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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國:卷一(3)

主席說完后,轉身面向那些來自斯奇倍萊的農民,他們在大聲地說:“好啊,有道理。”而那個又矮又胖的未爾必農民則是點頭表示贊同。

“我建議下周我們舉行一次集會,到那時我愿意負責同會議上的人們說清楚我們目前的情況,接著將提出擬定好的方案。我們要將這個事情保密,免得過于張揚,甚至讓沒有必要的黨知道了。尊敬的上級委員會明顯覺得事情應當這樣做。我毫不懷疑,我們的敵人在經過我們的各個集會,聽見人民的心愿之后,對發動下一次交戰就不再有興趣了。我的友人,你們是否同意?”

四位會員表示同意,而埃曼紐爾被他們的勇敢和大無畏精神所感動,最后終于平靜下來。他不喜歡探討政治方面的事情,實際上,政治會議選他為委員,是因為他在別的地方有著突出的貢獻。他對國會中的爭議或者報紙上的信息不怎么感興趣,更別說對主席和其他委員口中津津樂道的“戰略”“戰術”等有興趣了。

埃曼紐爾絕對不會讓自己猜疑正義的陣營。像詩中講述的,在“上帝選中的合適的日子會取得勝利”,對于那些讓時間提前或者推遲的主意,就算是最聰明、最巧妙的,他也認為不會成功。

在一個斯奇倍萊農民的提議下,大家決定到時候邀請兩位嘉賓講話,讓集會顯得更加隆重。有一段時間,他們甚至在思索要請一位比委員更重要的人物:老畢謝普。但是這段時間在亂成一團的關于政治暴亂的爭論之中,大家看見他那天鵝絨袍子和外交家的外衣下,依舊穿著他年少時穿的加里波底的紅色罩衫,到現在他不再輕信別人的言語,在兩黨的位置中他選擇了阿基米德式的中立態度。因此對于這個沒有結果的計劃大家馬上就放棄了。他們覺得能夠勸說另外幾個民主黨派的人出席下一次集會,并馬上寫信向總部匯報。主席提議可以用他的馬車去車站迎接特別邀約的賓客,并招呼他們用餐。這個計劃贏得眾人的贊同。

集會的時間定下來了,韓森做好會議記錄,緊接著主席就宣布這次會議結束了。

“好了,這件麻煩事總算解決了,”主席站起身,高興地說,“各位,開了這么久的會,我想大家該吃點什么了。”

他指的是“小型宴會聚餐”,聚餐在這個房間里一直是不會缺少的,此刻隔壁房屋內已經準備好了。一個身材肥胖的農家女人將房門打開,她是主席家的管家,戴著一頂繡著金線的帽子,長著鷹鉤鼻,有著厚厚的三層下巴。

那桌宴席和過去一樣的擺設布置,燈光照耀下,美食豐富而精致。黃色的燈光與夕陽的光輝交相輝映。在斑斕變化的光輝中,滿桌的宴席就更顯得特別地讓人垂涎欲滴。會開了這么久,大家早就已經餓得不行了,此刻大家的胃口特別好,于是大家便匆匆地入席就座。

甚至連埃曼紐爾也放松下來,心情愉悅。他一個接一個地看著這群肩膀寬厚的農民,雖然他們的未來遭遇到威脅,卻能平平靜靜地、安之若素地坐著,對自己的權益一點也不擔心。對這群一向用一種永遠平靜的心態面對命運的人們,他忍不住生出一股仰慕之情。

他甚至不會看見他們有片刻失去沉著冷靜。就算是在命運最無情的打擊下,他們還是保持著一種對身心有利的安靜,一種他自己不容易做到的那種男人的自我克制。

一頓狼吞虎咽、風卷殘云,很快杯盤就一掃而空。而新做好的菜又一盤接一盤由希施送進來。女管家希施自打堅生的夫人去世后就在這兒幫忙處理家務。織工一直暗地里關注著這個女仆,在餐宴之上織工幾乎沒有說話,任由食品和飲品放在桌上,他幾乎沒有吃什么。他旁邊的人要給他斟上白蘭地,他用手蓋住酒杯口,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最近他成了一個一滴酒也不喝的戒酒男人,無論堅生如何開玩笑,捉弄他,他也不肯違背戒酒的誓言而喝上一口,就連在慶祝的時候也是這樣。

但埃曼紐爾就不一樣了,在這種場合中他像以前一樣,跟其他人一塊兒喝酒干杯,喝得很暢快。并不是說他喜歡喝酒,只是同這些人在一起他不想顯得自己特立獨行而已。在這樣的氛圍中,他甚至可以跟得上未爾必農民的習慣,同時內心確實感覺輕松自在,這些年他們已經比往些年溫和節制得多了。總的來說,他已經習慣了很多農民的作風和習慣。有的時候他心里明白,有的時候則是無意識的。甚至他本來不喜歡抽煙,現在也開始抽煙了。此刻餐飲已經結束一陣子,上了咖啡,堅生為大家分發雪茄。接著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個木頭做的煙斗,取出一包常備著的“混合煙絲”,裝滿一斗煙絲后就開始抽煙。

織工忽然起身,說他晚上有個約會,必須先走,他一一同大家握手,接著穿過廚房離開。

出去之后,他又在過道中停留了片刻,他的頭偏向一側,從他那半閉半睜的眼中散發出的咄咄光芒掃視著女管家,使得這個肥胖的女人嚇得全身發抖。

“嗬,上帝!韓森,你為何如此盯著我呢?”她說著,幾乎帶著哭腔,驚恐之中她拿著抹布擋住自己的臉。

織工靜靜地戴好帽子,沉默地離開了。

屋外漆黑一片,風已經停了,周圍顯得異常安靜。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飛散,一落到地上就融化了。織工的手背在身后,沿著荒涼寂靜的路翻越山丘回到斯奇倍萊的家中。這個時候雪越下越大,接著開始下起了蒙蒙小雨。他的臉上時不時露出一絲絲笑容,紅通通的眼眶中流露出那種只有在他每次私下里反復思考活動安排、作戰計劃時眼中才會流露出的神色。

3

漆黑的夜色中,大雨傾盆而下,埃曼紐爾偕同一個客人,終于到了牧師公館,走上通往前門的階梯。

在那華麗無比的門廊中,燃燒著一盞簡陋的馬廄提燈。過去曾有一段時間,門廊上桃花心木做成的掛釘上常常掛著阿奇迪康·田內紳的熊皮大衣和蘭熹兒小姐去花園澆灌花草時用的帽子,看上去十分地賞心悅目。在那兒,在黑白相間鋪著的大理石道路上,以前常常鋪著整齊漂亮的席子。而現在那些桃花木做成的掛釘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普通男帽和女士用來裝飾頭發的色彩亮麗的工具。地上則堆放著各種各樣的臟靴子,從種田農民穿的大型木靴,到女士穿的小木靴,五花八門。大的靴子,帶子上繞著鐵絲,里面裝著干草,樣子笨拙而丑陋。小的靴子,內部襯著紅色法蘭絨做的皮質腳趾套洞。客人們一星期參加兩到三次集會,在他們工作之余,喜歡來這兒聊天散心、閱讀報紙書刊和唱歌,讓自己收獲一些教義。此時這群客人已經到達,他們順著寬敞的客廳和餐廳的墻面一排排地坐著。只是寒酸得點著一盞照明燈,因此大廳里顯得非常暗淡。

在這幾個大房間中,被煙熏得黑黢黢的屋檐和門上繪畫的裝飾還透露著往昔奢華的痕跡,除了這些之外就沒有什么了。門上的畫讓埃曼紐爾想到客廳變成“沙龍”聚會之地時的時光,那時候蘭熹兒小姐常常會在松軟的地毯上,在錦緞的窗簾和裝飾得非常華麗的家具之間,展示她那些華貴奢華的衣服。順著空蕩蕩的墻壁下方,是一張簡單的長方形板凳。他上方墻上的藍色顏料在大片地脫落,那些斑駁的印記已經有人的肩頭那么高了。四個很高的窗戶頂頭都覆蓋著很小的棉織紅色短帷,通向花園的門的兩側各開兩扇窗戶。冬季的時候那扇門一般是關著的。其中一個窗戶下面放著一張擦得非常光亮的橡木白桌,靠近木桌的長凳和桌子邊緣一起就像一款高背椅一樣。除了這些以外,還有幾個鋪著燈芯草墊的椅子放在火爐的旁邊,就像漢賽茵的孩子屋子里的那樣老氣的椅子,和一個漆成綠色放在廚房邊緣的帶架子的櫥柜。另外,一個六邊的枝形的吊燈懸掛在天花板的正中。

這房子又被稱作“大房子”或者“會堂”,實際上它是這家人的客廳。因為客廳的擺設非常簡單,因此大家把它叫作會堂,而這些都是因為埃曼紐爾喜歡古典所致。除了前面的那個客廳現在被當成家人的臥房之外,其他的房間都是空蕩蕩的,沒有仆人。留著幾間房偶爾用來存儲羊毛、種子或者飼料之類的物品。在阿奇迪康的年代,人們尊敬地稱為“研究室”的房子,埃曼紐爾將它繼承下來私用,不過那間房只不過擺放了幾個布滿了灰塵的書架和一張用美國布料制作的沙發。除去飯后半個鐘頭在那兒小憩之外,他很少會用它。他的說辭和演講稿常常是在耕地的時候,或者探望病人之時構思而出的。所以就像他說的那樣,他不看書架里擺放的名著,是因為他覺得從空中飛過的鳥兒、牛欄里的母牛那兒,可以獲得比看似內容高深、知識豐富的書籍中獲得更加有用的用來修身養性、提升智慧的知識。

在這樣一個晚上,大概有五十人在房間中聚會,男女老少都有。年輕的姑娘們,順著墻坐成一排,瞧上去好似花兒一樣充滿朝氣,無論她們多大年紀,有著什么顏色的頭發,幾乎都在俯身做手里的針織活。她們每個人的手指都已經凍得又紅又僵,幾乎拿不穩手里的針。盡管光線不夠明亮,但是房子里卻充滿了快樂而又安逸的氛圍,絲毫沒有被這環境所影響。

已婚的婦人坐在靠近火爐邊的墻壁下,這是她們固定的座位。她們正坐在那兒堅持不懈地編織著大型織物,她們一邊做事一邊用那種家庭婦人在一起絮絮叨叨的語調同她們旁邊的人說一些家庭瑣事。漢姍坐在她往常坐的那個位置,一面轉動紡車,一邊和別的家庭主婦一樣閑談著。她身上穿著一套普通的棉毛混合紡織的粗布麻衣,圍著一塊方格紋理的棉質圍兜,頭上戴著一個又緊又窄的黑色小帽子。她將深棕的長發梳成這個地區最常見的發式,在太陽穴的地方垂下兩根樣子呆板的絲帶。她不怎么聽其他人的聊天,也不怎么留心她的周圍,當有位身穿便裝的老工人推開門走進來的時候,或者有幾個臉蛋圓圓的胖姑娘向她點頭打招呼、露出牙齒微笑地走進之時,她的目光才會離開紡車抬頭看一看,不過她依然魂不守舍,視而不見。

年輕的男人們聚集在窗戶邊上那張橡木長桌邊。桌上點著油燈,燈光照耀著每一個人。油燈的旁邊放著一個瓶口塞著木塞子的大水瓶。最洪亮的聲音是從這里的角落傳過來的,煙斗中散發出的藍色煙霧濃烈地環繞在他們那蓬松的頭顱上。除此之外,有兩個人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從兩人的外表和言談舉止來看,他們并不常來這兒。埃曼紐爾在屋外特別真誠地邀請兩人,跟兩人熱情地握手,向他們表達自己是如何誠摯地歡迎兩位光臨時,他們才進來的。他們看上去十分落魄,身穿的破衣服已經濕透,滴答滴答落下的水珠讓他們站著的位置出現了很多小水坑。其中一個人的身材高挑消瘦,像一根柱子似的;而另外一個則又矮又胖,眼睛上頭還有一塊腫得跟雞蛋一樣大的包。坐在角落的兩人都將手放在膝蓋上,用一副窘迫的神情望著地面。然而有的時候,在兩人覺得沒人關注他們之時,他們會悄悄地看對方一眼,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這個環境讓他們顯得很尷尬。

這兩位是這個地方非常有名的惡棍——“啤酒桶席溫”和“白蘭地派爾”。這地方有一個團伙,只要天亮便會站在維林開的店鋪外,衣服中藏著空酒瓶,等待老板打開店門,而這兩個人也是該團伙中的一員。兩人跟團伙中的另外幾人一塊兒住在郊外的一間土屋中。其中一個人是做木靴的,另外一個則是修理屋頂的。不過他們最主要的收入是去農民家存儲農作物的地窖里偷番薯,或者在很晚的時候剪圍欄中綿羊的毛去賣錢。有的人甚至猜測這些人以前做過觸犯法律的事情,所以他們良心不安。

埃曼紐爾對于他們之前的事情并不知情。事實上他到這個地方并沒有多久,他就明白了是貧困造成了這個地方的人民生活悲慘和精神萎靡。起初他想盡力爭取讓那些迷茫墮落、走上歪路的人信賴他,教區集會的會眾支持他,他用溫和與寬容的態度,讓人們可以從平坦而順利的路途回到正道。他不計辛勞,不計得失地想要達到這個目的,然而讓他覺得非常失落的事情是,這么多年他費盡心思幫他們的忙,卻沒有辦法消除大家對自己善意舉動的敵對態度。

因此,每當看到那些誤入歧途的人能夠回心轉意的時候,他就感到非常開心,就像今晚的兩人前來光顧便是例證。此時他(作為貧戶救濟委員會的領導人)忘了他最近重新分發了對兩人的貧困補貼,也完全沒有料到這晚他們會出席,實際上他覺得,他們既然領取了貧困補貼,當然沒有理由拒絕參加這個聚會了。

這夜,房間中還有一個不會被經常看到的客人,那便是愛格勃勒獸醫。他正坐在位置靠近百葉窗、朝向花園的門邊的長凳上。他面上帶著笑容,將雙手疊著放在寬厚的胸口處,他并未留意到他的這個動作恰巧將手臂下面的衣服破洞全部展露出來了。他的頭發和胡須都是白色的,沒有修理,任由它們生長著,他的雙眼像銅鈴,像閃耀的玻璃珠,但是臉上沒有長毛的地方,到處都是結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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