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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太平天國農民起義及其政治社會主張

太平天國農民革命運動,是在鴉片戰爭以后風起云涌的農民起義形勢下興起的。這次農民革命的發動者是洪秀全、馮云山。

洪秀全(1814—1864),廣東花縣人。農民家庭出身。洪秀全自幼入塾讀書,熟誦四書五經等。自16歲到廣州參加府試,直到31歲,連秀才也考不上。科場連連失意,使洪秀全對社會憤懣不平。1843年最后一次應試落第,回家后他閱讀了7年前在廣州得到的一本小冊子《勸世良言》,這是由中國傳教士梁發編寫的基督教布道書。書中宣揚上帝爺火華(現譯作耶和華)為獨一尊神,要求人們敬拜上帝而不可拜別的邪神偶像。洪秀全既不滿意孔孟偶像,便接受了基督教布道書的這一套說教,他借此找到了一種反抗清朝統治的形式。他按照書中所說的方法祈禱上帝,自行洗禮。他又說服同窗書友馮云山、族弟洪仁玕以及自己的父母兄嫂等人同拜上帝。

此后,馮云山到廣西貴縣賜谷村一帶傳教,又轉入紫荊山區。洪秀全在廣東花縣,繼續教書,并寫下了《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訓》等幾篇發揮宗教理論的文章。1847年春,洪秀全受美國傳教士羅孝全的邀請到廣州學習基督教義。羅孝全認為洪秀全“對于圣經之知識無多”,沒有給他舉行洗禮。洪秀全決意離開廣州,徑赴廣西,與馮云山在紫荊山會面,從此走上了一條全新的道路。

紫荊山位于廣西桂平縣北部,是漢、壯、瑤等民族雜居的山區。馮云山努力傳教,有大批山民接受拜上帝教。洪秀全與馮云山攜手合作,紫荊山區拜上帝教的信徒很快就超過2000人,建立了“拜上帝會”的組織。不久后嶄露頭角的楊秀清和蕭朝貴都參與進來。楊秀清,生于1821年,是耕山燒炭的貧苦農民,自幼失去父親,艱苦生活的磨煉,使楊秀清養成了堅韌倔強、機警過人的性格。蕭朝貴,個性剛烈,做事決斷,也是以耕山燒炭為業。共同的命運遭際,使得他和楊秀清情同手足,親如兄弟。

洪秀全又寫了一篇《原道覺世訓》的宣教文章,引用《禮記·大同篇》,結合基督教教義,提出“太平”世界很快就可以到來,“天國”應該建立在地上,這就給了在痛苦中呻吟的廣大被壓迫被剝削群眾一種新的希望和力量。他在《原道覺世訓》中第一次明確提到各種妖魔邪神的總代表“閻羅妖”是上帝的對立面。他強烈譴責所謂閻羅妖,率領拜上帝會眾前赴象州打甘王廟,搗毀孔子偶像。拜上帝會在廣大貧苦勞動人民中獲得了更多的支持。正如李秀成后來所回憶的:信上帝的多為“農夫之家”“寒苦之家”。

拜上帝會勢力迅速發展,引起了地主紳士們的仇視。1847年末,馮云山被客家富戶率團練逮捕,后又被桂平縣拘押。繼任知縣判定馮云山“并無為匪不法”情事,以無業游蕩之名將其遞解回籍。馮云山在遞解途中說服兩位解差相信拜上帝教,與其一道返回紫荊山。馮案發生時,正在貴縣賜谷村的洪秀全趕赴廣州,設法營救。

馮云山被拘押和洪秀全遠走粵東,拜上帝會群龍無首,人心不穩。1848年4月,楊秀清利用民間降僮(神靈顯圣)習俗,聲稱“天父下凡”,安定人心,穩住紫荊山區拜上帝會會眾。洪秀全在返回紫荊山后,認可楊秀清代天父傳言的資格。同年10月,楊秀清的密友蕭朝貴又假稱“天兄下凡”,從而取得了代天兄傳言的資格。楊、蕭通過“天父” “天兄”頻頻“下凡”,左右了拜上帝會的活動和進一步的發展方向。但他們維護了洪秀全對整個拜上帝會的領袖地位。

拜上帝會自此形成洪、馮、楊、蕭四人領導核心。四人為此還結拜為異姓兄弟:洪為二兄,馮為三兄,楊為四兄,蕭為妹夫(蕭妻楊宣嬌為妹)。他們自稱是高天同胞兄弟,即同為上帝之子(或婿),耶穌則是他們的長兄。后來這一神圣家族的成員有所擴大:比楊宣嬌年長的韋昌輝成了上帝的第五子(宣嬌退而為第六女),最年輕的石達開則成了上帝的第七子。韋昌輝,原名韋正,生于1824年,是桂平縣紫荊山麓金田村人。其父韋元玠頗有家業田產,本人是監生,為人機敏。石達開,生于1831年,是貴縣北山里那邦村人。“家富讀書,文武備足”,是一位深孚眾望的年輕人。

拜上帝會領導核心的形成與擴大,洪秀全地位的確立,有力保證了金田起義的發動。1850年4月3日(庚戌年二月廿一日)洪秀全于平在山秘密穿起黃袍,正式就任太平天王。此處從姜濤說。見姜濤《洪秀全“登極”史實辨正》, 《歷史研究》1993年第1期。11月4日(庚戌年十月初一),金田、花洲、陸川、博白、白沙等處的拜上帝會眾同時舉旗,宣布起義。此處從姜濤說。見《中國近代通史》第二卷,鳳凰出版傳媒集團·鳳凰文庫本2009年版,第266—271頁。太平天國史的傳統觀點認為這是金田團營的一天,金田起義則在1851年1月11日。見羅爾綱《太平天國史》第1冊,中華書局1991年版,第31頁。楊秀清也于此日在金田公開露面,執掌兵權。以軍師楊秀清、蕭朝貴共同名義發布的起義文告,著力宣揚了天父上帝“無所不知,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權能,并號召各省有志之士“各各起義,大振旌旗,報不共戴天之仇,共立勤王之勛!”《東王楊秀清西王蕭朝貴發布奉天誅妖救世安民諭》,載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編《太平天國文書匯編》,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107—108頁。

有關州縣很快便得悉金田等處有人舉旗造反的情報。12月8日,廣西巡撫鄭祖琛正式將此事向清廷奏報,清廷調派正規軍前往鎮壓。這時,清朝官員尚不知這是與天地會造反截然不同的拜上帝會起義,甚至完全不清楚起義領袖是些什么樣的人。當然更不可能預見到這些“糾聚”的“匪徒”們行將成為大清王朝的勁敵。

在楊秀清的指揮調度之下,起義“勤王”的各路人馬加速向金田地區集結。到1850年底,連同陸續來投的客家人與天地會武裝,總人數已逾2萬。楊秀清、蕭朝貴等著手將此2萬男婦編組成一支統一的軍隊,即太平軍。太平軍有著嚴明的軍紀。其編制系仿照古代《周禮》司馬之法,以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一軍足員為13156人。但在金田時期,軍制尚未健全,每軍也不足員。

12月下旬,楊秀清派兵拔除了清軍安置在平南、桂平交通要道上的據點思旺圩。1851年1月11日(庚戌年臘月初十),全軍在金田熱烈祝賀洪秀全38歲壽辰。金田祝壽后,太平軍隨即東進,占領交通要道江口圩。3月,進據武宣東鄉。太平軍在紫荊山及其毗鄰地區轉戰了半年多,全軍也從最初的五軍擴編為十軍。

太平天國起義發動前后,清廷為廣西全省的糜爛局勢所震驚,已改組了該省的軍政首領。1850年9月,調向榮任廣西提督,率所部楚軍進入廣西。10月,起用前云貴總督林則徐為欽差大臣署廣西巡撫,赴廣西主持軍務。林則徐力疾應征,于11月病歿于旅次。12月,又急調前兩江總督李星沅為欽差大臣,以前漕運總督周天爵署廣西巡撫。李星沅于1851年1月到達廣西后,才得知“金田會匪”乃是清朝的主要威脅。李星沅不久病逝。清廷又任命大學士、首席軍機大臣賽尚阿為欽差大臣,調集安徽、云南、貴州、湖南、廣東、四川等省軍隊前往鎮壓。7月,賽尚阿到達桂林指揮。在紫荊山前線的主要是廣州副都統烏蘭泰和廣西提督向榮的部隊。

9月25日,太平軍攻克永安州。這是自金田起義以來所攻占的第一座城池。進駐永安后,全軍人數已達37000人。他們抓緊時機在永安進行休整補充,頒布天歷,并制定各種制度。天王洪秀全封中軍主將、左輔正軍師楊秀清為東王,前軍主將、右弼又正軍師蕭朝貴為西王,后軍主將、前導副軍師馮云山為南王,右軍主將、后護又副軍師韋昌輝為北王,左軍主將石達開為翼王,并規定西王以下各王俱受東王節制。

太平軍攻克永安,使負責圍剿的清欽差大臣賽尚阿極為被動。他與向榮等受到處分。統兵將領之間,尤其是烏蘭泰與向榮之間的矛盾斗爭更加突出,因而始終未能對堅守永安的太平軍發動有力攻勢。1852年4月5日,太平軍乘雨突圍。烏蘭泰追軍偷襲太平軍后衛。太平軍乃于8日設伏與其死戰,清軍損失4000余人,四位總兵陣亡,元氣大傷。

太平軍向廣西省會桂林進軍。4月18日直抵桂林城下,全軍男婦已增至5萬人。烏蘭泰趕到與太平軍交戰時身受重傷,不治而死。但向榮卻先太平軍一日搶入桂林城部署守御。太平軍攻桂林不下,主動撤圍北上,于6月3日攻克全州,并繼續沿湘江突入湖南南部。南王馮云山在攻克全州后不幸犧牲。太平軍在湘南轉戰4個多月。當地窮苦百姓,包括大批天地會黨人,不斷加入太平軍。全軍人數迅速上升至10萬人。9月,西王蕭朝貴率先頭部隊奔襲湖南省會長沙,但不幸于指揮攻城時中炮身亡。蕭朝貴的犧牲,促使洪、楊率全軍北上,于10月中抵長沙。此時清軍主力也陸續調集,號稱十萬之眾。太平軍除繼續攻城外,又與外圍清軍展開激戰。太平軍三次穴地攻城均未成功,于11月底撤長沙之圍,轉經益陽、岳州,向湖北挺進。益陽、岳州一帶數千艘民船的船戶、水手踴躍參軍,太平軍從此建立了自己的水軍。

1852年12月到1853年1月,太平軍連克漢口、漢陽、武昌。武昌為湖北省省會,號稱九省通衢。武漢之役顯示了太平軍強大的軍事威力。2月9日,全軍順江東下。此時總人數據稱已有50萬之眾。武昌居民“男子從者十之九,女子從者十一二”佚名:《武昌兵燹紀略》,載中國史學會主編、王重民等編《太平天囯》第四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72頁。。天王與東、北、翼三王及秦日綱、羅大綱、賴漢英等由水路東進。林鳳祥、李開芳、胡以晃等統帶陸路之兵護衛。時人形容道:“其由武漢下江南也,帆幔蔽江,銜尾數十里。”張德堅:《賊情匯纂》卷五,載《太平天囯》第三冊,第141頁。

2月15日,太平軍沖破清兩江總督陸建瀛設在湖北東部老鼠峽一帶江防。隨后攻克九江、安慶。3月19日,太平軍采用穴地攻城法,攻克東南第一大都會南京。接著,又先后克鎮江、揚州,自此形成三城鼎立的局面。東王楊秀清自水西門入城,駐滿城將軍署,又率諸王百官至江干龍舟恭迎天王入城,即以原兩江總督署為天朝宮殿。從此,太平天國以南京為都城,改稱天京。

太平軍攻克南京僅10天,尾隨其后的清欽差大臣向榮的軍隊即抵達城東郊。接著,他攻破太平軍設在朝陽門外的一些營壘,于紫金山直至孝陵衛一帶扎下營盤,號為“江南大營”。4月,清朝另一欽差大臣琦善也率兵萬余在江北揚州城外扎下“江北大營”。這兩座大營的設立,對太平天國首都天京,尤其是對無險可倚的揚州城構成了相當大的威脅,也遏止了太平軍向蘇南的常州、蘇州一帶及蘇北的里下河地區的進一步發展。東王楊秀清決定不顧兩個大營的清軍主力,在1853年5月間先后發動了北伐和西征。

北伐,按照太平天國自己的提法是“掃北”,其戰略目標是攻取北京,推翻清王朝的統治。太平天國任命天官副丞相林鳳祥、地官正丞相李開芳及春官副丞相吉文元為北伐軍統帥。三人均久歷戰陣,林、李二人更是太平軍中最為驍勇的戰將。北伐軍計九軍2萬余人,在太平軍當時所有的五十軍中,是戰斗力最強的主力部隊。其中兩廣老戰士多達3000人,也遠遠超出其余各軍。

5月中,北伐軍前隊主力自浦口登岸,當即擊潰堵截的清朝山東兵勇和黑龍江馬隊,并相繼攻克安徽之滁州、臨淮關。后隊在出發時受挫,僅小部在殿左三檢點朱錫錕帶領下趕往臨淮關與前隊會合。楊秀清在接到北伐軍統帥的稟報時指示:“爾等奉命出師,官居極品,統握兵權,務宜身先士卒,格外放膽靈便,趕緊行事,共享太平。……諭到之日,爾等速速統兵起行,不必懸望。”《東王楊秀清西王蕭朝貴命天官副丞相林鳳祥等速急統兵前進誥諭》,載《太平天囯文書匯編》,第175頁。楊秀清這一誥諭發出之時,天京方面正和江南、江北大營激戰,西征諸軍也已部署完畢,正待命出發,抽不出機動兵力加強“掃北”的力量。北伐軍便在沒有后續部隊增援、沒有后方依托、通信聯絡也得不到保證的情形下,以一往無前的氣概繼續前進。北伐軍由安徽入河南,一路攻勢凌厲,雖未多做逗留,但沿途參軍者絡繹不絕,6月下旬進抵朱仙鎮時總人數已達4萬余人,隨即開始在汜水口北渡黃河。因船少人眾,尚未得盡渡。此時清軍已追至南岸,北伐軍后衛數千人放棄渡河。他們經一個多月的苦戰,于8月到達安徽太湖地區,與西征軍會師。

已渡河的4萬余北伐軍從此走上了更為艱險的歷程。7—8月間,北伐軍圍攻懷慶府城(今河南省沁陽市),未能得手。由于外圍清軍越聚越多,不得已而撤圍,經濟源西入山西。懷慶之戰,對北伐全局影響至大。它不僅造成北伐軍人員及糧彈的損耗,更虛擲了56天的寶貴時間。懷慶戰后,北伐軍連克山西垣曲等7座府縣城,取得人員和大批糧彈的補足。此時北伐軍總人數又增至5萬余人。9月下旬,入直隸境,10天時間即從臨洺關攻至深州。北伐軍如此神速進軍,目的是想在隆冬到來之前,迅速占據有利地位,以發動對北京的攻擊。然而由于部隊連續行軍作戰過于疲勞,不得不在深州休整。

10月10日,北京誤傳太平軍已攻至定州,清廷大震。次日,咸豐帝在乾清宮行授印禮,任命惠親王綿愉為奉命大將軍,科爾沁郡王僧格林沁為參贊大臣,部署京城防務。僧格林沁率京營兵四五千人赴京南涿州防堵。欽差大臣勝保也率軍火速北上保定迎截。清帝擺下了欲與太平軍在北京城下決一死戰的姿態。然而北伐軍卻未由保定方向直撲北京,卻是轉而東向,沿運河向天津進發。10月底入據靜海縣城及獨流鎮,前鋒到達楊柳青。此時部隊雖有較多減員,但仍保有九軍的完整建制,總兵力超過3萬人。

北伐軍在獨流、靜海屯扎3個多月,是它由勝利走向失敗的轉折時期。其間,勝保、僧格林沁所率清軍主力相繼抵達,北伐軍在兵力上已漸處劣勢。然而真正給北伐軍帶來致命威脅的,并不是僧格林沁的馬隊,而是北方隆冬的嚴寒。北伐軍多南方將士,習慣于赤足行走,既少御寒設施,更乏防寒經驗,凍斃者甚多。1854年2月初,北伐軍突圍南撤河間縣。此次突圍行軍,竟使北伐軍精銳主力凍死過半,未死者足部也都凍傷。北伐軍自此失去了機動作戰的能力,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援軍了。

天京方面于1853年12月組成援軍。援軍由安徽向山東進發,沿途大量吸收人馬,造成很大聲勢,在徐州附近渡黃河時總兵力已高達6萬。但由于新附者紀律敗壞,形成尾大不掉之勢,根本無意北上。1854年4月,在勝保軍和地方團練的夾擊下,援軍崩潰,勢如山倒。6月,楊秀清晉封秦日綱為燕王,令其統兵二次北援。秦日綱在安徽境內受挫,加之西征戰事吃緊,二次援軍中道夭折。以后天京方面再也無力派兵北援了。

1854年5月,北伐軍尚不知援軍的失敗,在轉移到連鎮后,決定由李開芳督帶由1000名精干戰士組成的馬隊南下接應,突入山東之高唐州城,自此林、李兩部被分別切割包圍。連鎮林鳳祥部堅守至1855年2月方被僧格林沁攻破。高唐李開芳部在得知連鎮敗訊之后突圍南下,于茌平縣之馮官屯再遭合圍,延至5月覆滅。林鳳祥、李開芳先后被押解到北京就義。

北伐以失敗而告終。李秀成后來總結“天朝十誤”,北伐及其援軍的失敗就占其三。而“誤國之首”,即“東王令李開芳、林鳳祥掃北敗亡之大誤”。

太平天國西征的戰略目的,是奪取長江中游地區以作天京屏障和供給基地,并進規華南。西征作戰充分利用了水師的舟楫之便,采取了攻城據守、設官安民等與北伐截然不同的做法。

1853年6月,首批西征軍近萬人分乘千余號船只離天京上駛,占安慶、江西之南康府,隨即進抵南昌城下,開始攻城。同時組織船隊,征集糧食解運天京。由于主帥賴漢英過于輕敵,不善于捕捉戰機,攻城93天不克,被迫于9月撤圍。賴漢英被召回革職。翼王石達開奉命赴安慶一帶安民并主持西征全局。南昌撤圍的西征軍退返長江后,一路下駛安慶,以加強安徽的兵力;一路于克九江后繼續沿江上駛,克湖北田家鎮,10月中旬,進克黃州和漢口、漢陽。11月初,石達開收縮戰線,全力攻奪皖北,進逼廬州(今合肥市)。1854年1月中,太平軍集中優勢兵力,攻克廬州,清安徽巡撫、太平軍的勁敵江忠源投水自殺。太平天國在安徽20多個州縣建立了自己的地方政權。

太平軍加強了對湖北的攻擊。2月,太平軍第三次占領漢口、漢陽。旋即兵分三路:一路圍攻武昌,一路西取荊宜,一路南下湖南。圍攻武昌和西取荊宜的兩路先后得手,但南路軍卻遇上最為兇惡的敵手——曾國藩所統帶的湘軍。湘潭一戰,南路軍林紹璋部幾乎全軍覆滅。太平軍收縮兵力后,又連戰失利。7月,被迫放棄岳州。10月中旬,武昌也被迫棄守。太平軍趕緊在鄂東田家鎮一線部署防守。11月與湘軍在半壁山展開大戰。太平軍不敵氣勢正盛的湘軍,各路俱敗。湘軍乘勝東進九江。兩湖之敗,是太平天國金田起義以來最為嚴重的軍事失敗,尤其是萬余船只被毀,使得太平軍水師幾乎覆滅,喪失了對長江江面的控制權。

石達開再次受命主持西征全局,并親赴湖口部署防御。1855年1月,湘軍主力進圍九江。太平軍九江守將林啟容沉著應戰,不為所動。湘軍屢攻不勝,轉攻湖口。1月29日,湘軍水師的長龍、舢板120余號沖入鄱陽湖。石達開指揮太平軍迅即堵死出口。湘軍水師自此被分割為內湖外江兩部。當晚石達開即下令以小艇圍攻多為笨重大船的湘軍外江水師,焚其戰船39號。2月11日,太平軍再以小艇潛襲,并一舉擄獲了曾國藩的座船。曾國藩乘小船狼狽逃至其陸師營壘。湖口、九江太平軍連戰皆勝,沉重打擊了湘軍。石達開乃令林啟容繼續堅守九江,而以秦日綱等向湖北發動了大規模的反攻。2月,太平軍第四次占領漢口、漢陽,并會攻武昌。湘軍主力被迫分散于幾個戰場,它的攻勢被瓦解了。4月初,太平軍三克武昌。清廷令湘軍領袖之一的胡林翼署湖北巡撫。在湖南強有力支持下,胡林翼部軍勢復振。10月,武昌形勢再度緊張。石達開率軍增援,并策劃反擊。11月,率軍由湖北入江西。1856年1月,又得廣東天地會起義軍前來會合,石達開軍力大增,在江西境內連連得手。2月,克吉安。3月,又在樟樹鎮大敗湘軍周鳳山部。江西全省十三府中,已有八府四十余州縣入太平天國版圖。曾國藩困守南昌,急向兩湖求援。就在南昌孤城岌岌可危之時,楊秀清調石達開回天京往攻江南大營。曾國藩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在開展北伐和西征后,天京及揚州、鎮江三城即始終處于清軍江南、江北兩個大營的鉗制之下。1853年12月,揚州棄守。1854年,江北僅存瓜洲一孤立據點。1855年,清廷在鎮壓了上海小刀會起義之后,令江蘇巡撫吉爾杭阿會同江南大營往攻鎮江。1856年一二月間,秦日綱等部與鎮江守軍里應外合,大敗清軍,并乘勝渡江,踏破江北大營大小營盤120余座。4月初,再次占領揚州,取得軍糧運回鎮江。5月底,于高資大破清軍,擊斃吉爾杭阿。6月初,再破九華山營壘,清軍敗退丹陽。秦日綱等得勝之師回駐天京觀音門、燕子磯一帶。翼王石達開率主力趕到,與秦日綱等部連成一氣。兩路大軍會攻江南大營。在優勢太平軍的夾擊下,向榮等倉皇逃至淳化鎮,復敗退丹陽。大營軍械輜重,均為太平軍所獲。8月9日,向榮于丹陽病故(一說自殺身亡)。江南大營終于被打破了。

太平天國是帶有濃郁的宗教理想色彩的農民革命,它的政治社會主張強烈地反映出這一特點。

洪秀全早就憧憬著建立一個“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的地上天國。他在《原道醒世訓》一文中譴責了“世道乖離,人心澆薄,所愛所憎,一出于私”的社會弊端,明確提出:“天下多男人,盡是兄弟之輩;天下多女子,盡是姊妹之群”,不應存“此疆彼界之私”,不應起“爾吞我并之念”《原道醒世訓》,太平天國博物館《太平天國印書》(上),江蘇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5—16頁。。金田起義之后,在以楊秀清、蕭朝貴兩人會銜的三篇起義文告中,也明確揭示出太平軍起義的目的是推翻清王朝的統治,解放被壓迫的廣大人民,“上為上帝報瞞天之仇,下為中國解下首之苦,務期掃清胡氛,同享太平之樂”《奉天討胡檄布四方諭》,載中國史學會主編、王重民等編《太平天國》第一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64頁。

在定都天京以后,太平天國領導人開始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規劃社會生活:主要是強令蓄發變服,敬拜上帝;嚴分男行女行(將市內人民按性別各編成營);實行人無私財的圣庫制度。太平天國還極為嚴厲地禁止吸食鴉片黃煙、飲酒、嫖娼等惡習。這一系列措施,使得具有多重社會經濟職能的城市,蛻變為幾乎只具單一軍事職能的大兵營。城市的原有生活節奏遭到徹底的破壞。一些污泥濁水固然被蕩滌了,但城市的生機也被扼殺了。

在廣大農村地區,由于太平天國根本不承認土地私有,又不可能像對天京等城市居民那樣實行嚴格的管制,因而在一段時間里采取了“以下供上”的貢獻代替“自上稅下”的賦稅政策。太平軍在西征途中發布的“曉諭”曾明確向廣大農民宣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我天朝斷不害爾生靈,索爾租稅,爾等亦不得再交妖官之糧米”。這一措施,曾一度受到農民的熱烈擁護。當時一些地主士人的筆下,都出現過“一鄉之人皆若狂”“供獻迎賊,所在如狂”之類的記載。

太平天國在推行政治社會經濟政策的過程中,逐步形成了自己的社會改革方案。1853年12月頒布《天朝田畝制度》,就是這方面一個綱領性文件。《天朝田畝制度》是太平天國建設新世界的藍圖,是農民向封建統治全面宣戰的總綱領,是革命農民對未來理想社會的結晶。兩千年來,中國農民舉行過無數次起義,提出過不少革命的口號,表達過對未來社會的理想,但還沒有提出過像《天朝田畝制度》這樣比較系統和完整的社會改革綱領。這個制度規定:全國要按照軍事體制組織起來,縣以下設立各級鄉官,鄉官不僅管理地方民政,也負責組織居民的經濟和文化生活。鄉官多由出身貧苦、忠誠于革命事業的積極分子充當,其體制、稱呼都與軍隊相同。每25家作為社會的基層組織,管理的鄉官叫兩司馬,下設國庫一所、禮拜堂一所。兩司馬組織這25家居民參加政治生活和經濟生活,安排他們接受文化教育。為了把殺敵和生產很好地結合起來,還規定了鄉兵制度,每家出一人為伍卒,有警為兵,殺敵捕賊;無事為農,耕田生產。兩司馬以上設有卒長、旅帥、師帥、軍帥、監軍、總制等官職。此外,還有關于國家的司法制度等的規定。《天朝田畝制度》最重要的內容是關于土地制度的。它提出“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的基本原則,決心建立“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的地上天國,從而根本否定封建土地所有制。它規定:“凡分田照人口,不論男婦,算其家口多寡,人多則分多,人寡則分寡。”這種按人口平均分配土地的規定,表達了幾千年來中國農民對土地的強烈渴望。《天朝田畝制度》還宣布:要使“天下人人不受私,物物歸上主”,希望達到“處處平均,人人飽暖”《天朝田畝制度》,載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太平天國印書》(上),江蘇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409—420頁。。這表明:農民群眾不僅要求擺脫封建制度,而且還幻想在維護小農經濟的基礎上,消滅剝削和貧困。這些雖然表現了農民的平均主義空想,但世世代代生活在封建制度桎梏之下的農民,一旦覺悟到自己存在的價值,便希望一夜間把自己身上的枷鎖全部拋開。

按人口平分土地是《天朝田畝制度》的重點所在,是太平天國立國的一個重要原則。《天朝田畝制度》一方面抓住土地所有權不放,不愿土地成為農民的私產;另一方面抓住對土地分配的控制權不放,只許農民過“通天下皆一式”的生活,這滿足了農民千百年來追求公平、平等、平均的愿望,可以調動農民的革命積極性。由于太平天國時期始終是戰爭時期,《天朝田畝制度》無法加以推行,它在滿足農民愿望上有著不可忽視的巨大作用,但在調動農民革命積極性上無法發揮持久作用。

太平天國所推行的一系列社會經濟政策的消極方面愈益暴露。城市居民,尤其是天京居民對家庭和私有財產的破壞深感怨憤。他們的不滿情緒為一些效忠清朝的敵對分子所煽動利用。1854年春,天京所發生的謀劃打開神策門接應江南大營的事件,曾給太平天國領導人造成極大的震動。但直到圣庫供給制難以為繼之后,家庭和私有財產才不得不恢復。太平軍還在向南京進軍途中,就以收繳、納貢等各種方式獲得大量銀米財物。在占領南京等城以后,接管的公私財物及倉儲米谷更是不計其數。這是太平天國得以在天京推行圣庫供給制的強大物質基礎。然而上百萬軍民的浩繁開支不能不成為太平天國的沉重負擔。以糧食供應為例。太平軍在初入城時,對城內所有新老兄弟姊妹的糧食一律敞開發放,“來者即與之”。到了7月,“設立門牌,逐戶編查”以后,“既有名數可稽,始議每日發米數”。到癸好三年年終(1854年1月)盤存,豐備倉、復成倉、貢院三處,屯貯谷127萬擔,米75萬擔,僅足支放四個月的口糧。1854年6月,“始下一概吃粥之令”。8月、9月間終于出現斷糧的緊急狀態,城中大批男女被迫出城“割稻自食”,并多有借此而逃散的。

天京的糧食供應歷來靠上游地區。太平軍西征的首要目的即是采集糧食。然而太平天國所實行的由農村居民自愿貢獻的政策卻因沒有法定的統一標準而給采供雙方帶來不便。到了1854年,除新占地區外,老區的貢獻實際已無法進行。人們不愿主動進貢了。天京糧食供應的緊張迫使一些部隊采取強制征收的極端措施,這就激化太平天國政權與當地人民的矛盾,甚至一些同情太平天國的人士也不贊成。

在階級社會里,國家是一種凌駕于社會之上而又體現統治階級利益的有組織的力量。任何政府只有把各種沖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圍以內,才能維護自己的統治。在取民政策上,太平天國只能回到既有的賦稅制度上。1854年夏初,東王楊秀清等正式向洪秀全要求準予“照舊交糧納稅”。洪秀全立即批準了這一奏議。“照舊交糧納稅”的重要性在于:它從承認既有的賦稅制度出發,實際上也就承認包括地主在內私人占有土地等生產資料的合法性。因而,隨著田賦征收走上軌道,關稅、營業稅等稅收也相繼得到恢復。當然,照舊交糧納稅并不是要恢復橫征暴斂的陋習。主持西征全局的石達開十分注意輕徭薄賦,因而逐步取得江西、安徽等省人民的信任和擁護。1854年九十月間,也就是江西、安徽等省正式實行照舊交糧納稅之時,楊秀清終于以天父下凡的形式,允許“一班小弟小妹團聚成家”。太平天國為此設立了婚娶官。原有室家者得以團圓。未經婚配的男女也得以建立家庭。城市的正常生活得到相當程度的恢復。太平天國從理想的天國退回到現實的人間,這是它在政治上開始逐漸成熟的表現,因而取得西征局勢的好轉和一破江南、江北大營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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