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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聲音與意義的不對應

人類認知系統與語言能力之間的相互作用可以通過語言的不同層面來體現。根據喬姆斯基的看法,人類認知能力中有兩個系統與語言相關,這兩個系統是:聲音—感知系統(articulatory -perceptual system)和概念—內涵系統(conceptual- intentional system)。相應于這兩個系統,語言結構中分別存在兩個與顯性句法(overt syntax)Chomsky(1995: 169)指出:計算系統中有些部分只與語音形式(PF)有關,有些部分則只與邏輯形式(LF)有關,同時與語音形式和邏輯形式都有關的部分稱為顯性句法。相接口的層面:語音層面和語義層面,這兩個層面的語言形式分別稱作語音形式(Phonetic Form, PF)和邏輯形式(logical form, LF),后者是對句子進行語義解釋的基礎。通過對語言這兩個層面的接口的研究,我們可以探究語言與人類一般認知能力之間的關系,進而加深對語言本質的認識。

圖(一)是形式語法中的最簡方案(minimalist program)框架下對句法系統各個層面之間關系的基本構想:

(一)

該模型也展示了形式句法學對語言生成過程的基本認識:詞庫儲存了語法的基本單位——詞匯——的信息,從詞庫中選取詞匯到達計算系統,通過合并、移位與刪略等操作,最后經過特征核查(feature checking)之后到達拼出點,分別輸入語音層面和邏輯層面,并在這兩個部分進行獨立的音系和語義的操作,最后生成合乎語法條件并具有相應的語音形式和語義內容的句子。

上面的圖示也反映出語言中合乎語法的句子應該同時具有聲音和意義。實際上,對“語言是聲音和意義的結合體”的這一基本認識從亞里士多德時代起就已經形成。特定的聲音表示特定的意義,使語言成為一個可以傳達意義交流思想的工具。以(1)為例:


(1)老板給了小王一個團隊。


(1)是漢語中一個合乎語法的句子,該句具有固定的意義。其語義、句法和語音之間的關系可以簡單描述如下:句(1)表示一個完整的事件,在這個事件中,參與者是“老板” “小王”和“一個團隊”,動詞“給”表示三者之間的關系。從語義角色(thematic roles)來看,“老板”是施事(agent), “小王”是受益者(beneficiary), “一個團隊”是客事(theme);從動詞的配價和論元結構(argument structure)來看,“給”是三價動詞,它需要三個題元角色的參與才能表達一個相對完整的事件,相應地,它在句法上需要三個論元位置,并給這三個論元位置分別指派一個題元角色。在(1)中,“給”的每個題元角色都在相應的位置上得到了語音形式上的實現,而每個語音單位也都具有實在的意義。因此,我們也可以說,在(1)這個句子中,句法、語義和語音之間具有完美的對應關系。

但在自然語言中,語音和語義之間并不總是這么整齊對應的,所謂“言外之意”,正說明存在著聲音沒有或者不能直接傳達的內容,如下面的對話:


(2)A:這個周末你想去滑雪嗎?

B:我下周一有考試。


(2B)沒有直接表達的意思是:我不能去。

又如,妻子要求丈夫陪她購物,丈夫說了下面的話:


(3)我很累。


(3)實際上想要表達的信息是:我不想去。

上面所說的意義就是“言外之意”, Grice(1975)稱之為會話含義(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會話含義的產生有許多條件,此不贅述。“言外之意”體現了語言交際功能的一個方面,這里的“意義”是交際層面的意義,屬于語用范疇,是傳統語用學研究的對象。

從句法的角度來看,聲音與意義之間的不一致關系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有音無義”和“有義無音”(李艷惠,2005)?!坝幸魺o義”的情況,如:漢語的結構助詞“de”(包括:的、地、得)、動態助詞或體標記“了”等,孤立地看,沒有具體的描寫內容(discriptive content);又如:表示語義上等同關系的“是”(在“我是小劉”“這本書的作者是莫言”等句子里),在對句子進行語義解釋時也是不起作用的;再如:英語的助動詞“do”,只在某些特定的句法環境下出現,本身也沒有具體意義可言。這類語言單位的特點如下:

這里的“句法”指圖(一)所示的顯性句法,它是指句子在生成過程中,與語音部分和語義部分同時相關但又相對獨立的那一部分句法。

不難看出,“有音無義”的語言單位主要是一些功能性詞匯成分,盡管這些語言單位在句法上具有重要作用,但它們卻沒有任何實在意義。

如果說有音無義的現象在語言中并非大量存在的話,那么“有義無音”的情況則很普遍,而且情況很復雜,下面的例句(4)中方括號中的部分具有“有義無音”的特征:


(4)[ ]來了。


這句話描述了一個簡單的事件,其中實施“來了”這一動作的人并沒有在句子中出現。如果脫離了具體的語境,(4)的意義顯然是不完整的,但在漢語的實際言語交際中,根據特定的環境,聽話人自然地知道誰來了,說話人也知道聽話人會知道這一點。換言之,空缺部分的意義是講話人和聽話人共同知識的一部分。因此,將動詞“來”的主語略去不說,并不影響聽話人對該句意義的完整理解。

盡管(4)在實際的交際中不會造成困難,但我們仍然認為方括號中包含一個不發音的句法成分,且該成分是有意義的。這一點也可以參照邏輯語義學對句子意義的分析來說明。按照邏輯語義學,(4)表達的應該是一個由表示個體的論元和表示特征的謂詞構成的簡單命題,其邏輯表達式是(5):

(5)中加“'”的詞匯表示自然語言的詞匯在邏輯語言中的對應形式。P表示過去時,x是個體變量(individual variable),其所指范圍是論域中所有相關的成員,一旦x的取值確定,(5)就是一個完整的命題。換言之,由于“來”的主語空缺,所以相應的邏輯語言中的x取值不確定,(5)只能是一個沒有真值的開語句(open sentence)。這說明,只有當x的取值確定之后,(4)的命題意義才完整。因此對整個句子的意義而言,(4)中空缺部分的意義是不可缺少的。

如果說(4)中空缺部分的意義無法從本句內的語言形式中獲得的話,下面的(6)中空缺部分的意義則可以在上下文中找到。


(6)張三去過非洲,李四沒有[ ]。


(6)的第二分句“李四沒有”的完整解釋應該是“李四沒有去過非洲”。雖然動詞短語“去過非洲”并沒有在第二分句中出現,但我們根據句子結構上的平行關系,可以在第一分句中找到與第二分句空缺部分相應的短語是“去過非洲”。換句話說,第一分句中出現的“去過非洲”是第二分句空缺部分的先行語(antecedent)。參照(6)的第一分句,我們可以認為(6)的第二分句省略了動詞短語“去過非洲”,此類省略就是文獻討論較多的動詞短語省略(VP ellipsis)。

與前面提到的“言外之意”所不同的是,雖然對(4)和(6)中空缺部分意義的理解也要借助交際環境,但這里語音形式上的空缺與句法特征有關,并涉及特定語言的參數設置(即不是所有的語言都允許這樣的空缺);而“言外之意”是交際策略產生的意義,具有跨語言的特征,和句法及語言的參數設置均無關。

上面講的(4)和(6)中空缺的部分都屬于“有義無音”的語言單位,其特征可以概括如下:

打了問號的“句法”是研究的重點,也是存在爭議的地方。就省略而言,否認省略的學者所持的看法其實是“無句法”,支持省略的學者則認為“有句法”。這些具有語義內容但缺乏語音形式的語言單位在語言中大量存在,它們被統稱為空成分(empty elements)。盡管這些有義無音的語言單位都是空成分,但它們的生成過程及句法特征并不一致,根據空成分產生條件的不同以及句法表現上的差異,可以把它們區分為兩種:省略和空語類(empty category)。圖示如下:

下面我們將分別對這兩類空成分的語法特點進行探討,然后比較二者的差別。進一步說明什么樣的空成分屬于省略,而不是空語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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