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芍說著不自覺的拿眼朝蘇氏身邊的章清婠看去。對于這個據說剛剛找回來沒多久的國公府二小姐，紅芍很是好奇。

章清婠今天穿了件茜粉色交頸短襦，下身著淺綠色繡金絲瀾邊的綜裙，整個人看起來活潑又可愛。原本的塌鼻子也長開了不少，已經初具小家碧玉的規模。

讓紅芍吃驚的是章清婠腳上那雙粉黛色緙絲織金繡花鞋，并不是說鞋有多么出色，而是她鞋尖上的那兩顆珍珠，居然是彩色的。大小竟是比大小姐新得的那雙鞋上的龍眼珍珠還要大上幾分。

能讓老夫人身邊紅芍都要多看幾眼的東西，其稀有程度可見一斑。

“那我們就在這兒等會兒吧……”蘇氏安慰似的拍拍章清婠的肩，拉起她的手準備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若是剛剛回府的二小姐就沒能給自己生病的祖母請安，被有心人傳了出去，以后清婠的名聲就不好聽了，所以這也是為什么蘇氏明明可以下次再來卻堅持要等下去的原因。

“這……”紅芍正想說點什么，突然被內室里傳來的一陣嬌笑聲打斷。

“咯咯，祖母，阿貍實在是太頑皮了……”

蘇氏原本掛在嘴角的笑意再也偽裝不下去，笑意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本是想要一走了之的想法，在看見一旁的女兒之后又被她壓了下去。

章清婠看見蘇氏臉上的不虞，故作天真的大聲問道，“母親，剛剛是誰在里面大聲說話，打擾了祖母的休息怎么是好！”僅有的一簾之隔，她不信里面的人聽不到。

蘇氏拿眼看向紅芍，似是在等待她的解釋。

“這……”紅芍想了想，道：“回二夫人的話，是，是大小姐，之前一直陪著老夫人解悶，許是，許是，一時沒……”

蘇氏自是不會為難一個下人，揮揮手，領著女兒自去一側的椅子上坐下。

這一等就是將近半個時辰。

“……誰來了？”一個略有些遲鈍的聲音從內室里傳來。

章清婠挑挑眉，神情略有些失望，不是說中風了么，怎的這么快就能開口說話了？

不能怪她不厚道，實在是她這才剛一進府，面還沒見著呢，她的親親祖母就要給她來個下馬威。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恨屋及屋，看來以后的日子里，不會太無聊了。

被紅芍引著進了室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紫檀木繡四季時節風景的屏風，栩栩如生，如臨其境。如果不是離的近，章清婠又確定自己沒近視，她真的很難相信那是被繡上去的。

可能是因為章老夫人生了病的原因，怕吹了風，室內的窗子沒有開，空氣不能很好的流通，又燒著碳爐的關系，輔一進臥室的門，一股子熱氣夾雜著熏香的香氣就迎面撲了過來。內室的地面上鋪了厚厚的織錦地衣，踩在上面軟綿綿的，竟是一絲聲響也無。

繞過屏風，視野開闊許多，房間很大，正前方的床上半躺半坐了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頭發有些許花白，額頭上帶了個墨綠色繡卍字紋抹額，身下倚著厚厚的枕頭，看不出有絲毫中風的跡象。

緊挨著床邊的腳踏上墊著一塊雪白的羊毛小毯子，長長的毛，堆云積雪一樣。上頭坐著個八九歲的小姑娘，一身淡粉長裙袖衣，袖口裙邊彩繡荷花，烏發挽做雙螺髻，白嫩臉頰吹彈可破，長的一雙桃花眼，雖是還未及笈之年，但一顰一笑，都已是風情初具。手里拿著個線團，正在逗弄著一只灰白相間的大貍貓。

看來這個女孩就是之前紅芍說的大小姐，國公府長房章珩的庶出的女兒章清婳了。

說來也怪，章家到了章清婠這一輩，竟是男多女少的可憐。長房三男一女，庶長子章孟遠，嫡次子章叔遠，三子少遠，長女章清婳。其中章孟遠和章清婳同為柳姨娘所出，不同的是，聽說因為長房的女孩只有章清婳一個，為了以后的婚配問題，已經在她七歲那年被記在了嫡母小吳氏名下。三子少遠也是妾氏所生，而且據說因為他這個母親出身問題，導致他在家里很不受待見。

那女孩看見章清婠她們進來，起身向蘇氏行禮道：“見過嬸娘?！比缓笠暰€轉向同蘇氏一同進來的章清婠身上，略作遲疑，終還是笑著親熱的與章清婠招呼道：“妹妹好！”

章清婠還禮，道了聲姐姐好，就按照蘇氏早已教她的說辭，向著床上之人下跪行禮道，“孫兒清婠，叩見祖母，給祖母請安”

半晌，叫起的聲音都沒有傳來，章清婠抬頭看向床上之人，章老夫人眼眸半闔，似睡非睡，竟是一動未動。

蘇氏就是再心疼女兒，這個時候也是幫不上什么忙，只得出聲提醒道：“母親，清婠來給您請安了！”

還是沒有聲音，看來，老夫人是準備將裝睡進行到底了。

章清婠從來都不是個能讓自己太受委屈的人，她微微抬頭瞄了眼床上之人，沒什么反應，自己悄悄挪動了一下大腿，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慢慢的跪坐下去，這樣一來，果然舒服了許多。

正當她看著章清婳逗弄那貓看的入神，突然聽見前方有咳嗽聲傳來，她抬眼望去，正對上章老夫人那嚴厲的目光，章清婠估計，如果眼神能夠殺人的話，她早已死了千八百回。

章清婠趕緊收回視線，端正態度，規規矩矩的再次叩首道，“孫兒清婠，拜見祖母！”

章老夫人轉開視線，半晌，看向蘇氏道：“到底是，小戶人家，出來的，一樣的，沒有規矩！”雖然老夫人能開口說話，到底是受了影響的，一句話要停頓了好幾次，中間還要歇上兩次，才將話將完了。

蘇氏掩在衣袖里的手指攥緊又松開，如此往復兩次，終是送了開來。

“既是不懂，規矩，你這個……好好教導，才是，沒得丟了，國公府的臉面！”

蘇氏神色內斂，低聲應是。

章老夫人看著地上的兩人，沒再多說什么，似乎終于決定暫時放過她們母女，復又闔了眼睛去，不在開口。

一旁的紅櫻見狀，忙輕聲上前道，“老夫人許是累了，要休息了，還請夫人小姐們先出去吧……”

出了延壽院，看著神情不虞的蘇氏，章清婠懊惱的恨不得錘兩下自己那榆木疙瘩的腦袋，這內宅深院的，豈是自己那點小聰明就能混的來的。

“母親，對不起……”章清婠愧疚道。

蘇氏安慰的摸摸她的頭：“……沒有”

看著欲言又止的女兒，蘇氏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就說”

“既然，祖母如此看不慣母親，為何不，不留您，在床前伺候呢？”

“怎么沒有”蘇氏身邊一個圓臉大眼睛的丫鬟憤憤的說。春曉有提到過，應該是叫夏荷的。

夏荷看見蘇氏沒有出聲阻止，似乎得到了莫大的鼓勵，又繼續說道：“當初老爺夫人剛到府里的時候，夫人就被叫過去服侍了，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的留咱們夫人在身邊伺候著，后來啊，還是咱們老爺心疼夫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沒兩天就把咱們夫人給放回來了，要說咱們老爺對夫人，那是……”

一同跟去的夏竹點了點越說越興奮的夏荷的腦袋：“瞧把你能耐的”

一時跟去的幾個丫鬟下人都掩嘴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