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化的輸入與演變:鳩摩羅什長安弘法研究
- 崔峰
- 2437字
- 2019-01-04 12:34:55
第二章 鳩摩羅什的佛學歷程
第一節 鳩摩羅什對說一切有部的學習
一 對印度說一切有部經典的學習
鳩摩羅什少年所處的龜茲佛教環境,正是印度罽賓有部在龜茲影響深刻、占據主導地位的時代。在鳩摩羅什以前,龜茲就已經與罽賓的小乘佛教緊密聯系在一起了。西域沙門智山,也曾經到罽賓學習禪法。后趙政權的傳教大師佛圖澄,就是學習了罽賓的小乘佛教之后,又來內地傳教的。《高僧傳》卷9本傳記載他“再到罽賓受誨名師,西域咸稱得道”。他是龜茲人看來是曾赴迦濕彌羅修學的。同傳又載:“虎以事問澄,澄因諫虎曰:王過去世經為大商主。至罽賓寺,嘗供大會。中有六十羅漢,吾此微身亦預斯會。時得道人謂吾曰:‘此主人命盡當受雞身,后王晉也。’ 今王為王,豈非福耶。疆場軍寇,國之常耳,何為怨謗三寶,夜興毒念乎?”這里又提到罽賓寺,也透露著佛圖澄的小乘教法來源于罽賓的信息。
耆婆攜鳩摩羅什去罽賓留學,尋找高師大德進行佛學深造,本身就說明了罽賓佛教在龜茲人中的影響和崇高地位。鳩摩羅什回國以后,年二十,受戒于王宮,又從卑摩羅叉學《十誦律》。卑摩羅叉是罽賓人,當時來龜茲講學或者傳法,而他教授的《十誦律》也是當時罽賓說一切有部盛行的一部戒法。后來盤頭達多又來到龜茲尋鳩摩羅什,這些都說明罽賓與龜茲之間的聯系十分密切和廣泛。像《十誦律》之類的有部律典,在當時的龜茲地區極為流行,它們的源頭就來自罽賓。
小乘佛教的特點就是十分看重修行,同時對戒律遵守十分嚴格,認為只有這樣才能達到阿羅漢的正果。《比丘尼戒本所出本末序》中記載“寺僧皆三月一易屋、床坐或易蘭者。未滿五臘,一宿不得五依止”。而比丘尼也是“用法自整,大有檢制。亦三月一易房、或易寺。出行非大尼三人不行。多持五百戒,亦無師一宿者輒彈指之”。這一戒本是中原僧人僧純、曇充在龜茲得到的,從而傳向了內地。說明在4世紀末,龜茲地區十分流行和看重佛教戒律。在新疆庫車附近發現的用吐火羅語寫成的《波羅提木叉》佛經殘卷,證明在貴霜王國流行的說一切有部佛經,同樣也在龜茲地區使用。而這一佛經殘卷,正是鳩摩羅什翻譯的《十誦比丘尼戒本》。
當時禪法傳承者有二位大師一是達磨多羅,二是佛大先,被稱為是“西域之俊,禪訓之宗”,他們都在罽賓活動。覺賢譯出的《修行方便禪經》,系統地介紹了二人的禪法,但現存禪經卻只有佛大先的,達磨禪法已成秘傳而不公開了。慧觀作《修行地不凈觀經序第十六》云:
五部既舉則深淺殊風。遂有支流之別。既有其別。可不究本詳而后學耶。此一部典。名為具足清凈法場。傳此法至于罽賓。轉至富若蜜羅。富若蜜羅亦盡諸漏具足六通。后至弟子富若蜜羅。亦得應真。此二人于罽賓中為第一教首。富若蜜羅去世已來五十余年。弟子去世二十余年。曇摩多羅菩薩。與佛陀斯那俱共。諮得高勝宣行法本。佛陀斯那化行罽賓。為第三訓首。有于彼來者。親從其受法。教誨見其涅槃。時遺教言。我所化人眾數甚多。入道之徒具有七百。富若蜜羅所訓為教師者十五六人。如今于西域中熾盛教化。受學者眾。曇摩羅從天竺來。以是法要傳與婆陀羅。婆陀羅與佛陀斯那。佛陀斯那愍此旃丹無真習可師。故傳此法本流至東州。
當時的罽賓國內教授禪法的高徒有十五六人之多,足見當時禪法的盛行。佛陀跋陀羅就是在此受法后將佛大先的禪法傳到東土。
鳩摩羅什在長安譯的很多經典,都是來自罽賓地區的。其中最具有突出地位的就是禪法戒律方面的,如《禪法要》二卷、《禪經》三卷、《禪法要解》二卷、《十誦律》六十一卷、《十誦比丘戒本》一卷等。而《成實論》十六卷也是鳩摩羅什在罽賓學法時接觸的論卷,所以才有后來的翻譯。鳩摩羅什譯出的《坐禪三昧經》,是把西方佛學者特別是有部各家禪要著作加以編輯而成的,其中包括童受、世友、眾護、眾軍、近護、脅尊者、馬鳴等有部各大德的說法。前后秦時代罽賓僧人僧伽提婆、僧伽跋澄、曇摩耶舍、佛陀耶舍、卑摩羅叉、佛馱什等在關中的譯經傳法,使有部的《毗曇》《阿含》及《十誦》《四分》等律學直傳入華;而稍后的佛馱跋陀羅又繼其余緒,傳承了佛大先的禪法,從而使內地的戒律禪法逐步走向系統。
二 鳩摩羅什接觸的印度說一切有部思想
鳩摩羅什從小就接觸和學習的是來自罽賓的小乘佛教思想,然后又到罽賓深造,結識了許多有部的名師,為他以后的佛學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雖然他后來轉向了大乘,但是來自罽賓的小乘有部的思想、教團觀念等一直影響到他的終生,尤其是來到長安后的一系列活動,十分明顯地體現了這一特征。
《高僧傳》特別提到,鳩摩羅什在六歲時學習的第一部佛教經典就是有部大師迦旃延子的《毘曇》,即《阿毗達磨發智論》。盡管鳩摩羅什是龜茲人,但是在佛學上對他影響最深遠也是最多的就是罽賓說一切有部的僧團。從僧傳中的記載可知,他在罽賓跟隨盤頭達多大師學習了小乘佛學的中、長《阿含經》和《雜藏》的基本內容。在回龜茲停留莎勒的途中研習了《阿毗達摩發智論》和《六足》論集的體系,這些都是構成他以后佛教哲學的基礎。正是有了小乘佛教的這些知識,才有了他后來向大乘佛教轉變的理論基礎。日本學者橫超慧日指出:“無論是《般若經》的翻譯還是解釋,持有對于有部論《阿毗曇》的正確素養都是不可欠缺的條件。從這個角度看,在中國,在羅什以前,早已有如東晉支道林、符秦道安等許多《般若經》的熱心研究者,但把《阿毗曇》作為輔助學問掌握的學者卻一位也沒有。就這一點而言,羅什來到作為根據地的罽賓鉆研有部,其后又接近大乘,并經過刻苦努力轉向大乘,在中國佛教史上,無論從哪一方面看,都應當說是無與倫比的第一人。”
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雖然鳩摩羅什后來轉向了大乘佛學,但是小乘佛學的影響是始終抹不掉的,而且他也不可能脫離當時的環境。他在長安譯經的歲月中,雖然知道《十誦律》和《成實論》屬于小乘的理論,但是為了傳法的需要,不得不認真翻譯。與他配合的西域高僧中,他的兩位師父來自罽賓,佛馱跋陀羅(覺賢)、曇摩流支以及曇摩耶舍也來自罽賓。因此,罽賓的說一切有部對他的影響是不可能清除掉的。這種影響不僅僅是在佛學理論上,也表現在宗教實踐方面,其中就有以有部為中心的寺院主義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