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黑色的鋼筆做工考究，被他握在指尖。

顧明云看著他的眼睛，不明白為何毫無預兆的，她的鋼筆濺了他一身的墨水，而他的視線鎖定了她，目光沉沉，卻一言不發。

賀黎，這是千百次出現在她耳邊的名字，他的名字。

——

時間倒回到五分鐘之前，顧明云推開街邊奶茶店的大門，玻璃制的大門上掛著的一只風鈴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轉眼就將帝都這座超級城市冷硬而嚴酷的金屬質感隔絕在外。

柜臺前的小姑娘也因此抬頭，顧明云也因此笑了：“你好，一杯珍珠奶茶，謝謝！”

那是比鈴鐺更清脆的聲音，宛如山間清泉叮當作響，讓小姑娘在瞬間的失神之后不得不拿出職業里最親和的笑容迎上去：“好的，請稍等?！?

顧明云扭頭，視線落在了玻璃門上，上面模糊的倒映著她自己的身影，一身淺藍色的小西裝外套，配上清淡的妝容和高馬尾，這就是她今天全部的裝扮，看起來簡單，心思全花在細節上，清新又不失莊重，她稱之為戰袍。

因為就在剛剛，她參加了一場非常重要的面試，她一個音樂學院的應屆畢業生從一群碩士博士中一路過關斬將走到最后，簡直是不可思議。

可冥冥之中她又有一種預感，她不會輸，即使那是東星歌舞集團，國內最頂尖的藝術集團。

顧明云有些出神，她看著自己的倒影，一時間思緒好像飄在云端。

不知何時門上的風鈴又響了，驚醒了出神中的顧明云，而玻璃門上她的倒影被另一個人的身影覆蓋住，突如其來地闖進了她的眼中。

那人身材修長，五官俊朗，身著白色的印花襯衫和黑色西褲，西裝外套脫下來搭在左臂上，襯衫的袖口解開挽到手肘處，手臂的線條堅實而內斂。他就像是修竹一般挺拔俊逸，氣質溫和，但仔細看過去，便能發現他眼中的鋒芒。

賀黎，他是個傳奇。

就像是魔怔了，從他進門到說話，顧明云一直盯著賀黎不放。

“一杯冰美式?！彼f話的聲音低沉，富有柔和的磁性。

記得他剛才就坐在面試官的座位上，雖然是最邊上，也不曾開口提問過，好像心不在焉，但是當他偶爾掃過來一眼，那目光中的探究便如刀鋒一般割裂皮膚，直奔她的靈魂而去，讓她無所遁藏。

就在此時，顧明云又看到了那一雙眼，和他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間，顧明云徹底清醒了。

她立刻挪開視線，抬頭望天。

本是下意識為了緩解尷尬的舉動，可顧明云怎么也沒想到的是，賀黎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之后就不移開了，她不必低頭就能感受到他的疑惑，他一定是誤會她了。

顧明云想要解釋，卻又不知從何開口，只能默默的給自己的臉頰升溫。

“顧明云？”雖是帶著疑問的語氣，但他竟準確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顧明云心頭一跳，驚訝地望了過去：“您還記得我？”

賀黎點頭，問：“你有什么事嗎？”

顧明云靈光一閃，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她立刻上前：“您能給我簽個名嗎？我的一個好朋友是您的粉絲?！?

她站在距離他一步的地方，忐忑地望著他，終于從賀黎眼里看到了一絲笑意，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似乎連聲音里都有了愉悅的味道：“當然可以，你帶紙筆了嗎？”

顧明云點頭，馬上開始在包里翻找。

紙筆她當然是有的，不過她沒想到的是，跟從來只出現在視頻里的賀黎距離這么近的時刻，她竟然手抖了。

顧明云從包里翻出一只鋼筆并一個小小的記事本，鋼筆是純黑色的，做工考究，漆面漂亮光滑，筆身橫著一條筆直銀亮的反光線，沒有一絲劃痕。

這是死黨陳飛星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他口中的驚喜。而眼前的賀黎，正是陳飛星的偶像。

雖然這筆看起來高級，但顧明云卻還沒有用過，陳飛星給的東西，即使意義不夠特別，也足夠她隨身帶著。

看到這只鋼筆被賀黎握在手中，顧明云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緒，他一定會很開心。

可拔開筆蓋的那一瞬間，只聽得“噗呲”一聲，賀黎只覺眼前一黑，胸口一涼，下意識的閉眼，隨之而來的是一聲短促的尖叫。

顧明云在尖叫之后只覺天雷滾滾，她眼睜睜地看著賀黎滿身滿手都被噴了黑色的墨水，白色的襯衫上沾了一條長長的墨跡，斑駁得近乎慘烈，甚至有幾滴都濺到了他的脖子和臉上。

顧明云咬牙切齒地無聲吶喊：陳飛星，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讓她由喜轉怒的惡作劇出乎意料的成功。

“賀前輩，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是這樣，這筆是別人送我的，我也沒有打開過。”顧明云慌亂地道歉，不必抬頭她都能感受得到來自頭頂上方的壓力，不用都知道他一定是生氣了。

“打擾一下，二位需要紙巾嗎？”圍觀了全程的奶茶小妹這時好心遞過來一包抽紙。

“謝謝！”顧明云接過抽紙，可當她把紙按上他胸口的時候她頓住了。

顧明云飛快地抬頭看了賀黎一眼，只見他眼底的深沉，辨不出那是怒氣還是別的什么。在她的指尖之下，隔著薄薄的紙巾和布料，那是男人熱騰騰的胸膛和起伏的心跳。

“我自己來?！彼f。

顧明云聞言連忙放手，沉默著捏緊了自己的手指。

“看看你自己?！辟R黎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顧明云疑惑的抬頭，正撞上他遞過來的紙巾。

再低頭看自己身上，她的襯衫也就比賀黎的好一點點。

“謝謝。”顧明云接過紙巾，道謝的聲音小得連自己都要聽不清了。

“顧明云。”賀黎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顧明云連忙抬頭，他卻只留下的四個字：“后會有期?！?

顧明云睜大了雙眼，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過了好一會兒，顧明云捂臉，心道完了，他這是記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