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說，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件東西能證明他的存在，就是流著他一半血的那個人。

大雨傾瀉，一股淡淡的泥土味不知從何而來，夾雜在室內的空氣中。外邊的天早已黑透，潔白的燈光打在窗戶上，像是鏡子般折射出俏立著的倩影。

楚子璇呆站著，透過窗戶不知在想些什么。

足球場被車輛的燈光攪得混亂，那群不顧一切，在惡劣天氣沖破學校不允許私家車進校園規矩的家長們，冒著雨，在喇叭的交鳴聲中呼喊著自己家的孩子。

楚子璇目睹著這一切，她知道，這場插曲很快就會結束，那群家長接走自己的孩子后，操場上只會留下那面代表著仕蘭中學的旗幟。

每個人都會找到自己的歸屬。

空蕩的教室只留下她一個人，滿員時都不顯逼仄的空間，此時更是飄逸著沒來由的孤獨。

她想，也是時候回家了。

楚子璇拿出手機，只要撥通號碼，很快就會有人來接她，毛毯，暖風，各種周到體貼的服務都不會落下。

這個點，媽媽應該在家，或者和她的姐妹在哪里玩。

楚子璇編輯好消息，告訴媽媽自己沒事，不打擾她現在在做的事，只是例行地報平安。

想必媽媽也只會關心一番后，讓她打給大忙人“爸爸”，負責的“爸爸”很快就會安排家里的司機接她。

家境優渥，光鮮亮麗，多么令人艷羨？

暴雨天的寒風鉆入教室，推搡著雨絲，不斷吞噬著門口的干燥。

楚子璇緊了緊衣服，把手機收好，接著望著雨色發呆，有那么一瞬，驚雷貫空，鏡面折射的面龐流露出真實的情感。

“楚子璇？臺風天，你和我一起走吧，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有少女探進頭來，紅著臉，鼓起勇氣邀約。

詢問的間隙，她做出一項更勇敢的決定，打算邁開步子，面對面邀請。

楚子璇認得對方，她叫柳淼淼，比她小上一級，鋼琴彈得很好。班里的男生曾暗地里把她們放在一起比較，并且排出個名次來。

“我今天值日，一會再走。”楚子璇回頭致謝，眼神里的婉拒不言而喻。

“好吧......那我先走啦？”柳淼淼畏懼地縮回腳，細聲細語地回答道，“明天見！”

她轉身走了，家里的司機等在下面，早就做好準備，不會讓她被雨水浸濕。

楚子璇重新轉向窗戶，打算再忍受一陣子的獨處時光，樓下的呼喊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柳淼淼，捎我一程，捎我一程吧！”

屋檐下，男生努力把自己的聲音從嘩啦的流水中擠出去，懷著一絲希冀，大喊道。

很遺憾，回應他的只有少女的背影，雨水朦朧了不遠處的身影，越拉越長，“路明非我們不順路！”

看著雨幕中絢爛的尾燈，男生在屋檐下緩緩蹲下，伸手去感受這場沉重的大雨。他收回手，把手心的那洼小池送回大地，縮起頭，把外套向上拉，打算沖進雨幕。

求援無果，男生像是下定了決心，哪怕全身濕透也要離開這片刻的避風港，不因為勇氣，而是不得不回去。

男生站起身，佝僂著背，做足了沖刺的準備。就在他要向大雨發起不甘的沖刺時，窗戶開了。

教室的光穿透晦暗的雨夜，逆著光探出身的身影，就像是恩典、優雅和美麗的光輝女神阿格萊亞。

女神張開嘴，為即將淋成落湯雞的敗犬降下恩典，“我可以捎你一程。”

頭發淋濕了容易感冒，會讓媽媽擔心的。

楚子璇收回身子，把窗戶重新關上，甩下幾滴甘霖在桌板上，她還站在窗前，告訴那名男生她說的不是玩笑。

一道銀線劈開陰云，盛大的光芒炸開，片刻間驅散了男生眼前所有的陰霾，雷聲散去，天地重歸于原樣，那扇依舊亮著燈的窗，不斷催動著路明非的心跳。

“雨下得很大，能來接我一下嗎？”

楚子璇按滅手機，她像是把路明非當做借口，才給那個男人發去消息，心跳也不免加快。

咚咚......咚咚......咚咚.....

“好嘞好嘞，等我一小會，馬上就到！”

手機重新亮起，那個男人的語氣還是那么歡快，像是什么煩惱也入不了他的心。

楚子璇把消息刪掉，拿起抹布在水桶里清洗，只要再擦幾遍黑板，那個男人就會像神燈里的燈神一樣，如期而至。

路明非像是一只飛蛾，循著燈光來到，卻在門口躊躇不前，只敢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張望。見楚子璇在擦拭黑板，他忽然像是感受到命運的召喚，抬頭挺胸，準備慷慨撲向火焰。

“楚師姐，您就坐凳子上歇息會，讓小的來！”

小路子殷切地奪過楚子璇手中的重擔，賣力地在黑板上擦洗起來，大有一副要和黑板上的污穢決一死戰的氣勢。

鎮定如楚子璇，也看不出路明非是哪路的高手，一見面就給自己帶入了為老大鞍前馬后，任勞任怨的小弟身份。

要是有人問路明非為什么這么自覺，他只會驕傲地昂起頭，自豪地回答。

那是一般人嗎，那可是楚子璇，仕蘭中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神女，只要神女愿意，勾勾手就能招來一大批男性甘之如飴的做事。這可是他路明非的造化，更不要提還受到神女的恩典，那是他幾輩子的福分啊，一定是上輩子的出生入死，才換來眼下的恩惠。

一邊想著，路明非的動作更加勤快起來，他敢打包票，這面黑板被他擦洗后，絕對能讓老師看的舒心，用的滿意。

大幅度的高頻運動，不斷轉換出熱量，驅散著雨夜的寒意，路明非吸了吸鼻子，嗅到細微的蘭花的幽香。

真好聞吶，這里有養花嗎？

路明非的效率很高，黑板被擦的锃亮，甚至能看到兩人的倒影。

“謝謝，休息一會吧，他應該馬上就......”楚子璇感激地開口，就聽見外面低沉的喇叭聲，話鋒一轉，“他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