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教學樓旁邊的架空走廊連接的是一棟廢棄的實驗樓，實驗樓不對外開放，此路不通，所以在放學期間這段路上幾乎沒人。

架空走廊寬闊明亮，采光極好，適合看風景，適合吹風。

徐縈則穿著明顯偏大的深藍色校服外套，在此處稍作停留。

慕正光走近了，他靠在那人對面的欄桿上，兩人保持著友好的距離。他拋出紙條：“哪有那么久，上周周末我還在你家吃過飯。嗯……你為什么也在？”

慕正光的疑惑是有原因的：你所在的教室靠近樓梯道，那里離走廊更遠，按理說應該是我先到，你出教室后會看見我，朝我這邊走，然后我們相遇，這樣才通順。

徐縈則接住紙條后并未立刻打開，而是饒有興趣地捏住方形紙條對角線上的兩個角放在眼前緩緩轉動：“因為直覺?！?

慕正光一時沒想到該說點什么。他看到寬闊繁茂的樹枝伸進走廊，路過的行人一抬手就能采到。日光從葉片的縫隙中穿過，投到地上，像一張張明亮的碎紙片。他順手拽了兩片葉子，折疊，但不至于碾碎：“你不好奇里面寫了什么？”

“猜一下？今天剛學的，基因突變？”

慕正光疑惑、驚詫、贊嘆：“猜對了。好強悍的直覺?！?

徐縈則打開紙條，一眼掃過，按照原來的折痕疊好還給他：“不全是直覺，還有默契。你給我寫了這么多年的紙條，直覺、默契都有了。輪到我提問了。

“默契”二字說起來簡單，但這是建立在對對方的了解之上的。兩人是同班同學時，紙條上寫著重要內容。兩人不在同一個班，紙條上寫著不重要的內容。重要的事，他會當面說。

徐縈則離開欄桿，走到水泥柱擋出的陰影里。

這是很不同尋常的一天，任何親歷者都會記住這一天。

星球晝面，黎明破曉時分，人們遲遲未見朝霞。星球夜面，星月迷失，光彩不照。

更驚悚的是，這時萬物無光，世界黑暗。

日、月、星、電、火、螢、極光、流星、巖漿……乃至于路燈的光、手電筒的光，都消失不見。

慕正光“打開”手機，他記得屏幕左下角是撥號應用，他按了一下。如果手機是正常的，那么，這個界面有通話記錄。他隨便點擊其中一個號碼，“撥通”。

一個青年男子站在鴿群里，發出鴿子一樣的叫聲。漫天飛舞的白鴿聽從人類的號令，在空中聚成各種各樣的圖案。視頻末尾，那人聲稱他得到了特殊的語言能力，能與動物交流。

彈幕里有人說常?？匆姶巳说焦珗@喂鴿子，鴿群形成圖案，極有可能是動物表演，呼吁大家不要輕信莫名其妙的語言能力。

慕正光看著視頻，心生疑慮：“暗”才剛退不久，看視頻里的天色，也是在上午，應該和我們在同一個時區。是今天拍的？剛拍的嗎？視頻傳得這么快？能驅使上千只鴿子，“語言能力”未必是假的。

新聞放完，徐縈則把手機拿到一邊：“有什么感想？”

慕正光看向同學，頗費心思地遣詞造句。

徐縈則輕輕拍了拍掌，也說了句與年齡不符的話。

徐縈則的定論完全符合事實，這個故事從一開始就刻畫了諸多死者。在不久的將來，必有更多生死未卜的情節上演。

哪家醫院病人死亡、哪條路上出了車禍、飛機墜落、輪船沉沒……地上的、天上的、水里的，都有。范圍極廣，影響極深，一眼望去讓人驚覺“無邊無際”。

此外，各種各樣的“超能力”也不在少數?？鼗鹉芰?、潛水能力、透視能力、預感能力……種類繁多，妙不可言。

5月11日傍晚，人們架起了一條通往恒河浮宮的樓梯。螺旋狀的樓梯蜿蜒而上，第一個接觸宮殿的人被燒成灰燼，其他已經走上樓梯的人都被凍成冰雕。

宮殿的門打開了，人們看見一個黑色人影。那人沿著樓梯往下走，所過之地，寒冰消融，人心活動。曾經往上走的人都改變方向往下走，跟在他身后。當他來到地面時，他已經有了一大批跟隨者。

他嘴唇未動，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他的“聲音”。無論離他是遠還是近，無論聽力是好還是壞，他們“聽到”的內容都是一樣的。

“你們聽見我的聲音，便聽見舊時代的死訊?！?

那人抬起右手，牽引河水涌流，沖天而起。垂落的水幕在空中聚為球形，將宮殿收攏其中。隨后，他對他的跟隨者們發號施令：“從今往后，你們便是星主的同行者，舊時代的人，無法再欺壓你們?！?

和之前直入腦海的聲音不同，這道聲音從他的聲帶發出，傳到人們耳中，給人一種親切友善之感，而他之后的行為更是加深了“親切友善”的印象：他走入人群，從許多人身邊經過，緩緩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這世間有許多星主都在修筑觀星臺，恒河宮殿的誕生只是個開端。

5月13日，自稱“天狼星星主”的人毫不客氣地宣稱亞洲是他的領地，并且，他還說了他的依據，“天狼星是夜空中最亮的恒星，亞洲是星球上面積最大的洲”。

最亮和最大？兩者有關系嗎？人們聽了這樣的依據，都感到荒謬，但荒謬的事還在繼續發生。

船底座星主占據非洲，半人馬座星主占據北美洲……直至獵戶座星主占據大洋洲，七大洲都成了星主的領地。

這時的“宣稱”僅僅只是通知，沒有形成深刻影響，很少有人信服。

發表聲明后，天狼星星主看了眼恒河所在的方向，那里曾有一人被他“焚為灰燼”。他讓此人“重回”世間，成為宮殿的看守者。

“我們該走了。臨走前，我們給留在地面的星主送上祝福?！?

天琴座星主應道：“同為星主，我們以星辰為名，他們以山巒河海為名，希望他們能恪盡職守?！?

正如同天狼星星主祝福同行者，令他們不受欺壓，天琴座星主也送出祝福，讓同僚堅守職責。這些話一旦說出，便不能不生效，一旦被他人聽見，便不能輕易改動。

幾位星主各抒己見，末尾，天狼星星主做了個總結：“在這一階段，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但愿他們也能完成任務?！?

告別的時刻如期而至，七位星主各自堆砌球殼。

球殼拖著火焰長尾直沖云霄，像逆行的流星。它們很快加速到第一宇宙速度，而后略微超過。人們通過人造衛星觀測到星空中的龐大球殼，又驚又懼。

星辰入人間、出人間，一個全新的紀元打開了。人類重新審視夜空中可見的眾星與它們的名字，重新思考跨越百萬光年傳入人眼的光芒的意義。

人們以超乎尋常的積極和創意暢想“漸近”和“遠古”，星主的說辭在星球上廣為流傳，越來越多的人使用“漸近線”“漸近域”之類的詞匯描述這場變故，“暗”漸漸被人類拋之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