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國王的火槍手和紅衣主教的衛士
- 三個火槍手(上)(譯文名著精選)
- (法)大仲馬
- 8121字
- 2018-04-28 10:37:29
達爾大尼央在巴黎沒有認識的人。因此他到阿多斯約定的地點去,沒有帶副手,決定接受對方挑選的副手作自己的副手。況且,他的意圖也很明確,他要采取一切適當的方式向這個英勇的火槍手道歉,不過決不能因此顯得軟弱可欺。他之所以有這個意圖,是因為擔心一個年輕、健壯的人和一個受傷、虛弱的人決斗,后果總是令人不快的;打敗了,他會使對手獲得加倍的榮譽;打贏了,別人會說他占便宜,勝利得來太容易。
再說,不是我們沒有把我們的這個驚險生涯的追求者的性格描繪好,就是我們的讀者大概已經注意到,達爾大尼央決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因此,他一邊重復對自己說他的死不可避免,一邊又不甘心像另外一個沒有他那么勇敢,沒有他那么穩健的人處在他的地位那樣,聽任自己去死。他考慮他將與之決斗的那幾個人的不同性格,開始把自己的情況看得更清楚了。他非常喜歡阿多斯的貴族氣派和嚴峻的表情,他希望能夠靠了他為阿多斯準備好的坦誠的道歉,成為阿多斯的朋友。他因為自己能用肩帶的故事使波爾朵斯害怕而感到得意,如果他沒有當場給殺死,他可以把這個故事講給所有的人聽,只要講得巧妙,效果好,一定會使波爾朵斯成為眾人的笑柄。至于狡猾的阿拉密斯,他倒并不怎么害怕,假如能輪到和阿拉密斯決斗,他保證把阿拉密斯干凈徹底地打發掉,或者至少,采取愷撒[1]叮囑的對付龐培的士兵的辦法,專刺阿拉密斯的臉,把阿拉密斯感到那么自豪的美貌永遠破壞掉。
其次,達爾大尼央的決心有著不可動搖的基礎,那是他父親的教導在他心里奠定的。他父親的教導的要點是:“除了國王、紅衣主教和德·特雷維爾先生以外,決不容忍任何人對自己有一點冒犯。”因此他與其說是走向,不如說是飛向赤足加爾默羅會——或者簡簡單單像當時人那樣稱呼:赤足會——的修道院。那座修道院是一幢沒有窗子的建筑物,邊上是干旱的草地,可以說是教士草地[2]的一個分號,沒有時間好浪費的人通常把它用作決斗的場地。
達爾大尼央終于看見修道院旁邊的那一小片荒地時,阿多斯不過剛等了他五分鐘。中午十二點的鐘聲這時敲響了。因此他像撒馬利亞女人水塔[3]上的時鐘一樣準時,即使是對決斗規則要求最嚴格的裁判也無話可說。
阿多斯的傷口雖經德·特雷維爾的外科醫生替他重新包扎過,但還是疼得難以忍受。他坐在一塊界石上等著他的對手,顯露出他從來沒有喪失過的安詳的態度和莊嚴的神色。一看到達爾大尼央,他就立起來,很有禮貌地走了幾步迎向前。達爾大尼央呢,他把帽子拿在手里,走近他的對手,帽子上的羽毛一直拖到地上。
“先生,”阿多斯說,“我請人通知我的兩個朋友做我的副手,但是這兩個朋友還沒有到。我對他們遲遲不到感到奇怪,他們通常不是這樣的?!?
“我沒有副手,先生,”達爾大尼央說,“因為我昨天剛到巴黎,除了德·特雷維爾先生以外,我還不認識其他人。我的父親有幸多少算得上是德·特雷維爾先生的朋友,是我父親介紹我來找他的。”
阿多斯考慮了片刻。
“您只認識德·特雷維爾先生?”他問。
“是的,先生,我只認識他?!?
“居然有這樣的事……”阿多斯繼續說,一半是對自己一半是對達爾大尼央說的,“居然有這樣的事……不過如果我把你殺了,那我看上去不是像一個吃小孩子的怪物了嗎?”
“不太像,先生,”達爾大尼央回答,同時行了一個禮,但是行禮之中又不缺乏尊嚴,“不太像,既然您身上帶著一處傷,使您感到十分不便,還肯拔劍和我交手,這是給我的莫大榮幸?!?
“我可以發誓,確實很不便,我還應該說,您撞了我一下,撞得非常疼;但是我可以用左手,我在這種情況下通??偸侨绱?。因此您別以為我是在讓您,我兩只手使劍使得一樣好。甚至這會對您不利,一個左撇子對事先沒有得到通知的人來說,不好應付。我感到抱歉,沒能把這個情況早點告訴您?!?
“先生,”達爾大尼央又鞠了一個躬說,“您真是殷勤周到,讓我不知怎么感激才好。”
“您叫我感到慚愧,”阿多斯帶著貴族的氣派回答,“如果您不感到不愉快,請讓我們談談別的事吧。啊!見鬼!您那一下,把我撞得多么疼??!肩膀像有火在燒?!?
“如果您允許的話……”達爾大尼央膽怯地說。
“什么事,先生?”
“我有一種醫治傷口、療效神奇的藥膏,從我母親那里得來的,我曾經在我自己身上試用過?!?
“嗯?”
“嗯,我有把握,用不了三天這種藥膏就能把您治好,三天以后,等您治好了,好吧,先生,能和您交鋒,對我來說仍然是一個莫大的榮幸?!?
達爾大尼央的這番話說得那么樸實,既為他的謙恭增添光采,又無損于他的勇敢。
“見鬼,先生,”阿多斯說,“這是一個我喜歡的建議,并不是說我接受它,而是它在一法里以外就能讓人感到是貴族提出來的。查理曼[4]時代的那些勇士就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每一個騎士都應該努力去模仿他們。不幸的是我們已經不是生活在偉大的皇帝的時代。我們是生活在紅衣主教先生的時代,三天以后,他們會知道,我是說,不管秘密保守得多么好,他們也會知道我們要決斗,他們會阻止我們決斗。怎么回事!這些在外面閑逛的人難道不來了?”
“如果您時間來不及了,先生,”達爾大尼央說,口氣和片刻前他向阿多斯提出把決斗推遲三天時的口氣同樣樸實,“如果您時間來不及了,而且您高興立刻把我打發掉,那我就請您別感到不好意思。”
“這又是一句我喜歡的話,”阿多斯說,同時動作優雅地向達爾大尼央點了點頭,“說這句話的非但不是一個沒有頭腦的人,而且可以肯定是一個心地高尚的人。先生,我喜歡您這種性格的人,我看,如果我們兩人誰也沒有殺死誰,以后我會從您的談話里得到真正的快樂的。請讓我們再等等這兩位先生吧,我有的是時間,那樣比較符合規則。啊!我相信來了一位?!?
果然在沃吉拉街的盡頭開始出現了身材魁梧的波爾朵斯的身影。
“怎么!”達爾大尼央叫了起來,“您的第一個證人是波爾朵斯先生?”
“是的。這讓您感到不滿意嗎?”
“不,絲毫沒有感到不滿意?!?
“第二個也來啦?!?
達爾大尼央朝阿多斯指的方向轉過頭去,認出了阿拉密斯。
“怎么!”他用比第一次更加驚訝的語氣叫了起來,“您的第二個證人是阿拉密斯先生?”
“當然;從來沒有人看到我們分開過,在火槍手中間和衛士中間,在宮廷上和城里,都管我們叫阿多斯、波爾朵斯和阿拉密斯,或者叫三個形影不離的人,難道這些您都不知道?話說回來,您剛從達克斯[5]或者波城[6]來……”
“從塔布來,”達爾大尼央說。
“……不知道這個細節也是情有可原的,”阿多斯說。
“我看,”達爾大尼央說,“這樣稱呼三位先生十分恰當,我的這次驚險遭遇如果宣揚出去,至少可以證明你們的友誼決不是建立在性格的懸殊差別之上的。”
這時波爾朵斯走到跟前,舉手向阿多斯打了個招呼;接著朝達爾大尼央轉過身來,一驚之下愣住了。
讓我們順便說一句,他已經換了肩帶,脫下了披風。
“啊!啊!”他說,“這是怎么回事?”
“是我跟這位先生決斗,”阿多斯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達爾大尼央,并且通過這同一個手勢向他打招呼。
“我也是跟他決斗,”波爾朵斯說。
“不過要等到一點鐘,”達爾大尼央回答。
“我呢,我也是跟這位先生決斗,”阿拉密斯也來到跟前,說。
“不過要等到兩點鐘,”達爾大尼央用同樣沉著的口氣說。
“不過,你,阿多斯,你為什么要決斗?”阿拉密斯問。
“說真的,我也不太清楚,他撞疼了我的肩膀;你呢,波爾朵斯?”
“說真的,我因為決斗而決斗,”波爾朵斯回答,臉漲得通紅。
阿多斯什么也不會漏掉,他看見在加斯科尼人的嘴唇上掠過一絲微笑。
“我們在衣著上有過一場爭論,”年輕人說。
“你呢,阿拉密斯?”阿多斯問。
“我,我為了神學而決斗,”阿拉密斯回答,同時向達爾大尼央示意,請求達爾大尼央為他的決斗原因保守秘密。
阿多斯看見在達爾大尼央的嘴唇上掠過第二次微笑。
“真的?”阿多斯說。
“是真的,在圣奧古斯丁[7]的一個論點上我們意見不一致,”加斯科尼人說。
“可以肯定這是個聰明人,”阿多斯低聲咕噥。
“先生們,既然你們聚到一起,”達爾大尼央說,“請允許我向你們道歉?!?
聽到“道歉”這兩個字,阿多斯的額頭上出現一片陰影,波爾朵斯的嘴唇上掠過一絲傲慢的微笑,阿拉密斯的回答是一個否定的示意動作。
“你們沒有聽懂我的話,先生們,”達爾大尼央抬起頭來說,正好這時候一道陽光照來,把他清秀、果敢的臉鍍上了一層金黃色,“我向你們道歉是防備萬一我不可能把我欠你們三人的債都還掉,因為阿多斯先生有權頭一個殺我,這就使得您的債權的價值減少許多,波爾朵斯先生;而您的債權幾乎完全沒有價值了,阿拉密斯先生?,F在,先生們,我再重復一遍,請接受我的道歉,不過僅僅為了這個原因,現在請作好準備!”
說完這番話,達爾大尼央便用我們所能看到的最最自負的動作拔出了劍。
達爾大尼央已經熱血沸騰,在這瞬間,他可以拔出劍來對付王國的所有的火槍手,正像他剛剛拔出劍來對付阿多斯、波爾朵斯和阿拉密斯一樣。
時間是中午十二點一刻。烈日當空,選作決斗場所的這塊土地整個兒曬在火辣辣的陽光下。
“天氣很熱,”阿多斯也拔出劍來,說,“然而我不能脫掉我的緊身短上衣;因為剛才我還感覺到我的傷口在出血,先生,我擔心讓您看到不是您親自刺出來的血,您會感到不自在。”
“這倒是真的,先生,”達爾大尼央說,“不論是別人還是我刺出來的,我向您保證,看到一個如此英勇的貴族的血我總會感到遺憾的。因此我像您一樣穿著緊身上衣決斗。”
“好啦,好啦,”波爾朵斯說,“客套話也說得夠多了,別忘了我們在等著輪到我們呢?!?
“您要是有這樣不得體的話要說,波爾朵斯,就代表您自己一個人去說吧,”阿拉密斯打斷他的話說,“至于我,我覺得這兩位先生互相說的那些話說得非常好,而且完全和這兩位的貴族身份相配。”
“請開始吧,先生,”阿多斯說著擺好架勢。
“聽候您的吩咐,”達爾大尼央說著兩劍交了鋒。
但是就在兩劍相碰,剛發出一下響亮的聲音時,法座的一個衛士班,在德·朱薩克先生的率領下出現在修道院的拐角。
“紅衣主教的衛士!”波爾朵斯和阿拉密斯同時叫起來,“快收劍,先生們,快收劍!”
但是已經太遲了。兩名對手被看見時的姿勢讓人對他們的意圖不會產生任何懷疑。
“喂!”朱薩克一邊叫喊,一邊朝他們走過來,同時還招手叫他的部下也跟上,“喂!火槍手,這么說,是在這兒決斗?那些禁令,咱們把它們當成什么了?”
“你們都是很大度的,衛士先生們,”阿多斯滿懷怨恨地說,因為朱薩克是前兩天的那些向他們挑釁的人中的一個,“如果我們看見你們決斗,我呢,我向你們保證,我們決不來阻止你們。因此讓我們干我們的吧,你們用不著花什么力氣,就可以大飽一下眼福?!?
“先生們,”朱薩克說,“我十分遺憾地告訴你們這是不可能的。我們的職責高于一切。因此請把劍插回劍鞘,跟我們走一趟?!?
“先生,”阿拉密斯戲謔地模仿朱薩克的腔調說,“如果我們可以作主的話,我們會非常樂意接受您的親切的邀請;不過,很遺憾,這不可能,德·特雷維爾先生嚴禁我們這樣做。因此請您走您的路吧,這對您來說是上策?!?
這番玩笑話惹惱了朱薩克。
“如果你們不服從,”他說,“我們就向你們發動進攻?!?
“他們五個人,”阿多斯低聲說,“我們只有三個人;我們又要被打??;我們必須死在這里,因為我聲明,我決不在被打敗的情況下再次出現在隊長的面前。”
在朱薩克把他的士兵排成一行時,阿多斯、波爾朵斯和阿拉密斯也互相靠攏。
這短短的一剎那就足夠達爾大尼央作出決定。出現在面前的那種對一個人的一生起決定性作用的事件:必須在國王和紅衣主教之間作出選擇。這個選擇一旦作出,他就得堅持下去。參加決斗,也就是說,不服從法律,也就是說,拿腦袋去冒險,也就是說,一下子變成了一位權力比國王本人還大的大臣的敵人。年輕人隱約看到了以上這些,讓我們說句稱贊他的話,他連一秒鐘也沒有猶豫。他朝阿多斯以及阿多斯的朋友們轉過身來,說:
“先生們,請允許我對你們的話稍稍作一點修正。你們說你們只有三個人,但是我覺得我們是四個人?!?
“不過您不是我們中間的人,”波爾朵斯說。
“不錯,”達爾大尼央回答,“我沒有你們的制服,但是我有顆和你們一樣的心。我的心是火槍手的心,我能感覺到這一點,先生,也正是這個促使我作出了決定?!?
“走遠點,年輕人,”朱薩克喊道,毫無疑問他從達爾大尼央的手勢和表情已經猜到他的打算,“您可以離開,我們同意。逃命吧;快逃!”
達爾大尼央沒有動。
“您確實是個好小伙子,”阿多斯抓住年輕人的手說。
“快點!快點!快作決定,”朱薩克又喊起來。
“哦,我們總該干點什么,”波爾朵斯和阿拉密斯說。
“這位先生真是心地高尚,”阿多斯說。
但是三個人全都想到達爾大尼央還年輕,擔心他缺乏經驗。
“我們只有三個人,其中一個還帶傷,另外加一個孩子,”阿多斯繼續說,“但是以后別人仍舊會說我們有四個人。”
“對,但是后退!”波爾朵斯說。
“這有困難,”阿多斯回答。
達爾大尼央懂得他們為什么猶豫不決。
“先生們,還是讓我試試吧,”他說,“我以人格向你們保證,如果我們打敗了,我決不活著離開這兒?!?
“您叫什么名字,我的朋友?”阿多斯問。
“達爾大尼央,先生?!?
“好,阿多斯、波爾朵斯、阿拉密斯和達爾大尼央,前進!”阿多斯大聲喊道。
“喂,先生們,你們作出決定了嗎?”朱薩克第三次叫喊。
“已經作出了,先生們,”阿多斯說。
“你們決定怎么辦?”朱薩克問。
“我們就要有向你們進攻的榮幸了,”阿拉密斯回答,一只手略微舉了舉帽子,另一只手拔出了劍。
“啊!你們抗拒!”朱薩克大聲叫喊起來。
“見鬼!這讓您感到吃驚了?”
九個參加廝殺的人相互朝對方猛撲過去,在狂怒中他們還是沒有忘記一定的章法。
阿多斯選中紅衣主教手下的紅人,一個叫卡于扎克的家伙;和波爾朵斯交鋒的是比斯卡拉;阿拉密斯同時對付兩個敵手。
至于達爾大尼央,他向朱薩克本人沖了過去。
年輕的加斯科尼人心跳得那么厲害,幾乎把他的胸膛都要炸開了,謝天謝地!不是因為害怕,他沒有感到絲毫害怕,而是因為好勝心強,他像一只狂怒的老虎那樣廝殺,不停地圍著對手轉,一再改換招式和位置。朱薩克正像當時人說的,是個劍迷,經驗極其豐富;然而遇到這樣一個對手,他使出渾身解數,還是難以招架,因為這個對手身體靈活,蹦蹦跳跳,時時刻刻都背離成規,同時從各個方向進攻,又像對自己的性命特別看重的人那樣一下下擋住了攻擊。
這種打法到最后終于使朱薩克失去了耐心。他因為自己被一個他看成是毛孩子的人困住,怒不可遏;他過分激動,開始犯了一些錯誤。達爾大尼央缺乏實踐經驗,卻掌握著深厚的理論基礎,他成倍加快了動作的速度。朱薩克一心想趕快結束,于是一腿跨前,膝部盡量向前一屈,同時狠狠地一劍朝對手刺去;但是對手敏捷地擋開,就在他重新挺直身子時,像蛇一樣鉆到他的劍底下,一劍刺穿了他的身體。朱薩克一頭栽倒在地上。
達爾大尼央這時焦急地朝整個戰場迅速望了一眼。
阿拉密斯已經殺死了兩個對手中的一個;但是另一個卻緊緊逼住他不放。然而阿拉密斯的情況很好,他還能夠抵擋。
比斯卡拉和波爾朵斯剛剛同時刺中了對方:波爾朵斯胳膊上挨了一劍,比斯卡拉大腿上挨了一劍。但是雙方的傷勢都不嚴重,他們反而斗得更加頑強兇猛了。
阿多斯再一次被卡于扎克刺傷,臉色顯得十分蒼白,但是他一步也不后退,只不過劍換了手,用左手在戰斗。
按照當時的決斗規則,達爾大尼央可以去支援別人,在他用目光尋找他的伙伴中有哪一個需要他支援時,遇到了阿多斯的一個眼色。這個眼色具有卓越無比的說服力。阿多斯寧愿死也不愿意喊人來幫忙;但是他可以用眼睛看,用目光來請求支援。達爾大尼央猜到了,猛地朝前跳了一步,落到了卡于扎克的側面,叫道:
“沖我來吧,衛士先生,我要殺了你!”
卡于扎克轉過身來;真險哪!阿多斯僅僅靠了非凡的勇氣支撐著,這時一條腿已跪倒在地。
“他媽的!”他向達爾大尼央嚷道,“不要把他殺了,年輕人,我要求你;等我傷養好,身體健康了,我還有一筆舊賬要跟他算。解除他的武裝,纏住他的劍。就是這樣。好!很好!”
這句歡呼是阿多斯看見卡于扎克的劍飛到二十步以外時發出的。達爾大尼央和卡于扎克同時撲過去,一個想重新拾起來,另一個想占有它;但是達爾大尼央比較敏捷,他先到一步,用腳踩住。
卡于扎克朝被阿拉密斯殺死的那個衛士奔去,拾起他的長劍,想回來找達爾大尼央;但是半路上遇上了阿多斯。阿多斯在達爾大尼央幫他得到片刻休息以后,已經喘過氣來,他擔心達爾大尼央會替他殺死他的仇敵,因此想重新加入戰斗。
達爾大尼央明白如果不讓阿多斯動手,會惹得阿多斯不高興。果然在幾秒鐘以后,卡于扎克的喉嚨被一劍刺穿倒了下去。
在這同一瞬間,阿拉密斯用劍抵住翻倒在地的對手的胸口,逼著他討饒。
還剩下了波爾朵斯和比斯卡拉。波爾朵斯不停嘴地自吹自擂,他問比斯卡拉可能有幾點鐘了,還祝賀他的兄弟在納瓦拉軍隊里榮升了連長;但是他盡管開玩笑,卻什么也沒有撈到手。比斯卡拉是那種只有死了才倒下去的鐵漢子。
然而又一定得趕快結束。巡邏隊可能來到,參加戰斗的人,不管受傷沒有受傷,不管是國王派還是紅衣主教派,全都要抓起來。阿多斯、阿拉密斯和達爾大尼央團團圍住比斯卡拉,勒令他投降。盡管一個人對付所有的人,而且大腿上還刺中了一劍,比斯卡拉還是要堅持打下去;但是朱薩克用臂肘支起身子,大聲叫他投降。比斯卡拉像達爾大尼央一樣是加斯科尼人,他假裝沒有聽見,只是笑,在兩次招架之間找出時間來用劍尖在地上劃定一個位置。
“這兒,”他戲謔地模仿《圣經》里的一句話說,“比斯卡拉,在所有那些與他在一起的人中間,只有他一個將死在這兒?!?
“可是他們四個對付你一個;住手吧,我命令你?!?
“??!如果你命令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比斯卡拉說,“你是我的班長,我必須服從?!?
他朝后跳了一步,為了不交出劍,在膝頭上使勁把劍折斷,然后把斷劍扔過修道院的圍墻,雙臂交叉在胸前,用口哨吹著一支紅衣主教派的曲子。
勇敢永遠受人敬重,哪怕它表現在一個敵人身上。火槍手們舉劍向比斯卡拉致敬,然后把劍插回劍鞘。達爾大尼央也跟他們一樣做,接著在比斯卡拉這個惟一還沒有倒下去的人的幫助下,把朱薩克、卡于扎克和阿拉密斯的對手中僅僅受傷的那一個,抬到修道院的門廊下。第四個,我們說過,他已經死了。接著他們敲響了鐘,帶著五把劍中的四把,欣喜若狂地朝德·特雷維爾先生的府邸走去。
他們挽著胳膊,占去了街道的整個寬度,他們叫上遇到的每一個火槍手,到最后成了一次凱旋大游行。達爾大尼央的心陶醉在幸福之中。他走在阿多斯和波爾朵斯中間,親切地挽緊他們。
“如果說我還不是一個火槍手,”他在跨進德·特雷維爾先生的府邸的大門時,對他的新朋友們說,“至少,我現在已經被收下做學徒了,是不是?”
注釋:
[1]愷撒(前100—前40),古羅馬統帥、政治家和作家。公元前60年,與龐培、克拉蘇結成三頭政治,旋出任高盧總督。公元前49年初,元老院與龐培合謀,企圖解除其軍權并召之回國。公元前48年在法薩羅戰役中打敗龐培,龐培逃至埃及被殺,愷撒成為羅馬的獨裁者。法薩羅戰役中,龐培的士兵多為年輕人,愷撒命令他的士兵:“朝臉上打?!饼嬇嗟氖勘卤粴荩娂娞幼摺?
[2]教士草地,巴黎古時塞納河南岸有一座圣日耳曼·德·普萊修道院,它的西面和北面是一片平原,叫教士草地;16世紀開始成為出名的決斗場所。赤足加爾默羅會修道院在教士草地南面,緊挨盧森堡宮的花園,所以文中說要決斗而沒有時間好浪費的人常選中赤足加爾默羅會修道院的草地,因而說它是教士草地的一個分號。
[3]撒馬利亞女人水塔,1603年至1608年建造于巴黎塞納河新橋右岸,靠近第二個橋孔的樁基上的水塔,抽塞納河水供鄰近的羅浮區使用。水塔正面有鉛制鍍金裝飾圖像,圖上是雅各井邊的耶穌和撒馬利亞女人,故名。圖像上方還有大時鐘。1813年拆毀。
[4]查理曼(742—814),又譯查理大帝。法蘭克王國加洛林王朝國王。對外執行擴張政策,先后征服倫巴德人、撒克遜人和巴伐利亞人,并與阿瓦爾人、阿拉伯人和斯拉夫人不斷作戰,建成龐大帝國。公元800年,由羅馬教皇加冕稱帝,號為“羅馬人皇帝”。
[5]達克斯,法國西南部朗德省城市。
[6]波城,法國西南部大西洋沿岸比利牛斯省的省會,在巴黎西南,相距760公里。
[7]圣奧古斯?。?54—430),基督教神學家、哲學家、拉丁教父的主要代表。他使用新柏拉圖主義哲學論證基督教義,把哲學和神學結合起來,提出“理解為了信仰,信仰為了理解”。主要著作有《論上帝之城》和《三位一體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