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

你相信嗎？“奇遇”是一種自然現象。

[零一]

高一開學沒多久，8班紀律委員言正禮就出名了。

單看外形，這家伙長得很普通，除了戴著黑框眼鏡和校服穿得特別整齊外，沒有其他特點。

然而說到作風，他實在是非常醒目：不看動漫不打游戲更不追星，每天除了沉迷學習就是醉心工作。只要他放下單詞本，拿起操行評分冊推一推眼鏡瞟你一眼，你就八成得向班主任上交一本漫畫、一臺手機或者一份檢討。

軍訓時還覺得他只是有點死板的同學們，現在基本上已經是看見他轉頭就跑。

沒想到的是，這樣的言正禮卻被撤銷了紀律委員職位，原因竟然是攝像頭拍到他晚上猛砸地下室的門。

地下室現在的用途是乒乓球室，上學時間大家可以隨意出入，考慮到有些體育生放學后要訓練，一般大約19點左右鎖門。

然而地下室外的監控攝像頭卻拍到，前晚20點，言正禮獨自站在地下室門口，像中了邪拿著一根鐵棍猛砸地下室的門，砸開鎖之后反復進出八次，然后愣了一下就跑了。

證據非常一目了然，言正禮在監控室里看得目瞪口呆，最后僅存的一點理性也只夠他回想起當晚八點他獨自在家做《新課標》，爹媽出門散步了，完全沒有不在場證明。

班主任輕言細語的“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你暫時不要做紀律委員了休息一下吧。”他絲毫沒聽進去，心里只有兩個念頭：我要洗冤！我要復職！！

[零二]

聽說宇宙最強紀律委員言正禮居然被撤職了，而且原因還是無故發飆破壞公物，全班68.3%的同學高興得像過節一樣：

“就知道他是假正經！”

“我都已經被他舉報沒收了三次手機了！活該！”

“突然發飆？他該不會是平時太壓抑得了精神病吧？”

此類竊竊私語使言正禮如坐針氈，半堂數學課都沒聽，草稿紙上只寫著【小胖爬墻】【外教裸奔】【走道人皮】【我地下室】四行字，彼此之間畫了無數的箭頭，可就是想不出這四件怪事之間有什么聯系——

首先是食堂的學徒小胖像蜥蜴一樣在校舍墻上爬，被人拍下了視頻在網上瘋傳；

之后是學校的英語外教被多人目擊在操場上裸奔淋浴，慘遭停職；

又沒幾天，一樓走道里赫然出現了一張酷似人皮的可疑物體，引發了眾多學生圍觀；

最后，他言正禮堂堂一個紀律委員居然被人栽贓破壞公物？

怪事連續發生，其中定有陰謀。

武漢時玖中學是一所百年老校，1925年落成的“新”教學樓里飄滿了各種奇異傳說，動漫社和文學社的人成天做視頻、出COS、印社刊，推廣“時玖中傳說文化”，其中有正常內容比如“董事長夫婦捐光家產”“校友里出了個央視名嘴”，也有許多不正常的，比如“生物實驗室怪獸”“地下室幽靈”“圖書館里藏著禁書”……

本校學生經常在貼吧里討論這些傳說，信的、不信的、半信半疑的都有，也有人喜歡拿傳說當遲到的借口。

對最近這些怪事，貼吧里大部分人認為小胖爬墻的視頻是偽造的，外教裸奔是喝高了，走道里的“人皮”是惡作劇，紀律委員砸門是躁郁癥發作；也有小部分人認為是地下室里的幽靈作祟附體了這些人，走道里的人皮可能來自某個被幽靈吸食了骨肉的倒霉學生。

至于當事人之一言正禮，就像他不相信任何遲到的借口一樣，他也不相信任何奇談怪論，當然更不信自己有躁郁癥，只會往最科學的陰謀論方向假設：

假設他、外教和小胖都是受某種不明藥物影響，毫無記憶地做出了那些丑事，那走道里的“人皮”又是怎么來的？

是有第四個人被下了藥，還是與他們完全無關的另一樁惡作劇？藥又是怎么下的？實在想不到啊！！

整張草稿紙都快寫滿時，言正禮憤然扔下筆，默背全篇《前出師表》冷靜了一下，然后毅然決定等到體育生都走了之后，潛入他的“案發現場”，也就是學校地下室進行調查。

為防又被攝像頭拍到，也為了避免再受他設想中的“不明藥物”影響，他還戴上了鴨舌帽與口罩。

通往地下室的門共有兩扇，分別位于教學樓內左右兩側的樓梯側邊。

現在被砸壞的那扇門還沒修好，但為了方便大家出入還是敞開著。言正禮在被砸壞的門邊研究了一下，什么都沒發現，于是就干脆走進了地下室。

這個陰暗低矮的空間里點著白熾燈，擺著四張乒乓球臺，現在體育生和教練都離開了，非常安靜。

言正禮回想了一下案發那天，自己為了找學習委員來過地下室，如果這個陰暗潮濕的地方長了某種有致幻作用的菌類，而且只對部分人有效呢？

于是他小心地在地下室角落里調查了一番，結果別說菌類，連一只耗子都沒找到，看來上周的大掃除頗見成效。

言正禮十分失望，正想趁著還沒鎖門趕緊離開，卻在門口撞上了一個人：

“啊咧咧，蘇米馬賽，這不是言殿嗎？”

“………”聽到這個“假裝自己懂日語”的奇怪腔調言正禮就胃痛，怎么好巧不巧遇上了她？

撞掉言正禮的鴨舌帽的人是同班同學丹璃，一位天生一頭淺色長卷發、長得像混血兒的美少女。

她不開口時簡直完美，但一開口就會暴露兩件事：

一是一對大門牙特別顯眼，所以外號“兔牙妹”；二是講話的語氣，在言正禮看來是個標準的“動漫中二病”——

開學不到一個月，他至少扣了她三次上課看漫畫、兩次帶智能手機進學校、五次服裝違規的分。

那么，他被撤職的原因會不會與她有關？

言正禮腦中立即掠過了十個可能性并迅速劃掉了其中不科學不合理的六個，剩下兩個提醒他丹璃充滿了作案動機，還有兩個提醒他，全班至少有三十個人和丹璃一樣有作案動機。

可不管怎么說，她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就已經很可疑了！

言正禮瞅著丹璃，正琢磨著該怎么套話，丹璃卻突然拉著言正禮的手往地下室另一端跑去：

“牙白，快到點了……我們快躲起來！”

“到什么點了？”言正禮慌亂中看了一下手機，現在是18點44分，連鎖門的時候都沒到呢。

不過想這些的時候，他已經被丹璃拉到了地下室的另一端，在最邊緣的一座乒乓球臺旁的幾個紙箱后蹲下。

“為什么要躲起來？你在等什么？”

言正禮不明所以，丹璃做手勢示意他別出聲，竟使他也莫名有些緊張，順著丹璃的視線望過去，只見地下室門口又出現了一名少女，梳著發髻，一身民國校服打扮，看起來還真像“時玖中傳說”里的地下室幽靈……

“她是來排練話劇的還是來拍COS照的？”言正禮低聲問，丹璃沒有回答。

身為全校最理性的男孩子，他冷靜判斷那肯定是一身戲服。

但是，怎么會在這個時間？跟之前那些事情有關系嗎？

光線比較昏暗，又隔了一整個地下室那么遠，只能隱約看到那少女找了個板凳坐下，似乎在等人。

她在等誰？害他被撤職的同伙嗎？言正禮忍著當場抓人的沖動耐心等待。

很快，她要等的人到了——

是言正禮的班主任，手里還提著一盒燒麥，隔著幾張球桌都能聞到那濃郁的黑胡椒味。

班主任是個斯文溫和的男青年，二十八九歲，剛當了爸爸，全班同學都知道他每天對著孩子的照片傻樂，一下班就往家里趕。

他為什么會在快七點的時候出現在這里？言正禮微微皺起了眉。

隔著一整個地下室，光線又暗，他聽不太清那倆人在說什么，只能勉強看到少女接過燒麥吃了起來，倆人有說有笑的，最后班主任附在少女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少女竟然還抱了他一下。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師生戀？！

言正禮大為震驚，直到少女和班主任先后離開地下室后他都沒有回過神來，丹璃拍了他好幾下他才聽到她在說“言殿，要鎖門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等一下。”言正禮拉住了她的手，一臉嚴肅，“剛才的事情你也看見了，明天給我作證，我要去教務處舉報班主任搞師生戀。”

“呀噠，還不能打草驚蛇！”丹璃鼓起腮幫子。

“老師和中學生搞婚外戀這種事情有什么好打草驚蛇的？”言正禮覺得丹璃腦子有問題，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嗓門，“你知道老師是在犯罪嗎？！”

然而這個時候，巡邏保安的腳步聲和手電筒的光亮一起進入了地下室：

“誰還沒走？告訴你們班主任了啊！”

完蛋，剛被撤職又被抓到一條違規現行！

言正禮背后冷汗都出來了，還來不及想說辭，保安明明晃晃的手電筒已經照到了他臉上，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丹璃按著腦袋往地板上一推……

然后竟然掉進了一個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