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這就是最后一難了?不,這只是開始。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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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著猛烈的雷電和狂風在湘雅村,剛踏進大門,暴雨便滿天卷地般肆虐而下,另兩個伙伴也在提前趕回來。
停電了,四周漆黑一片,有蠟燭卻找不到火,我們摸著黑找東西把窗洞堵住,避免雨水順風灌進屋子。住處后墻是在近兩層樓高的直壁上,前面的門需要上幾級階梯,在路面激流的洪潮不能從門里涌進來。雖然左右兩側都是用廢紙殼胡亂糊成的墻面,但一頭連接房東廢棄的里面只擺了一張破床的屋子,另一頭緊挨著隔壁房東哥哥家屋子的磚墻,都不用擔心紙殼和廢報紙會被風雨毀壞掉。
雨點打著薄薄石棉瓦和牛毛氈,像擂響千萬只進軍的戰鼓,和著狂風的撕裂,令人心驚膽寒。剛把窗洞堵上,雨打在屋頂的聲音便夾帶著冰雹“嗒嗒”的聲響,這聲響很快就把雨聲完全給淹沒了,真是萬千進軍鼓,百億鐵甲兵。石棉瓦和牛毛氈的脆弱的屋頂哪里經得起這陣仗,須臾便千瘡百孔,連接不結實的地方被風掀掉,留下一個個比窗洞還大的窟窿,冰雹混合著雨柱,從這些窟窿和孔洞子彈般直射進屋子。
聽說被冰雹打中的皮膚會生瘡潰爛,我們趕緊把被子從床上扯下來頂到頭上,三人站在床前的空地,用手支撐著唯一可以避難的棉被,冰雹打在上面噗噗的聲響使我們無法顧及屋里早已淹沒完腳背的積水,那高高的水泥門檻現在終于起了作用,階梯使我們避開巷道里洶涌的洪流,卻無法避開來自屋頂和被掀開遮擋后窗洞的夾擊。
當暴雨停止,烏云散去,屋頂孔洞和窟窿透出朦朧的天光,像宇宙微弱的空隙,如果是十五滿圓的月亮,我們是否將置身于美麗如夢幻般的丁達爾光芒之中?床上厚厚的冰雹和地上沒到腳踝的積水也會珠光閃耀,那會不會就是我們內心所向往的仙境呢?
哥擔心這破爛的屋頂經不住風雨,大雨剛過便趕過來看情況,正好隨身帶了火機,點燃兩截蠟燭,我們便乘著光亮清點受災物品,三口袋書下半截全浸泡在水里面,趕緊到屋外的冰雹堆里找來磚頭墊高架起兩塊木板,將口袋挪上去,水便從口袋里嘩啦啦流下來,底下的書估計是沒得救了。把床上堆積的冰雹弄干凈,水全部從屋里清除掉之后,伙伴因為明日要上班,和哥去他們宿舍寄宿了。我和他弟翻出壓在一個口袋中間沒被淋濕的床單換了,避難用的被子面上已經濕透,但底面還是干的,將就著也可蓋。但等把準備白天在外面晾曬的書全翻撿出來整理好,早霞已經布滿天空,又是晴朗的一日。
我沒和伙伴的弟弟出去找工作,獨自留下來把濕透的那些書搬到外面去曬。正好周末沒上學,房東的女兒和附近鄰居的兩個小孩也來幫忙,記得離開發行站之后,還和那兩小孩去賣過一天報紙,從清早直到午后,半天轉下來,又累又餓賣的幾塊錢全部請兩小孩吃了好吃的,這下他們可樂于來幫忙照看那些曬在門口大石頭上的書了。等它完全干透之后,便小心翼翼翻篇,曬干一本換一本,四個孩子便圍著石頭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我原本正好空出時間寫東西或者看看書的,被他們拉著講故事。索性放下紙筆,和他們認真地講起來,《哪吒鬧海》、《白雪公主》、《漁夫和金魚》、《皇帝的新衣》等,一個故事接著一個,他們也越加興致高昂,房東的女兒還從她爸爸的小賣鋪里拿來兩包瓜子和花生,孩子們歡快地嚼著瓜子,認真聽著故事,曬著書的樣子,美妙而愉悅。
說得口干舌燥,我便想法抽身出來做自己的事情,那會兒剛開始寫《留逝》,雖然斷斷續續地提筆又放下,但至少也算是有了開始,正在思考蒙兒命運走向的時候,幾個小孩爬在石頭邊,沉浸于閱讀石頭上曬著的書的樣子不禁使我再講一個故事。于是他們又圍過來……唐僧師徒取得真經離開后,如來問觀音可得圓滿,觀音掐指算算,搖頭說:“不得,歷八十一難方得正果,如今還差一難。”于是手指天空,師徒四人便從天上跌落,剛好掉到通天河邊,此時,從玉樹境內駝師徒過河的老龜出現,駝他們返程,行至半路,老龜問起當年托付唐僧代自己問如來它修身正果之事,唐僧竟忘得一干二凈,老龜憤怒,將他們拋棄河中揚長而去。經卷全被河水泡濕了,師徒四人只得把它們搶救到岸邊的石頭上曬,之后那塊石頭便成了曬經石。
“如果老龜沒有憤怒,并不責怪唐僧,毫不介意地送他們過了河,說不定就立即成正果了,”故事講完,房東的女兒想了想,說道。
“可能它駝師徒返程之事便是最后一修,自己卻沒把握住,只怕此生都再難成正果,”她的回答使我愣住了,怎么之前也沒想到呢!我們很多人不也是在最后一刻放棄的嗎?然后便事事做得不成功。
“不過哪有凡事都能順心成功的?”或許從小遭遇家庭變故的原因,她言語間透出的思想成熟性全在我意料之外,“收曬干的經書時,豬八戒也不注意,把《佛本行經》的尾篇給沾破了。他們取的經也是不圓滿的啊!”
“小心啊!你們誰要把書弄破,可就成了豬八戒,”她姐姐拍拍一個小孩正伸向書的手背。那小孩以為犯了什么錯,趕緊把手縮回去。大家看他傻愣愣的樣子,都前仰后合地笑。
我看他們圍著石頭的樣子,也愉悅地笑起來。可這塊石頭又能存在多久呢!后來花果園項目開發,它早就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