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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編 漢語的韻律及一般語音學理論探索

漢語語調研究中的若干問題原載《第九屆中國語音學學術會議論文集》,天津,2010年。

摘要 本文討論漢語語調結構研究問題,旨在促進語調研究向縱深發展。主要論題:(1)漢語語調結構研究的難點;(2)相關理論;(3)漢語語調結構研究中的若干疑問;(4)攻克難點的關鍵。

1 漢語語調研究的現狀

在現代語音學研究領域,無論中外,語調的研究備受關注,絕大多數論著都會涉及這個論題,而且爭議最多,理論模型眾多。漢語語調研究也不例外,不但論著多,而且研究隊伍迅速擴大。這并不奇怪,因為語調的研究意義重大,不僅可以綜合反映中國現代語音學的水平,而且對語言教學及言語工程中的應用至關重要。至于爭議多、理論模型多,這是一般學科領域迅速發展的普遍現象,自不必多說。

1.1 碩果累累,人才輩出

現代意義上的漢語語調研究,如果從20世紀20年代趙元任算起,已經經歷了將近一個世紀的歷程。建國60年來,漢語語調研究經歷了一個曲折的發展過程,其間雖屢遭劫難,但研究的“香火”未斷。“文化大革命”結束以后,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以吳宗濟先生為代表的研究,極大地推動了漢語語調研究的發展,碩果累累,人才輩出。

60年來,尤其是最近30年來,漢語語調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1)從局部的句調研究發展到全局性的篇章語調研究;(2)從普通話語調研究擴展到方言乃至民族語言的語調研究;(3)從單個語言的語調分析擴展到不同語言之間或方言之間的比較研究。

總之,漢語語調研究的長足進步及其發展速度是有目共睹的。由于本文旨在探討存在問題,恕不在此詳述具體成果。

1.2 矛盾與問題

大好形勢背后隱含的矛盾與問題也很突出,因而在很大程度上制約著研究水平的提高,使得高水平的創新之作相對較少。加上研究中術語概念的多元與交叉以及研究視角的多元與交叉,必然導致研究結論及理論模型的多元與交叉。有時,眾說紛紜,讓人莫衷一是。特別是對于某些初涉語調研究的年輕人來說,當他們面對一個陌生語言或方言的時候,就難免束手無策。因此,語調研究發展到今天,到了應該梳理一下思路、以利再戰的時候了。

語調研究的水平是反映一個國家或一個民族語言的語音學研究水平的縮影,因為語調的研究幾乎需要運用語音學,乃至語言學領域的全部知識和技能。西方語言的語調研究歷史較長,特別是在英語、法語等語調語言里,早就建立了系統的語調理論,其歷史就像漢語的聲調理論一樣悠久。相比之下,漢語的語調研究還很不成熟。僅以普通話的語調研究為例,雖然已經經歷了將近一個世紀的探索,卻至今未能形成相對一致的理論體系。因此,我們既有必要、也有條件來做些思考,看看制約研究水平提高的癥結究竟何在,找找制約認識深化的死扣兒何在。這就是本文試圖探討的主要問題。

1.2.1 術語概念亟待厘清

科學研究當然不是概念游戲。但是,術語概念不清,無論對于個人或團隊,都不利于研究工作的展開和對考察對象認識的深化;而對于學科領域,不但不利于彼此的交流切磋,而且必然會制約總體研究水平的提高。當然,術語概念是在研究過程中逐漸成熟和完善的,本身就需要一個過程,因此,這絕非一日之功。只不過,既然是形勢逼人,總應逐步做起來。如今,一些漢語方言或民族語言的實驗研究也已先后開展,有的甚至連基本的語音系統尚未掌握,便一步跨進語調研究的行列了。面對如此錯綜復雜的局面,其面臨的困難可想而知,總不該再讓大家摸索一個世紀吧。

1.2.2 主攻方向亟待明確

中國的語言資源極其豐富多彩,即使粗放式的耙一遍,恐怕也不是你我這三兩輩人能夠把中國話的語調研究做完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如今的語音學工作者也許不會有“失業”的擔心,盡可以在這片廣漠的沃土上粗放地耕耘下去;何況,這樣的工作也確實很有必要。然而,從20世紀20年代初趙元任、劉復等開創中國現代語音學,到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以吳宗濟先生等為代表的奠基性研究,到今天在座的各位中國現代語音學繼承人的辛勤耕耘,盡管不乏有分量的創新之作;但就多數而言,恕我直言,還是失之粗疏,當然包括我自己在內。如今,我們大家既站在發展的前沿,又面臨發展的轉折關頭。作為繼承者,歷史的使命讓我們別無選擇,既要繼承優秀的傳統,又要繼往開來,我們責無旁貸,必須開拓創新。因此,不應滿足于有題目可做,或者忙于應付具體應用方面的急需,而應該適當地增加一些精耕細作,有計劃有步驟、有分工有合作地為語音學的充實與提高做些比較深入的探索。為此,首先就要在盤點和梳理現有成果的基礎上,找準制約學科水平提高、需要著力探索的主要目標。

從當前面臨的比較顯著的問題來看,語調結構問題首當其沖。主要是:只抓語句首、尾特征夠不夠?怎樣看待語句內部非終端成分的錯綜復雜的音高運動表現?在筆者看來,語句中部短語音高運動的復雜多變,正是問題的癥結所在。解剖并認清這個部分音高運動的規律,是漢語語調深層結構探索的關鍵。

2 如何看待漢語的語調結構?

2.1 關于語調結構的一般理論

語調研究的歷史悠久,理論眾多,跟這里的討論關系密切的論述主要有以下幾種。

(1)調群理論:是以Halliday為首的英國語調研究的傳統學派首先提出的,將“調群”作為語調單位,它的重要特征是必須含有一個調核,還可附帶調冠、調頭和調尾成分。

(2)AM自主音段節律音系學理論:最初是由Pierrehumbert創立的,該理論把語調曲拱分析為音高重音和邊界調。

(3)Fujisaki模型:其理論核心是短語調和短語重音。

2.2 關于漢語語調結構的主要理論

(1)趙元任關于漢語語調結構特性的論述;

(2)吳宗濟的相關論述;

(3)沈炯的相關論述;

(4)許毅的相關論述——TA理論模型。

任何理論的運用都很重要,關鍵在于怎樣運用。我以為,以下兩條原則是最重要的:第一,從漢語實際出發,吸取借鑒各種理論的適用部分;第二,要解決漢語語調難題,重點恐怕還在于開發漢語自己的理論寶庫。

為此,首先就需要大致梳理一下頭緒,澄清一些有關漢語語調結構的疑問。

2.3 當前漢語語調結構研究中的若干問題

2.3.1 音高重音問題

2.3.1.1什么是“音高重音”(pitch accent)?是否“漢語的每個韻律詞上都有音高重音”?

首先,請看AM理論的相關要點[1]:(1)每個語調曲拱有一個或多個音高重音組成,每個音高重音與詞內一個重音音節相聯系;(2)音高重音跟焦點聯系,來自凸顯,凸顯的分布受韻律結構制約。假如說上述第一個要點還不足以解惑的話,那么至少第二個要點已經明確地告訴我們,音高重音既然跟焦點相聯系,而且受韻律結構制約。那么,顯然就不可能“每個韻律詞上都有音高重音”;否則,就等于沒有焦點。

其次,相關論述如Ladd也曾明確指出,英語音高重音大多只出現在凸顯詞上[2]

由上可見,AM理論中的pitch accent是跟傳達焦點信息相關的語句重音,而不是一般辭典上所說的那種詞重音(即跟“力度重音”stress accent相對的pitch accent“樂調重音”)。因此,假如應用AM理論考察漢語“音高重音”的話,那它也必定是語句重音,既然如此,那就不可能每個韻律詞上都有“音高重音”。

2.3.1.2關鍵在于對accent的理解

其實,之所以會把AM理論中的語句重音誤解為每個韻律詞上都有的重音,問題還是出在對accent一詞的理解上。Accent有好幾個義項,跟我們這里的討論相關的起碼有兩個不同的義項:一是重音(名詞);一是重讀、突出(動詞)。顯然,AM理論中的pitch accent是指語句中跟焦點相關的音高突出或突變現象。

對于音高的變化,我們并不陌生,只不過具有聲調語言背景的人,總是首先把它跟聲調或變調相聯系;而對于跟重音相關的音高突出的關注,則主要是在晚近實驗研究興起以后的事。相反,對于非聲調語言來說,人們往往首先把它跟重音相聯系。所以,根據AM理論的語言背景,把pitch accent稱為“音高重音”是很自然的事情;而對于漢語來說,pitch accent實際上就是原來大家熟悉的語句重音的音高突出。

2.3.2 邊界調問題

什么是邊界調(boundary tone)?其功能是不是僅限于傳遞疑問/陳述語氣信息?其種類是不是僅限于“H%與L%”?

首先,boundary tone起源于生成音系學的分析[3],指語調中“落在調群的最后一個音節上的特殊類型的音調”。AM理論的邊界調是指置于語調短語組構成分邊界的音調。它們有斷言、提問、續說等功能。

至于邊界調的種類,生成音系學“已經認可的兩種邊界調分別標記成H%和L%”。AM理論的邊界調也是H%與L%兩種。而根據一些具體語言、例如德語的相關研究[4], “所有的邊界調,不是終端性(terminality)的就是非終端性的。低邊界調(陳述)總是被認為終端性的,而非 -低邊界調則既可能是終端性的(疑問),也可能是非終端性的。……邊界調不是只有兩類,而是存在三類”。此外,Renato等[5]對阿根廷西班牙語的考察結果也表明,下降的音高運動主要跟“結束性”短語相關,而若干上升的以及“不完全下降”的音高運動是跟“持續性”短語相關的。而且,這個模型已經經過感知檢驗。

Speech Internet Dictionary[6]對邊界調的解釋更為詳盡明確:邊界調既可能跟中間短語的開頭或結尾邊界有關(符號為L- 和H-),也可能跟語調短語的開頭或結尾邊界有關(符號為H%和L%)。這就說明,首先,邊界調有四種:除了代表疑問和陳述語氣對比的H%與L%,還有跟中間短語邊界有關的NON-L(L-)或NON-H(H-)。后兩者既可跟語調短語的H%或L%構成層次對比,又可構成短語的待續與結束的終端性對比。

同時,根據筆者的考察結果[7],漢語普通話的邊界調至少也有三種:除了H%, L%,還有標示話語未完待續信息的NON-L,它跟語調短語末尾的結束信息構成終端性對比。

由上可見,事實已經很清楚,顯然不應該僅僅以“傳達(陳述或疑問)語氣”來定位邊界調,因為那只是邊界調的功能之一。

2.3.3 輕聲音節能否承載邊界調?

(1)輕聲和輕音在語調表達上的作用

趙元任關于漢語中性語調的論述首先提到的就是輕音字的音高性質[8]。因為它們是在詞或語句里頭改變聲調的最要緊的例子。并強調指出:“字念重的時候不過把聲調的范圍加大跟時間拉長,并不改變它的性質,而輕音字可就完全失去它的固有的陰陽賞去的聲調,它的音高性質就完全跟著它的環境而定了”。

林燾先生[9]論述對外漢語教學時也曾指出,如果對輕音注意不夠,即使每個音節都讀得很準,聽起來必然仍舊是不夠流利順暢。只做到了“字正”,并沒有達到“腔圓”。這正是對“洋腔洋調”現象的最精辟的診斷。

實驗分析表明[10],自然話語里各個音節發音力度變化很大,有的十分飽滿,大多數則明顯減縮成為輕音。由于語流輕音不僅涉及相關音節聲、韻、調的全面弱化,而且通過它與重讀音節或邊界音節發音增強的反差,直接對話語的韻律結構作出貢獻。它們不但使重音更加突顯,而且使話語結構層次更加分明。所以,計算機語音合成系統中假如只注意一般的重音設置,而缺乏對語流輕音的適當處理,就必然導致合成語音韻律結構上的某種失調。這也充分證明,輕音對于語調的影響是不可忽視的。

(2)邊界調的承載實體

輕聲音節能否承載邊界調,實質上就是句末語調信息的承載實體究竟是最后一個音節還是最后一個重讀(或 ‘有調’)音節?

首先,從語法的角度看,漢語里存在著大量的輕音,特別是那些使用頻率極高的結構輕音,如,的、嗎、呢、了、著、過,等等。它們的出現總是指示著一定層次的結構邊界[11]。在語法上向來被看作重要的界標,也是當今人們特別關注的韻律切分的重要邊界標志之一。這就從另一側面說明了輕音音節同樣能夠承載邊界調。

此外,我們的相關實驗結果發現,重音和輕音的音高實現也都是通過并存疊加的方式實施的。特別要指出的是,輕聲詞在語句中重讀時同樣也是一方面表現為整詞音階的抬高,另一方面是整詞音域的擴大,從而導致詞內的輕、重對比的加大;反之則反是。既然輕聲音節能夠承載輕重音,為什么不可能承載邊界調呢?事實上,系統的聽辨實驗已經表明,漢語的句末音節,無論重讀或輕聲,是邊界調的載調單位[12]

2.3.4 “功能語調”跟“情感語調”問題

何謂“功能語調”?未曾查找它的最早出處及其定義,但從各種引述的內容來看,基本都是指跟提示陳述、疑問或感嘆等句型相關的語調類型。那么,這種所謂“功能語調”跟“情感語調”究竟是什么關系?

首先,顧名思義,“功能語調”必定跟語調的功能相關。根據《語音學和音系學詞典》,語調用于標示語法邊界,提示句子類型,傳達說話人的態度。因此,如果要說功能的話,以上三項都是語調的功能。為什么單單要把提示句子類型這一功能作為對語調進行分類的標準呢?何況,要說功能,若從句法上看,語調只是用于區分不同語氣或句型的手段之一;而從語音學的角度看,區分和表達肯定、否定或喜怒哀樂等情感態度,才是語調的主要功能。

其次,再從自然話語的實際語音表現來看,傳達情感態度的語調又何嘗不是采用陳述、疑問或感嘆等基本語調形式呢。盡管情感語言的語調表達往往更為夸張,但不也離不開對這些基本形式的綜合運用嗎?因此,所謂“功能語調”這個術語本身就值得商榷。同時,它跟“情感語調”根本不屬于一個概念體系,不可能構成相應的范疇分類。

不知道“功能語調”跟“情感語調”的區分是何時開始的,至少從前的文獻里很少見到。趙元任先生曾經指出:“要做有系統的研究非得有兩種功夫,一方面調查出來各種成素所有可能的變化,在同一種語調之下列舉這種腔調能表示些什么口氣(因為同一種腔調往往不止表示一種口氣或情態),這是以體式(form)為綱,以功用(function,即功能)為目的做法。……另一方面,就是把話里所有口氣的種類做出系統來,在每種口氣之下,列舉可以表示它的語調(因為同一種口氣往往不止有一種可以表示它的語調),這是以功用為綱,以體式為目的做法”[13]。這就是說,要么以語調形式為綱,看看每一種形式(例如疑問語調)都能表達哪些情態;要么就以語調的功能為綱,看看每一種功能(如表達喜怒情態)都能采用哪些語調形式。總之,語調的功能跟語調的形式不能混為一談。因此,把“情感語調”跟所謂“功能語調”對舉,顯然不妥。

3 應當注重開發自己的寶庫

3.1 漢語語調結構特性之關鍵所在

3.3.1 趙元任的相關論述及其對我們的啟示

趙元任早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關于“中性語調”跟“口氣語調”(也叫“表情語調/情感語調”)的精辟論述,不僅僅是對語調的分類,而且是對一般語調結構的普遍性分析。他說得很清楚,“中性語調”是“一切語調的起碼貨。假如說話的人沒有任何感情、態度,或是特殊意味的表示,它也有兩種語調變化:一種是字與字相連所發生的變化,一種是因字音的輕重而發生的聲調上的變化”。這里所說的“起碼貨”,意思是最最基本的東西,是“口氣語調”形成的基礎。

更為重要的是,他指出“中性語調”是一處一個樣子,而“口氣語調”不大因地而變,是幾乎全國一樣,甚至跟外國語言也有好些相同的地方。平常耳朵里聽到的任何一種語言的實際語調,是那一處地方比較特別的“中性語調”加上南北中外差不多的“口氣語調”的代數和。請各位注意,趙先生在這里實際上早已為我們揭示了語調深層結構的秘密,我們耳朵里聽到的南北中外語言的實際語調差別之所以那么大,主要是因為各個語言或方言的“中性語調”是“一處一個樣子”的緣故。這就道出了漢語語調結構研究之關鍵。然而,以往我們對于這個關鍵之點的關注和認識顯然還很不夠。

說到這里,我覺得此前我們多少有點誤入歧途,對關鍵問題認識不足、重視不夠,反倒被那“不大因地而變”的共性攪得暈頭轉向,而且也還沒有完全認識清楚。試看,最近幾十年國人的努力,多半消耗在了對耳朵里聽到的實際語調、即趙先生所說的總語調的囫圇吞棗地探索上,不是忽略了對“一處一個樣子”的那個部分的進一步深入分析就是忽略了對“不大因地而變”的那個部分的生成機制的探索;或者是雖然注意到了,但并沒有真正抓住問題的要害。譬如說,盡管大家都在認真地探討漢語聲調跟語調的關系或者重音跟語調的關系,但卻遠遠沒有抓住問題的關鍵和問題的全部。坦率地說,此前的種種考察,除了吳宗濟先生的探索以外,無論是持哪種觀點的,多數都還沒真正觸及“一處一個樣子”的那個部分的核心問題。我自己就是個典型例子,一直把注意力主要集中在(1)什么是話語語調的基本模式?它是怎樣形成的?(2)具有區別詞義功能的聲調是怎樣跟話語的總體語調有機結合的[14][15]?現在看來,這充其量也就是對語調共性部分生成機制的起碼認識和對漢語特性部分跟共性部分怎樣有機結合的初步探索。盡管當時已經意識到語句中部的音高運動的復雜性可能是個關鍵,但還是回避了對它們深層機制的探索。這固然因為當時還顧不上,更主要的還是想不出怎樣去分析和揭示這些復雜現象的辦法。

3.3.2 吳宗濟的相關探索及其對我們的啟示

除了趙元任先生以外,對于漢語語調結構的系統探索要算吳宗濟先生最早了。對于吳先生的相關論述,大家已經非常熟悉,這里不再贅述。只想特別提醒幾點,一是他的連鎖變調理論,一是他對基本語調單元之間一系列連接規則的探索和歸納,還有他對三字變調組的中字陽平變化的微觀分析和論述[16][17][18],值得我們再好好咀嚼消化,這必將有助于我們對漢語語調獨特部分的進一步探索。

3.3.3 沈炯的相關探索及其對我們的啟示

沈炯先生的語調理論大家也不陌生,尤其是經常光顧北大中文論壇的同仁對其更加熟悉。就從我們目下關注的語句中部音高運動問題的角度來看,特別應該注意他對聲調和語調兩個不同音高運動體系的分析[19],以及他結合調群理論,從漢語實際出發探索漢語語調結構,并據此歸納出的各種語調類型[20]。尤其是這些研究所反映出的思路更是值得大家借鑒。

3.3.4 許毅的相關探索及其對我們的啟示

許毅的TA(目標逼近)模型反映出他基于聲調語言、特別是漢語語調深層結構的獨特的探索視角[21]。TA模型的核心在于對言語生成過程的生物學制約及由交際功能決定的語言學制約機制的解釋,因此,非常適合于對漢語語調的特別之處的考察。

3.4 怎樣著手攻克語調結構研究之難題

3.4.1 理論怎樣與漢語實際結合

目前漢語語調結構研究之難點在于如何破解語句中部的短語音高運動表現的復雜多變,而解決這個難題的癥結在于怎樣揭示那種“一處一個樣子”部分的特性及其語境變化規律。這可能不是已有的認識(譬如對普通話變調、輕聲)或僅僅依靠現存的某個理論模型單獨能夠解決的。或許需要從漢語實際出發綜合吸收和應用各種理論。譬如說,吸取“音高重音”/“短語重音”理論,尋找語句中部短語重音分布及其隨機變化規律,以及相應輕音出現及其隨機變化規律;吸取“調核”及“短語調”的理論,尋找語句中部的短語調基本模式及其隨機變化規律;吸取TA模型的相關理論,深入揭示語句中部錯綜復雜的短語調的形成機制,等等。

3.4.2 若干探索要點

(1)歸納和完善中性語調的基本模式

就普通話而言,對變調模式的研究已經相當充分,因此,探索的重點應當是輕重音(尤其是輕音)分布的基本模式;對于漢語方言來說,除了變調和輕重音以外,也許還需要補充各自可能存在的特殊成分。

(2)加強對中性語調要素變化規律的探索

如趙元任所說,“最要緊的就是抓好音程跟時間的放大或縮小”規律。不但要考察語句首、尾音程跟時間的放大或縮小規律,尤其要探索語句內部的音程跟時間的放大或縮小規律。因為漢語中性語調的特別之處不僅僅在于變調和輕重音本身,更主要的在于這些變調和輕重音模式遵循怎樣的語境變化規律。同時,不僅僅單純注意音高起落,還應該把音高運動跟時間有機地結合起來考察。

(3)加強對局部與全局整合變化的研究

假如只注意語句首、尾特征或共性特征,等于只看了比較普遍的、相對簡單的部分,而沒有真正深入觸及代表漢語語調特性的特別之處。現在我們已經知道,這個特別之處不僅僅在于變調和輕音本身,更主要的在于它們怎樣跟南北中外差不多的“口氣語調”融合的機制。其中,除了大家已經普遍注意到的局部聲調跟全局語調并存疊加的代數和關系以外,聲調、節奏和重音三者都是語調結構中的同時并存因素,它們彼此之間的并存疊加關系也都需要深入研究。在這方面,吳宗濟的探索已經為我們開創了典范,關鍵是怎樣繼往開來,深入下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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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Ladd, D., 1996. Intonation Phonology.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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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陳虎:《英漢語調音系對比研究》,河南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13]趙元任:《北平語調的研究》, 《趙元任語言學論文集》,商務印書館2002年版。

[14]曹劍芬:《漢語聲調與語調的關系》, 《中國語文》200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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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吳宗濟:《普通話語句中的聲調變化》, 《中國語文》1980年第6期,又見《吳宗濟語言學論文集》第141—161頁。

[17]吳宗濟:《普通話三字組變調規律》, 《中國語言學報》1984年第2期,又見《吳宗濟語言學論文集》第162—189頁。

[18]曹劍芬:《吳宗濟先生的學術思想及其理論體系》, 《暨南學報》2009年第6期。

[19]沈炯:《北京話聲調的音域和語調》,林燾、王理嘉編《北京語音實驗錄》,北京大學出版社1985年版。

[20]沈炯:《漢語語調構造和語調類型》, 《方言》1994年第4期。

[21]Xu, Y.2007. Target approximation as core mechanism of speech production and perception, Invited lecture given at Institute of Linguistics of CA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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