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老頭，你要我哥娶一個素未謀面的孤女？你怕是年紀(jì)大了，不靈光了吧！”

司府宅院里，傳來二公子的破音大叫。

“你又胡說些什么！”司昭氣的一拐杖落在著大吼大叫的孫子身上。

司景離疼的哀嚎幾聲。

不過，也不怪他的驚詫。兄長相貌才情連圣上都是夸了再夸的。怎可娶一個偏偏是一沒家世，二沒才情的鄉(xiāng)下野丫頭。

司府老宅位于龍陽城，可算是頂頂尊貴。

出了個皇后娘娘，又管轄著八大富商家族，同時獨包了皇家一切的衣食住行。

可兄長娶一個山間女子？他聽了憤憤不平，哪能接受？

“哪叫素未謀面？你是當(dāng)初年紀(jì)小不記得了，那丫頭本就該在司府，若不是下人看管不當(dāng)，叫之被拐子賣去了鄉(xiāng)下，景熠和丫頭早已成親，我曾孫子都能隨地跑了。”

丫頭父母是為救司昭才離世的，臨終前把唯一的女兒托付給他。那時，卿丫頭還是被抱在懷里的襁褓。

他更是在恩人彌留之際，許諾把卿丫頭當(dāng)做親孫女那般護(hù)之成人。

實際上，他是當(dāng)孫媳婦養(yǎng)著，別家小子哪有自家小子知根知底。

可就在蕭卿五歲那年，卻是丟了。

如今十年過去，皇天不負(fù)有心人，終于傳來了好消息。

“那野丫頭可配的上大哥？”他們司府向來沒有什么門第之見，可一村姑，司景離覺著，著實粗鄙不堪，難擔(dān)司家兒媳一任。

“張嘴閉嘴的野丫頭，那是你卿姐姐！”司昭怒了。

“我是認(rèn)準(zhǔn)卿丫頭當(dāng)孫媳了，你若多言，去祠堂跪著。”

司景離恨恨把言語吞進(jìn)了肚子。

司老爺子這才看向餐桌上從未發(fā)出一語的司景熠。

卿丫頭走丟那一年，司景離也才四歲，而司景熠卻已七歲，想必是有記憶的。

“景熠，你看如何？”

只見少年目光淡淡掠過一直向他擠眉弄眼的司景離。

少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可。”少年神色自若。言簡意賅。

記憶里蕭卿的模樣愈發(fā)的模糊，只隱約記得她賴在自己身上撒嬌喊著買糖葫蘆。

如今蕭卿找到，談及婚約，他也覺得本該如此。

他不懂的如何對待即將到來的人。

微皺的眉漸漸松開，大抵就是放心尖當(dāng)妹妹疼便是。

聽到想要聽到的，司昭滿意的不得了。當(dāng)下喚小廝取了酒來。他酒量并不好，卻是個愛喝的。抿了一口，口感上好，齒頰留芳。

“我盼啊盼，盼了十年。人也老了。好在把她給盼了回來。”念及此，眼中淚光閃動。一抬頭，一口喝了杯中的酒水

滿是釋然與歡喜。

“我猶記得，你曾背著她滿大街的跑。不是去看戲班子，就是領(lǐng)著她去買糖葫蘆。”

說著，音調(diào)降低。“你可能忘記了。”

司景熠不敢讓他多喝，見他還要伸手再倒，直接把酒壇子拉到邊上，不讓司昭碰。

“大夫怎么說的，需要我稱述一遍嗎？”多大年紀(jì)的人了，還需要時刻提醒著。

司昭眼瞧著剛到手的酒被搶了過去，痛心疾首卻又無何奈何。心在正不滿呢，想甩筷子直接不吃了。就聽少年溫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沒有忘記，還記得。”還記得有那么個人愛吃糖葫蘆，嬌嬌軟軟的霸道極了。

大丫是于母從伢婆子那足足花了三兩銀子買的。于家窮的很，家徒四壁不說唯一的兒子又是摔壞了腦子。

就這么一個兒子，于家家底薄，唯恐好人家不舍得將女兒嫁過來，咬著牙，賣了幾畝地愣是買回來一個像觀音菩薩座下的小仙童。

大丫如今十五了，從小仙童蛻變長大，于家商量該是好好操辦傻兒子的婚事的時候了。

說來也是她福大命大，被傻兒子推到河里，撈上來還有氣。

于母舍不得花銀子叫郎中，每日姜湯將就灌著，旁人都說活不了。

可大丫硬是扛了過來。

休息不到三日，身子尚且虛弱，于母就使喚她下地做飯。

把粥熬好了，又在于母的罵罵咧咧下抱著一籠換洗的衣物，氣喘吁吁的去溪邊洗衣。

“大丫，來這邊。”隔壁剛過門的新媳婦舒娘拿著搗衣棒指了指身邊的空位。大丫性格古怪，只有舒娘對她頗多照顧。

如今的天氣還略帶幾分涼，大丫一下水，就冷的一個激靈。

她身上的衣裙是于母舊衣改的，縫縫補補，也不知穿了幾年。

舒娘心下憐惜。

“又沒吃吧？”

大丫渾然不在意。

“她怎會舍得我糟蹋她家糧食。”

舒娘嘆氣。

“我給你留了兩個饅頭，你先將就著，沒吃飽哪有力氣洗衣裳。”

舒娘得知她醒了，就料到于母定會讓大丫干活。她命好，相公疼她，婆婆也明事理。見她留饅頭要給那個可憐兮兮的大丫，二話不說，又去蒸籠里拿了一個，讓她帶上。

大丫餓的不行，往前舒娘給她吃食，她都會拒絕，情愿去挖樹根吃也不愿欠人情。

可現(xiàn)在，她接過一個饅頭，還溫?zé)嶂?

“嫂子，我真的活不成了。”

舒娘明明沒大她幾歲，卻比她高了不少。大丫頓頓吃不飽，這幾年都停止了長個子。

聽她帶著哭腔說活不下去了，舒娘心里不是滋味。

干巴巴的安慰她。

“胡說些什么，自從你落水我就覺得你不對勁。”

“你賣身契還在她手里攥著，你能去哪兒啊？大丫，聽嫂子一句勸，嫁給阿福等為于家添了兒子，你日子就好過了。”

可阿福是個兇悍的傻子。舒娘說著說著，也就沒了聲。

手里也停了動作，把大丫后頸的衣領(lǐng)理了理，卻看見一條紅痕。她不敢置信的撩開大丫的衣袖，新傷舊傷，堆疊覆蓋。

“她打的。嫌棄我吃得多。”大丫沒哭，諷刺的笑了。

好好的女兒家讓于老婆子糟蹋成什么樣了。

可那也是人家家里的事。她一個外人也不好干涉。

只能勸，“大丫，你好不容易留著一條命，是老天憐惜你。這日子熬一日是一日，總能熬出頭。”

大丫搖頭，她都死過一回了，如今還怕什么。

“我好不容易活了下來，為何要忍。”

她這是想跑？舒娘不再說話了，她一直明白這個女孩的倔強。嘆了口氣，把另外一個饅頭也叫到大丫手上。

“嫂子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大丫不愛說話，但她知道舒娘是個好人。

“我今晚就去偷賣身契。若是被抓了，嫂子只當(dāng)不知道這事。大不了一頓毒打，總之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