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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未明不明

此番情境之下,真不知陸笙該慶幸這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還是徒弟進步越發神速。

對面的宋易豪已是汗如雨下,明顯的很。

時而閃閃爍爍的眼神里,似是為了某個決定猶豫不決。

筠琦要的效果已然達到,遂更加有恃無恐:“日前有幸,與你見過一面。

那時你的氣質和富氣,絕不是如今這般。

反觀現在,你的手掌,老繭橫生,裂痕盡顯。如不是常年不分春冬的勞作,是斷不會有這樣一雙手。”

筠琦的觀察結果,陸笙也早就發現,遂他們的推論應是一致。故而才故意諷刺了這兩兄弟的感情。

宋易豪聽聞,沉著氣,細細思量,與筠琦正視之際,倒坦然了些許:“不知公子此言何意?”

指尖摩挲,眼底略不盡的遺憾。

倏忽間,仿佛是傷心之意流露而出。

筠琦不以為意,接話道:“此事過去已久,我也未曾遇到衙門的老人相問。

既然如此,就直接問你好了。

你們兩兄弟的年紀是否一樣,長相也是不是幾乎相同?”

此話一出,杜文略顯吃驚。此事他并未聽說過,如是,這背后的含義可就大了。

宋易豪原本已經放松的手掌,忽而緊握成拳,皺著眉頭看向筠琦,好一會才回話道:“我們是一胞所出,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后來長大了些,也只有七八分像罷了。”

筠琦從他的語氣中不難聽出,他們之間沒有恨意,沒有誤解。

相隔如今,真相恐怕真的難以大白。

“做個假設,你是宋青豪而不是宋易豪,你說的三日前死去的人,其實是宋易豪。

你見自己蒙冤未明,假借弟弟的身份出現,要我們替你翻案。

證據其一,就是你的手。如再找來宋易豪的妻子前來,自然也可以辨認你的身份。

你若是不肯承認,我等自然可以裝作這個假設不成立。”

兩個長相相似的兄弟,即便是一模一樣,其日夜相伴的妻子又怎么會認不出?

可宋青豪當年的案子……

筠琦看似有些惋惜,但為何惋惜,外人是猜不出的。

“公子的意思是,我若執意否認我的身份,那么這案子就鐵定石沉大海了么?”他起身時,那滿是滄桑聲音里,皆是失望。

顫顫巍巍的身子,似是很難站穩。翻案對他的意義,的確非外人可知。若真是蒙冤,這多年來的痛苦,唯他自己承受著。

“我說過了,受害者身亡,又時隔多年,現在再翻案,實在是遲了。

打更的既然不會說謊,當時的大人會采納,必也是因為你沒有不在現場的證明是么?

否則難道是胡氏認錯了人,莫不是宋易豪犯事?可大人肯定也考慮了這一點,宋易豪定是沒有犯案的時間。”

筠琦的每一步分析,都來自他自己的表述。

且不說宋易豪有無害人,這個人是否清白,都未曾可知。

他猛地后退一步,險些跌倒,一手撐住桌子勉強站在那。五官都有些扭曲,眼神的呆滯,掩不住的憤怒隨之而來。“憑什么,憑什么我要為別人背負一輩子這個罵名?”

后來,宋青豪幾乎是失了理智,只是口中不停的嘟囔著,他是無辜的,他沒有殺人。

“十八年前的案子,真的沒辦法了么?”杜文將此人安頓好,卻有些替他惋惜。

“看起來,大人你是相信了他。”筠琦挽起了師傅的手臂,背好自己的行囊,正走下臺階。

杜文本就滿腹疑惑,且聽這一句話,更是不解:“這么說,都是宋青豪裝出來的?”

筠琦長嘆一聲,回首時那個眼神中,絕不是簡單之意:“你若是信他,你該自己找出證據證明他的清白。

至于我,你的手下說了,找我們是為了宋易豪,可不是為了宋青豪。何況我們還有要事,不能再耽誤了。”

竟就這么眼睜睜的,從杜文面前,大搖大擺的走了。

“大、大人,這……”身邊一個衙役聽得這公子這樣詭辯,還真是厲害。

咬文嚼字、得理不饒人啊。杜文只得默默的擺了擺手,此事,早就塵埃落定了。

出了此處,陸笙終是再忍不住的暢懷大笑:“你瞧瞧你,讓杜文吃了這么大一個啞巴虧。”

伸手時,還沒摸上她的腦袋,便被她握住:“那我說的也是實話。”

陸笙搖搖頭,正經的牽著她的手,往出城的方向去。

“那,我考考你,僅憑今日所言,能否判斷,宋青豪是不是殺害胡氏的兇手?”陸笙見天色也不早了,找了個馬車夫。

小心翼翼的扶著她上去,告知了車夫地點,便也入內。

“我適才沒有細想,現在讓我好好想想。”筠琦笑了笑,倚在師傅身上。

說完,筠琦的心思便完全回到了十八年前。

先假定宋青豪所言是真,他是無辜的。

但打更的不會說謊,胡氏也不會說謊,他們之間都不存在仇恨和栽贓。那么唯一的可能只有一個,胡氏認錯了人,將宋青豪和宋易豪認錯。

但因為宋易豪有人能夠證明自己不可能出現在那里,便與這個假定違背,遂不成立。

那么在此基礎上,胡氏沒有認錯人,而是被人被迫喚出宋青豪的名字。但就算是宋青豪自己,都沒有說他懷疑誰,顯然不存在這樣仇恨的關系,遂不成立。

即便將宋青豪這三個字不當做人名來看,分開來看也并無暗示之類。

筠琦想著想著,險些把自己繞進去。回過神時,卻發現師傅一直深情款款的望著自己。

“師傅,你這么看著我,看不夠么?”此番話時,卻是正襟危坐,故意嘲笑陸笙。

陸笙并不急于解釋,牽過她的手:“你的答案是什么?”

聽得師傅追問,筠琦這才撇開適才的玩笑,顯得很是無奈:“其實我從一開始就不怎么相信他。

雖然我看得出,他有悲傷、有怨恨,但是所掌握的訊息太少。

如果非要僅憑這些得出結論,無關案件本身的定論,我倒是有一個答案。

那就是,宋青豪說謊,他就是當年的害死胡氏的兇手。”

陸笙聽得,倒是若有所思,這個推論怕是經過多重思考而來。

而在他心中,也是同樣的想法。只是簡單來說,讓他懷疑此人的,是宋易豪的死。

“我問過仵作,焦尸的確是死于意外,不是人為。

若宋青豪有意為自己洗清冤屈,當第一時間說明真相而不是偽裝。

雖然你注意到他的手和神情,卻忽略了他的言談。

總的來說,此人很不簡單,絕非善類。”陸笙的一番總結,愣是讓筠琦不得不羞愧起來。

言談,是的。她忽略了很多,可追根究底,誰也不可能僅憑這些就斷定當年的事情。“師傅,那你怎么沒有堅持查出當年的事情?”

理了理順下的長發,也暫時將煩惱丟下,開始幻想著,師兄的未婚妻會是如何的模樣。

陸笙抬手將簾子掀開,望了望外邊。天色已暗,雖然很快能抵達暮冬門,不過夜黑了,危險四伏的蔓延,總讓人不能放心。

放下了簾子,側著身子,望著筠琦已逐漸浮想聯翩的樣子,甚是有趣,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你呀,天下之事何其多,哪能事事輪得到我來管?

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無法像當年入門之際的起誓那般。”雖然聽起來有幾分玩笑的意思,雖然說話間很是風輕云淡。

就連浮想聯翩的筠琦也只是覺得師傅此言,不過是指向他們二人之間云云。

抬眼便笑了笑,媚眼如花:“更重要的事情,是我么?”

這一句,問得陸笙有些一驚,連忙裝作恐懼的模樣,身子也退向后方:“不正經。”

還記得年少氣盛,自以為可以一記名聲遍天下,自以為能讓天下再無冤案。

如今不再年少,曾經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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