,正是有白衣宰相之稱的李泌,其人乃隴西貴胄出身,深得皇帝李亨的信重,堪稱中唐版的諸葛亮、范蠡。
如此一幕自是惹得來往行在的官員注目,可也僅僅只是注目而已,官員們皆面帶憂色,甚至不乏有人期盼著李倓能夠勸一勸圣人返回靈武郡(今寧夏吳忠市),一如當初馬嵬坡兵變后李倓與李輔國等人力勸李亨與李隆基分道揚鑣,北上朔方稱帝。
對于這些心思,幾日來李倓也有所感受。
就在不久前,擅長高談闊論的宰相房琯讀春秋讀出了心得,帶著皇帝李亨苦心召集的四萬多唐軍擺出了早已失傳的牛車陣,然后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官軍大敗,李亨收復長安的野望化成了灰。
不僅如此,一度光復的河北在郭子儀和李光弼撤出之后很快就被史思明領兵再度攻克,河南岌岌可危。就連作為財賦重地的江淮,也有永王李璘不聽詔令,意圖自立。
整個大唐都亂成了一鍋粥。
行在李倓是待不下去了,可既不能在玄武門唱名,那就只能謀一謀“重耳在外而安”了。
等到將來羽翼豐滿,未嘗不能效仿一下祖輩故事。
而在李倓的計劃中,李泌是不可替代的一環。為了這次會面,他連見面時的呼吸都曾反復練習。
未久,兩人屏退左右,于行在邊上尋了一處僻靜之地相對而坐。
“大王可是在擔心平叛事宜?”李泌問。
“此次戰敗不會影響大局。”李倓在李泌略顯詫異的目光中表現的無比坦然,“但是……先生,我要死了。”
饒是李泌這個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更是修道多年,聞聽此言,也是一時呆立當場。
倏忽間李泌反應過來,驚道:“大王何出此言?莫非是淑妃與李輔國之故?”
此前皇帝李亨在靈武登基后,欲立張良娣也即淑妃為皇后,被李泌勸阻。畢竟時局艱難,將士們擁戴李亨是為了讓李亨帶領他們討賊建功立業,而非幫皇帝冊立皇后。
但張淑妃卻因此怨恨李泌,聯合宦官李輔國對李泌多有中傷之語,還試圖動搖李倓長兄廣平王李俶(李豫)的儲君身份。而李倓一向敬重李泌、友愛李俶,多次向李亨言明張淑妃與李輔國之過,由此雙方結怨。另一個時空的李倓正是被這兩人害死的。
“我聽說李輔國與淑妃相商,有意勸圣人立廣平王兄為太子,以我為天下兵馬元帥。”李倓答道。
“天下大亂,太上皇在蜀,豈能貿然立太子?”李泌不假思索地說。他雖支持廣平王李俶為儲君,但同樣反對在此時立太子。而且,李泌還有些疑惑,這怎么就牽扯到建寧王的生死了?
“大王放心,廣平王便是此前并不知曉此事,也定會推辭太子之位。圣人便是一時心動,也定會聽勸的。”
李倓搖了搖頭:“先生知道不宜立太子,而李輔國也知道,所以此事最終應在我身上——我一直想要領兵出征,李輔國單是誣陷我覬覦元帥之位,痛恨不能領軍,我又能如何反駁?”
李泌原本還未想到這一層,但李倓一提,他便意識到了。他忽覺得遍體生寒,一陣冷風吹來,更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須知當初李亨登基之前,跟隨李亨往靈武去的也就兩千人而已,一路上全靠李倓親率兵馬作戰護送,清剿沿途的盜賊亂兵。皇帝本打算以李俶為太子、李倓為元帥,當時還是被李泌勸住的——李泌認為平叛是大功,若以李倓為元帥,將來可能會重演太宗、太上皇故事。
所以張淑妃和李輔國的謀劃落點只在于皇帝李亨信不信李倓沒有僭越之心。可偏偏皇帝一輩子都在太上皇手下搓磨,絕不可能接受李倓如太上皇那般越過兄長成為儲君,甚至想都不能想,想也有罪!
而且,懷疑的種子竟是他親手種下的!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想到這種可能性,又想到李倓一直以來對他的敬重,即便已經修道多年,李泌仍罕見的失態了。
留意到李泌變了臉色,心中一時振奮的李倓趕緊趁機說:“先生應知,眼下河北各郡雖無確切消息傳來,但大概又被叛軍所控。河北既陷,河南絕不能有失,不然叛軍兵臨江淮,斷了漕運,則大事不濟。”
“以我思之,長安失陷使得人心思變,須得有人代表圣人去山東以安人心。兄長名為元帥實為儲君,不可輕動,我卻可以。”
李倓忽然探身拉住了李泌的手,懇切道:“先生知道我的志向,我寧愿馬革裹尸,絕不愿碌碌無為死于宮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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