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咕的叫聲是布谷鳥在麥田里歌唱。到了夏季,珠簾村的南山坡上就被金黃色的麥子覆蓋,一望無際的金色田野在風中此起彼伏,就像鋪好的一條金色地毯,直通村子里面。
連房是山藥師紅月的兒子,他常一個人背著竹簍滿山的亂跑。母親讓他采完草藥就快點會來,他聽到了母親的話,可是沒有聽懂她的憂心,夜深人靜后,他才拖著疲憊的身體,緩緩走回家里。
連房正直少年,跑了一天的路也絲毫不覺得困頓。他爬上自家的屋頂,伸開胳膊在房脊上走過來走過去,他用腳將自家的屋頂量過了很多遍,幾乎閉上眼睛都能知道走多少步后該轉換方向。他坐在屋頂上,從懷里掏出一個青蘋果,咔嚓咬了一口,聽到有狗吠的聲音,就站起來朝著西面張望著。
連房和名錄兩人相約在晚上出來會面。其實也不是會面,只是坐在自家的屋頂上,說上幾句無關緊要的瑣事。名錄家離他稍遠了點,他站在屋頂上看不到他的模樣,約莫有個人影出現后,他就扯著嗓子喊著:“傍晚的時候我在河邊看到了一頭狼。”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聽到那邊傳了一句,“明天晌午見。”
狗叫聲漸漸消失,他又等了一會兒,再沒有聽到名錄說話,就笑著從屋頂上溜下來。他知道名錄一生最恨的就是狼,所以剛才是故意說給他聽,就是想要知道獵人的兒子在聽到狼來了的故事后會做出什么反應。事實證明名錄仇恨狼,卻不怕它們。
第二天晌午一個穿著短卦、肩上背著弓箭的小伙子領著一條金黃色的藏獒急沖沖的跑到麥田地里找連房。
此時連房正坐在田壟上休息,他摘掉頭上的草帽,將它扣在獵犬阿桑的頭上,用雙手抖動著它的大耳朵。連房站起來,雙腳用力踩實田壟上的一塊泥土,讓名錄坐在他的旁邊。他伸手指著那眼前的一片麥地,說道:“這就是我家的麥子,村長說龍王爺照顧著我家,山上的雨水流到這邊最豐沛,光是這片地就能養活我家里的所有人。”
名錄的嘴里嚼著一根毛草,他說道:“你家就你和你娘兩人,這點地當然夠你們吃的了。不過就算這些麥子荒了,名錄也能靠著兩只手給你打來野雞和浣。”
名錄的父親是村里很有能耐的獵手,他家里的臘肉都快和房梁平齊,平時他們把打來的獵物都送給連房母子。連房的母親沒有什么好回送給他們的,就把這些肉做好了,腌成臘肉,到了冬季的時候割下來又讓名錄拿回去。名錄很喜歡紅月做的食物,常跑到連房家里蹭飯吃,以至于他的娘親說他的嘴變吊了,連家里的飯都不肯吃。
名錄說道:“你晚上說見到狼了,在哪里?”
連房望著他,嬉笑著用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說道:“給你說了你也不會相信,那時我貓著腰在河邊河水,突然看到水里有個母狼的影子,嚇得我一屁股坐到在了野荊棘刺上都不敢站起來。奇怪的是等我轉過頭的時候那只狼就不見了。”
名錄吐掉咬在嘴里的茅草,把阿桑的帽子又扣在連房的頭上,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來伸著懶腰。
連房一揮手說道:“早說過你不會相信,算了,不說它了。我要回家去,這幾日我娘的身體不好,我要給她做飯,你要來嗎。”
名錄說道:“我回家吃我娘做的飯。”
說著連房就收拾東西,兩人各回各家。
連房回到家里,看到母親正坐在院子里面搗藥,他把肩上的壺漿放下,走過去幫她一起干活。紅月常年和這些難聞的山藥呆在一起,除了吃飯睡覺就是上山挖藥、清洗晾曬、磨制藥草,一天到晚就沒有和這些古靈精怪的植物分開過,以至于她的身上流出來的汗水都有藥的味道。
連房是聞不出來娘身上的汗和別人的有什么不同,但村里的人一走進他就知道他是紅月的兒子,原因就是他們不用看,光是用鼻子就可以辨認出來。
連房為了掩飾自己和別人的不同,每天都用魚腥草洗腳,這樣他身上的魚腥味就遮住了藥草的苦澀。別人見了他就說:呦,連房呀,去河邊了吧。
他心里像似揣了一只兔子一樣高興,他說道:是啊,我剛打魚回來。
紅月在搗藥的時候老是咳嗽,這讓連房見了很是擔憂。他跑回屋子里端了杯熱茶遞給她喝。紅月抿著嘴笑著點了下頭,將茶杯放在凳子上,繼續干著活,直到那杯茶涼了她才想起來喝光它。
連房五歲的時候就跟著母親搗藥,他雙手提著石錘在罐子里當啷的敲打,就像月宮里面的兔子一樣眼巴巴的望著院子里的老槐樹從長出枝丫到黃葉落滿庭院,他也沒有時間走出大門一步。那時候他就問娘為什么他們要一直搗這些藥草。
娘說是這些植物讓他們活了下來。就像魚兒離不開水一樣,山藥師也離不開山里的草。
不知不覺連房習慣了家里嗆人的草藥味,也習慣了石錘的敲打聲,本以為自己可以一力撐起這個家,減輕母親身上的負擔。可是他長大了,母親的臉上卻很少掛著笑容。她的頭腦也像她的行動一樣變得麻木起來,常常一個人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時晚上起來點著蠟燭還會搖著簸箕沙沙的響徹天亮。
當他問起娘親為什么要這么拼命的干活。
紅月說,除了搗藥,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在連房眼里,他的娘親算是村里最保守的一個人,一生只會重復做一件事情。別人去采花蜜,她也不去,鄰居的嬸嬸就在大門口外織畫布,她只是豎著耳朵聽她們有說有笑,然后自己也樂得合不攏嘴。真讓她出去走走,她有放心不下家里的東西。
連房覺得娘的生活是因為太過簡單而使她變得麻木起來的,他可不能也把自己也關在這個小院子里只能聽風賞月。所以他趁娘進屋子里沒有出來就向外面跑,一直玩到天黑才回來。
村子里有一伙小孩子經常跟在連房的身后,喊著要跟他去泥塘里去。這個泥塘其實就是萬木林里一個淺水池沒水后留下的空地方。那片地沒有沒有徹底的干硬,大人們跳進里面去可以沒到小腿肚,小孩子們的話就很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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