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頒獎辭
- 局外人·鼠疫(諾貝爾文學獎大系)
- (法)加繆
- 2099字
- 2018-03-12 14:47:13
瑞典學院常務秘書 安德斯·奧斯特林
現在,法國文學已經不單指位于歐洲的法國本土范圍內誕生的作品。從各個方面說,它就像種在庭院里的植物,是獨一無二、需要好好保護的。當它被移植到別處時,當地的文化和環境肯定會對它有所影響,但它仍舊能保持自己的本性不變。今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阿爾貝·加繆,就是“移植到外地的法國植物”。加繆出生在法屬阿爾及利亞東部的一個小鎮上,很多人在青少年時期都或多或少地受到故鄉的影響,這個北非的小鎮也在加繆的靈魂上打下了烙印。離開很多年后,他仍不時想起這片遠離法國的廣袤土地,它屬于法國,卻有著和法國迥然不同的魅力。加繆成為作家后,仍時常深情地回憶自己出生和成長的地方。
加繆出生在一個并不富裕的家庭,其家庭勉強可以維生,但卻不可能助他飛黃騰達,一切只能靠他自己。從學生時代起,他就開始通過打工來貼補家用。艱難的生活是最好的鍛煉,這使他以后寫作時,可以用更加客觀的態度看待眾生。在阿爾及爾大學求學時,他成了一名知識分子,北非抗擊德國時,阿爾及爾的知識分子們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他最早的作品是由阿爾及爾某個地方出版社出版的,當時并未引起人們的注意。但25歲后,他回到了法國本土,新聞記者的身份使他的作品廣為人知,他在寫作方面驚人的才華很快得以展現出來。他成了巴黎最著名的作家,戰火紛飛的歲月迫使他過早地成熟了。
加繆剛開始寫作,就持有一種類似宿命論的觀點。他感嘆人的這一生,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死亡的陰影,這種觀點讓他內心時刻充滿矛盾。這已經超越了典型的地中海宿命論,地中海宿命論認為,“雖然世間陽光普照,但一轉眼,烏云就會密布天空”。加繆是存在主義哲學運動的代表人物,存在主義認為,相對于茫茫宇宙,人類渺小到連一點存在的意義都沒有,人在宇宙中的存在只不過是荒謬的表現,是上帝所開的一個玩笑。加繆的作品里,到處都能看見“荒謬”二字,所以,我們可以把它作為他作品的主題思想。在荒謬的處境中,人企盼自由,也受責任的約束,這是一種不愉快的經歷,也是檢驗人道德的“試金石”。
通過加繆的一篇論文我們發現,神話中西西弗斯的故事,已經成了他心目中人類生活的寫照。在希臘神話里,西西弗斯把巨石從山腳推向山頂,石頭從山頂滾下來,他再推上去,石頭再滾下來,再推,如此,周而復始,永無停息。不過加繆認為,西西弗斯其實是在發自內心地、快樂地做這件事,因為,往山上推巨石的想法本身就是令他興奮。對于加繆來說,人生的問題,已經不在于值不值得活著,而在于如何活著,因為我們必須活著,并接受生命中的痛苦。
這短短的頒獎辭,不足以概括加繆的心靈發展之路,而這條道路卻對他作品有決定性影響。現在我們就談一下他的作品吧,他的作品清楚扼要地體現了他的心路歷程。作品中的角色和情節,也會展現他心理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和方向,作品用生活化的、更形象的方式,把他的人生呈現給我們。《局外人》之所以著名,就是因為這個。書中的主人公是個公司職員,在經歷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之后,將一個阿拉伯人殺死了。然后,他就聽天由命,坐等上刑場,但到了生命最后一刻,他清醒過來了。寫于1947年的《鼠疫》則是一部包羅內容更為廣泛的象征性小說,在那座北非城市里,面對災難般的瘟疫,主人公李爾醫生和助手做出了積極努力的抗爭,他們是英雄。這本書行文平靜,描寫細致真實,將抗擊德國時的一些情況穿插其中。在小說中,本來已經對生活感到麻木的人,也被可怕的鼠疫觸動,紛紛加入到共同抗擊瘟疫的大軍中去。加繆在書中對其大加稱贊。
加繆寫有一部引人注意的獨白式作品——《墮落》(1956年)。這部作品也顯示了作者那高超的講故事的本領:一位法國律師在阿姆斯特丹海員區一家下等酒吧里做懺悔,他一邊審判自己,一邊審判著別人。從審判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答爾丟夫(法國戲劇作家莫里哀的作品《偽君子》中的主人公——一位真正的偽君子)的形象,同時,這個形象又結合了悲觀厭世者的消極心理。作者的這種寫法,符合法國古典文學傳統。法國古典文學是非常人性化的,在這方面一直表現突出。作者對于真理一直是積極追求的,他用諷刺來揭發、攻擊偽善。加繆的這些作品,讓我們不得不思考:為何他一直像克爾凱郭爾[1]一樣悲觀呢?他就一直這樣悲觀下去嗎?因為悲觀是萬丈深淵,掉下去很難出來。不過,他也讓我們感覺到:是變化的時候了。
從加繆個人的角度來看,他已經遠遠地超越了虛無主義。他通過深入的思考、批判,已經重拾信心。這個世界正義難尋,但他一直在努力著,希望能在世界上宣揚正義,所有這些都表明,他是一個真正的人道主義者,他沒有忘記地中海燦爛的陽光和湛藍的海水曾帶給他的美好。
加繆是個積極分子,他一直沒有停止過創新。即使拋開法國國內,放到世界文壇上,他也是領軍人物中的一員。他心中自始至終有真善美,終生都在討論做人的最基本問題。他的這種心理追求和諾貝爾獎設立的目標是一致的。雖然,他認為人的處境是“荒謬”的,但他并不否定人存在的意義,相反一直積極地去開拓、完善人存在的意義,他所認為的“荒謬”反倒是人存在意義的理論補充,這就是他作品的價值所在。
注釋:
[1]克爾凱郭爾:丹麥哲學家,現代存在主義哲學的創始人,后現代主義的先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