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把她解剖了
- 慢慢慢慢愛上你
- 唐多令
- 2847字
- 2018-04-12 16:45:29
工作兩年多了,我還是頭一次在露天解剖室干活,沒想到休假躲到偏僻的邊境小鎮(zhèn)上,還是躲不開面對尸體的命運。
一具新鮮的尸體此刻正躺在我面前的移動解剖臺上,夏天的烈日透過樹葉縫隙,在頭頂晃著白花花的光影。
兩個小時前,我正坐在小鎮(zhèn)僅有的一家咖啡館里悠閑地發(fā)呆,當刑警的閨蜜白洋坐著警車過來把我?guī)ё吡耍谲嚿纤笪胰兔馄室痪呤w,她們原來的法醫(yī)出了車禍正躺在醫(yī)院里,正好我這位稀罕的女法醫(yī)近在眼前,她要我必須幫這個忙。
白洋還許諾我等解剖完,她會給我介紹大把邊鎮(zhèn)帥哥來補償,我無所謂的一笑,低頭開始看警方的調(diào)查資料。
一場抓捕毒販的混戰(zhàn)里,身份不明的一個年輕女人死在了現(xiàn)場,被人捅了好多刀,無法判斷她是參與販毒人員還是單純的無辜路人。
聽上去不會是個難度太大的尸檢工作,只是這里簡陋的工作環(huán)境卻讓我挺意外的。
我換好衣服,帶上手套,伸手緩緩拉開了尸袋。
一張毫無血色,僵硬清秀的臉慢慢顯露在我面前……我又仔細看了看,久違的熟悉感緊跟著呼嘯襲來,我的呼吸在濃烈的血腥味里頓時變得困難起來。
“苗,語……苗語。”我對著尸體叫著這個名字,旁邊的白洋不解的看著我,問我說什么呢。
我緩緩搖頭,很快調(diào)整了自己的情緒,恢復面無表情的狀態(tài),開始解剖。
解剖臺上的年輕女尸半睜著她漂亮的眼睛,多年未見,她的容貌基本沒變過,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幾乎完全被血浸透了,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女尸穿著的衣服很快就被脫光,我看著她左肩頭上的那個紋身閉了閉眼睛,基本可以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了。
就是苗語,我曾經(jīng)的情敵,曾經(jīng)能說所有心事的那個好朋友。
白洋再次問我怎么了,我不想在苗語的尸體面前說什么,就回答沒事,然后開始按著程序認真工作。
苗語的胸腹部有大片翻出來的肌肉組織和脂肪,能想見她死前傷的有多重。
我開始給白洋報數(shù)據(jù),她和另外兩個男警察跟在我身邊做著記錄:死者身中五刀,腹部兩刀,胸口三刀。致傷方式基本可以確定為被單刃利器刺傷。
手術(shù)刀在我手上從苗語頸下開始下劃,紅紅黃黃的皮下組織晃在眼前,我一下子就回想起十八歲那年,我陪著苗語躺在小診所的手術(shù)臺上等待墮胎那一幕,眼角忽的就熱到發(fā)燙。
我狠狠忍住,手上繼續(xù)麻利迅速的分割組織和骨肉。
幾個小時后,縫合結(jié)束,我收工離開,一個人走到殯儀館的樹蔭下,大口喘著氣。喘著喘著,眼淚一點點從眼角滲了出來。
白洋小跑著到了我面前,看見我的眼淚她嚇了一跳,趕緊問我究竟怎么回事,剛才解剖的時候她就知道我不對勁。
我望著遠處墨青色的層疊山影,問白洋沒人來認尸嗎,白洋說不需要認尸了,我們剛才解剖尸體的時候,被抓的一個疑似毒販已經(jīng)交待說死者就是他老婆。
我的心開始突突猛跳起來,皺起眉毛問白洋,那個毒販在哪,能不能讓我看一眼他什么樣子。
白洋帶著我很快回到了小鎮(zhèn)的派出所里,她領(lǐng)我站到一間審訊室的門外,隔著玻璃指了指里面的人。
這一刻我反而膽怯的不敢走近去看清審訊室里的那個人,我小聲又問白洋,這毒販叫什么。
“他交待自己叫曾念,誰知道是不是真名。”白洋回答我。
我愣了幾秒,隨后毫不猶豫的轉(zhuǎn)身就走,搞得白洋在身后莫名其妙的跟著我直喊又怎么了。
走出派出所門口時,迎面正好看到一對看上去十七八左右的大孩子手牽手迎面走來,兩個孩子正在嘰嘰咕咕的親密講話,一身游客的裝扮。
他們彼此看著對方,一直咯咯的笑著。
年輕的笑聲狠狠刺激了我此刻的心臟,我猛地回頭看著追上來的白洋。
“白洋,你不是總問我為什么這么多年都不近男色嗎?我現(xiàn)在告訴你,就是因為剛才被我解剖完的那具女尸,還有……還有里面那個叫曾念的男毒販。”
我說完才感覺到,自己握著手術(shù)刀從來不抖的手,這會兒正顫抖不止。
暮色四合之后,我被白洋拖進了酒吧里。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讓這座表面上安靜閑散的邊鎮(zhèn)終于有了點兒我習慣的都市味道。
一杯烈酒下肚后,白洋舉著空酒杯斜睨我,大聲對我說:“哎,我?guī)湍愦蚵犨^了,那家伙鎮(zhèn)上的老警察都認識他,常進常出那種……”
我扯扯嘴角,沒說話。
“他們,他們有一個女兒,好像九歲了,孩子這下沒媽了,搞不好連老爸也得沒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向白洋,她沖我點點頭。
原來他們連孩子都有了,都那么大了。
見我不說話,白洋朝我又湊近一些,“這么多年,你一直不知道他們下落,沒找過他們?在咱們系統(tǒng)里托人找兩個人,可不難。”
我苦笑一下,搖頭。
我干嘛要找他們,從他們在我念大一那年一起私奔后,我就告訴自己要把他們從我的記憶中抹掉,抹的干干凈凈。
從來沒想過,我跟他們會重逢,而且是如此慘烈的重逢。
苗語從來都是個決絕的狠姑娘,這我一直都知道。可他們?yōu)楹温淠_在滇越這個邊境小鎮(zhèn)上,曾念什么時候變成了毒販,我不知道。
他們的生活里,我早已缺席太久太久了。
第二天中午,我在宿醉的頭疼里掙扎著起了床,簡單收拾下,按著白洋給的地址,我離開住的客棧準備去看一個人。
我在邊鎮(zhèn)安靜的巷子里穿行,沒費太大勁就找到了這個叫“角落小吃”的鋪子,兩個游客正坐在店門口吃東西,我也找了空位坐下來。
一個很瘦很瘦的小姑娘過來招呼我,額前齊刷刷的留海隨著微風晃動,她把一張臟兮兮的菜單放到我面前,問我要吃什么。
我拿起菜單看著,隨手指了一個滇越的特色小吃,小姑娘皺著小眉頭,很認真的跟我確認了一遍后,轉(zhuǎn)身進了鋪子里。
我望著她晃在背后的一根小辮子,心頭狠狠恍惚了一下。
這孩子的那張臉,實在長得太像苗語了,簡直就是她年輕時候的翻版。都說女兒會長得更像爸爸,可我剛才似乎并沒從小姑娘的臉上看到曾念的影子。
很快,剛才的小姑娘端著我點的小吃送了過來,放下后對著我粲然一笑,“這個要趁熱吃呦!”
我下意識也對著她笑,可笑得鼻子陣陣發(fā)酸。
等小姑娘再次轉(zhuǎn)身朝鋪子里走時,我沖著她的背影喊了一句,“你是團團吧!”
小姑娘扭臉回頭看我的時候,一個中年婦女從鋪子里幾乎同時探出頭看向我,我喊了聲結(jié)賬,中年婦女就走了過來。
她接過錢,低頭悶聲問我怎么知道那孩子叫什么。
我看見小姑娘又去招呼新坐下來的一桌客人,低聲對中年婦女說,孩子還不知道她媽媽的事情嗎。
中年婦女驚愕的瞪著我,旋即臉色難看的對著我使勁搖頭,“不知道咧,你哪位?”
我正考慮著該怎么說明自己的身份時,就發(fā)覺中年婦女的目光突然移向了我身后的巷子里,她原本有些緊張的神色也隨之一松,我納悶的轉(zhuǎn)過頭。
“爸爸!爸爸你回來啦!”小姑娘歡快的叫聲沖進我耳朵里。
我看著小姑娘跑向從巷子里走過來的一個黑衣男人,自己也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黑衣男人抬手摸著小姑娘的頭頂,我看到他的一只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小姑娘正在著急的問他手怎么了,媽媽怎么沒一起回來。
我眼前閃過苗語毫無血色的一張臉。
“媽媽又到對面跑貨去了,團團吃飯了嗎?”黑衣男人回答完孩子,慢慢抬起頭朝我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從他眼睛里捕捉到了熟悉而又久違那一絲陰沉。
十分鐘后,我走到離鋪子有些距離的一處河岸邊上,身后沒多久就出現(xiàn)了黑衣男人的身影,看來我們之間不用說話的那份默契,還殘存著。
腳邊的野草被風吹著貼在我裸露的小腿上,刺啦啦的讓人發(fā)癢。
我深呼吸后,擠出笑容看著站在我身邊的黑衣男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曾念……”
黑衣男人點點頭,依舊是年少時那副冷淡疏離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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