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荷已經(jīng)三年沒見到丈夫了。

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她也不愿意來看齊家人的臉色。

她站在大院的鐵門外，焦急的對保安說，“求求你，大哥，我丈夫住在里面，麻煩通融一下，讓我進(jìn)去。”

保安大爺狐疑的問她，“你知道這是哪里嗎？這是交通局生活大院！你跑到這兒來找你丈夫？”

他面帶輕視，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遍。

身穿半舊不新的毛呢外套，黑色褲子還算干凈，只是她布滿皺紋斑點的臉和手上的粗繭，暴露了她就是一個長年勞作的農(nóng)村婦女。

柳江荷眼淚就要奪眶而出，她緊緊的抓著鐵門上柵欄，哀求道：“我丈夫叫齊為民，是資料科的科長，我有急事找他，麻煩你通融一下。”

保安大爺一聽，生氣了，齊科長的老婆他天天都見得到，那叫一個漂亮，這女人怎么敢說自己是齊科長的老婆！

他不耐煩的呵斥：“齊科長的老婆我又不是不認(rèn)識，你也不看看自己長什么樣子，竟敢來冒充她！快走！快走！哪里來的瘋婆子！”

柳江荷一聽，愣了，齊為民還有一個老婆？但現(xiàn)在她沒有心思來想這個問題，靈秀的病可等不得。

她又拍著大鐵門哀求，“大哥，求求你，讓我進(jìn)去吧！我女兒還急等錢救命呢！”心一急，眼淚就流出來了。

保安大爺看她哭了，也不好意思再罵她，說道：“現(xiàn)在還沒到下班的時間，齊科長不會在家，你在這里等著，會碰到他的。”

柳江荷沒辦法，只能在大門口等著。她靠在旁邊的樹桿上，眼睛不眨的盯著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這些人每個都面龐紅潤，穿的光鮮亮麗。

她局促的挪了挪腳，似乎這樣，就可以把她那雙又臟又舊的黑布鞋藏起來。

十八年前，十歲的大女兒為了救當(dāng)時才六歲的兒子，被車撞斷了腿后，她和女兒就很少能見到丈夫了。

她還記得當(dāng)時在醫(yī)院里，婆婆不耐煩的罵她：“不是因為你把孩子帶來城里，這個賠錢貨怎么會被車撞！

你一個沒見過世面的農(nóng)村女人，在城里也住不習(xí)慣，好了就趕快滾回農(nóng)村去，省得丟人現(xiàn)眼！”

這些年，她獨自一人在鄉(xiāng)下照顧殘疾的女兒，作為父親的齊為民很少回去看她們。

最近一次，還是在三年前，齊為民回去了一趟，還把剛收上來的新米拉走了一車，她們母女倆差點米都不夠吃。

她也不難過，雖然在鄉(xiāng)下的日子過得艱苦，但總比受齊家人的氣要好一些。

她只覺得女兒命苦，斷了腿嫁不出去，現(xiàn)在還得了絕癥，雖然醫(yī)生說是治愈的希望不大，但不管怎么樣，只要有一絲希望，她都要救。

看著天慢慢黑了，她忍不住又跑去拍大門：“大哥，大哥，齊為民回來了沒，我怎么沒看到她？”

保安大爺從保安室里走出來，不耐煩的說：“齊科長應(yīng)該還沒回來，你再等等。”

柳江荷無奈，只能又回到樹下蹲著，晚上，山城的冬天降了溫，她又餓又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聽到一陣男女的說笑聲傳來，她仔細(xì)看了幾眼，穿著黑西裝、頭發(fā)梳成三七分，紅光滿面的男人，不是齊為民是誰。

他身旁還有一個燙著大波浪，穿著紅色呢子大衣的女人，兩人有說有笑的正要進(jìn)大門。

柳江荷急忙沖了過去，一把拉住齊為民的胳膊，“為民！為民！”

齊為民轉(zhuǎn)頭一看，吃了一驚，急忙把人拉到一邊，眼神中露出嫌棄，“你怎么來了？我不是說過，叫你沒事不要來找我嗎！”

“靈秀生病了！我沒辦法才來找你！你快去醫(yī)院看看！”

“靈秀生了什么病？“

“醫(yī)生說，是什么肝癌晚期，搞不好會死的。”柳江荷說著眼淚掉了出來。

齊為民沉思了一會兒，說道，“你先回去，我明天去醫(yī)院看看再說。”

“不行，你不去醫(yī)院也行，我身上沒錢了，你給我拿兩千塊錢，醫(yī)院還等著交錢。”

齊為民一聽，眼睛都瞪大了，嗤笑道，“兩千？你真敢開口！再說了，這么晚了，你讓我去哪里找錢？你先回去！”

“不行，你今天必須要把錢給我！”柳江荷著急了，交不上錢，就怕醫(yī)院把靈秀趕出去。

“你怎么不講道理，這么晚了，我去哪里找錢，我沒有！”

說完，齊為民轉(zhuǎn)身就走，柳江荷急了，急忙沖上去拉住他，“不行，你今天必須要給我錢，要不靈秀就沒救了！”

“你別拉拉扯扯，像什么樣子！”齊為民不耐煩的說。

他看了看四周，有同事在往這邊看了。

“你給我錢，我就放你走。”柳江荷緊緊拽住齊為民的衣服不放，說什么她今天都要把錢拿到手。

旁邊那個紅衣女子走了過來，說道，“江荷，你這樣在家屬大院門口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樣子，別人看了會說閑話的。”

柳江荷仔細(xì)一看，原來是齊為民的那個死了男人的小舅媽林淑琴，三年前就是這個女人跟著齊為民去拉走了她的一車米。

“你給我錢，我就放你走。”柳江荷沒理林淑琴，不依不饒也不放手。

齊為民臉色越來越黑。

林淑琴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說道，“我們回家再說，在這大門口讓別人看笑話。”

齊為民想了想，壓著怒氣低聲說道，“你放開我，我們回去再說。”

柳江荷想了想，站在這里也不是個事兒，也就同意了。

她松開了手，跟在齊為民身后，回到了她丈夫的家。

站在玄關(guān)，屋里璀璨的水晶燈、光潔的瓷磚地板，照映出了她一身的寒酸，她局促的絞了絞手。

她被丈夫隔絕在這優(yōu)渥生活之外。

在無錢給女兒救命的這一刻，她心里有了怨恨。

她柳江荷是他齊為民的老婆，可是他發(fā)達(dá)了，卻把糟糠之妻和親生女兒扔在鄉(xiāng)下，不聞不問。

“你快把錢給我，靈秀還在醫(yī)院里等著我去交錢！”

她不愿意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多待一刻，催促道。

齊為民進(jìn)了家門以后，不急不緩地?fù)Q了拖鞋，坐在了沙發(fā)上。

“這錢我沒有，就是有，也不會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