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天際只剩下殘余的紅云。

原本喋喋不休的爭執聲音漸漸變小，最后剩下兩三人小聲商量。

青影伸出手握住乖乖巧巧站在一邊的蕭小小的手腕，對一旁早收好徒弟的管事長老頷首：“家母病亡，我和小小得回去送母親最后一程。”

管事長老寬容地說：“既然這樣，那你們快回去吧，路上小心點，不用急著回來，只要在萬圣會前趕回來就好。”

萬圣會在十月七，如今是九月初，來去最多花費半個月時間，還有半個多月可以待在靈族處理事情，夠了。

青影淡淡說：“多謝長老。”

“哇哇哇！好快啊！”

風急呼嘯，半空中女孩子的尖叫歡呼被無限拉長，回音繚繞不絕，偶爾飛過的鳥群被嚇的七零八落，分散各處。

“安靜點。”少女嗓音就如同這天氣，清冷難捉摸。

夜晚，寒風凜冽，冰冷刺骨的夜風刮得蕭小小臉頰生疼泛紅。

蕭小小不說話了，她雙手抱住青影的腰，半個臉頰貼在她背上，青影的御劍術很厲害，一路上速度很快卻依舊平穩。

突如其來的安靜讓青影忽然難以適應，晚上的風確實很大，盡管她修為很高感覺不到寒冷，但衣袍呼呼飄起來，墨發飛揚，總歸有點不舒服。

“阿姐，下面的房子好小。”蕭小小的聲音很快被風吹散，但青影還是捕捉到了，她沒有說話。

眼睛被風吹的一陣刺痛，蕭小小繼續說：“在上面看那些人，就像看螞蟻呢，那么小個，那么渺小……我還記得我小時候在廊道里數螞蟻，母后總會陪著我一遍又一遍數……”

“小小。”青影輕輕打斷，語氣不忍：“別哭了。”

“我沒有哭啊，我很堅強的！”蕭小小吸了吸鼻子，固執說，“我沒有哭。”

青影好像嘆了一口氣，問道：“那我怎么感覺后背衣服濕了一大塊呢？”

還嘴硬不承認。

那么固執的話語，聽上去怎么那么讓人心疼呢？

青影不容她辯駁，淡淡說：“母后不不會希望你腫著眼睛回去看她的。”

她的內心沒有任何波動，靈族皇后，于她本就沒有任何交集，說難過說動容根本是無稽之談。不是她冷血，而是她真的無法對一個陌生人有什么感情。

她要做的只有照顧好蕭小小和護靈族安穩，一個死了的靈族皇后，在蕭青影殘魂散去的前提下，對她壓根沒有任何影響，沒有必要，她也不會費心費力來裝出一副喪母悲痛的樣子。

青影想想腦仁就疼起來了，一到靈族，就要開始演戲。這樣想，她好像接了個燙手山芋。

偶爾瞥了一眼底下，家家熱鬧，燈火闌珊，從上往下看就是一個個黃點，在黑夜中就像另一片星河。

蕭小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縹緲不定捕捉不到：“阿姐，我知道的，其實你心里沒有很難過，畢竟你和母后分離了五年……可是我不一樣，從我長大至今除了這一次，我都沒離開過母后，我對母后一直是有孺慕之情的。”

一縷發絲被吹到前面遮住了眼睛，青影抬手撥弄開，側臉唇邊隱隱有揚起的弧度，像是…在笑？

蕭小小抬起頭，仰望著青影的后腦勺，帶著點小心翼翼，問道：“阿姐，你是不是生我氣了？我不是故意說這些的，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是我錯了。”越解釋越亂，蕭小小氣餒直接認錯。

一聲輕笑被風吹走，青影加快速度，冷風呼呼越發刺人的同時，她說：“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沒有很難過。”

蕭小小默了。

“但這并不能抹滅我是母后的女兒的事實。”青影說，“更抹滅不了我和母后的感情。”她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高山，心里默默說，這個我是蕭青影，可不是她。

蕭小小臉上的淚跡已經被風吹干，聞言高興的笑起來，一雙盈水眸子在黑夜中露出澄澈無比的光芒。

“我就知道其實阿姐心里一直是有母后的。”笑容天真。

青影不置可否，只說了一句“抓緊我，我們下去。”她沒等蕭小小反應就御劍直直往下前行！

蕭小小“啊”叫了一聲，下意識抱緊青影，眼睛瞪大任由風猛烈擦過她凍紅了的耳朵。

直到青影帶著她穩穩落地，蕭小小的腦子還是一片空白。

青影將劍收進自己的神識，在鋪滿落葉的山上走了幾步，銳利清冷的雙眼即使在黑夜也能看清周圍一切。

確認周圍沒有任何危險，青影松了一口氣，回頭看到蕭小小呆呆傻傻的樣子，忍俊不禁：“怎么了？被嚇到了？”

蕭小小自幼生活在靈族，被保護的天衣無縫，自然不會有機會嘗試這種危險的事情。

青影想到自己剛才御劍直沖而下的舉動，覺得蕭小小被嚇到了也是正常的。

正準備安慰她幾句，蕭小小忽然雙眼一亮，像是才回過神來一樣，握緊小粉拳激動無比：“阿姐，剛才好刺激！”

“……”是她多想了。

這個小丫頭心真大。

青影拿出一個火折子，蹲下來用一只手劃起一堆枯葉，然后點燃。火舌輕而易舉吞噬了幾片枯葉，慢慢燃起的火光瞬間照亮四周。

蕭小小見狀立馬屁顛屁顛地跑去撿干柴，這山上，最多的就是枯葉和樹枝。

火堆很快被搭起來，坐下來烤火的蕭小小忽然想起什么，問道：“阿姐不是有火元素嗎？為什么不用靈力，還這么麻煩，都把我裙子給弄臟了…”

這樣的生火方式是沒有修為的的人用的吧？

“茲茲”火舌粉碎一根樹枝，青影面無表情隨手撿了一根扔進火里。火光映照著那張秀致小臉，卻給人清冷的感覺。

青影淡淡說：“在這陌生的地方，還是不要動用靈力為好。我平時外出歷練，都不會用修為壓人。”

蕭小小好奇問道：“這是玄境門的門規嗎？要是和人打起來，怎么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也不能坐以待斃吧？”

“所以這是門規，也不是門規。沒有門規的森嚴，卻也是要遵從的。若真像你說的，動用靈力以求自衛，也是理所當然的。這種事情，其實全靠自覺。”

蕭小小眨巴兩下眼睛，說：“阿姐，我怎么感覺你最后一句話是在說我啊？”

“你知道就好。”青影站起身，手上憑空多了一塊布和一條毯子，她將布鋪在厚厚的落葉上，將毯子扔給蕭小小，“好好睡一覺吧，明天還要趕路。”

蕭小小很喜歡這條毛茸茸的毯子，隨口問了一句：“阿姐我怎么沒看見你手上的靈戒啊？”

所謂靈戒，就是能夠存放東西的戒指，只有本人的靈氣才能打開。

青影后背一僵，低聲說：“靈戒在身上。”她差點忘了，蕭小小雖然天真，但也不是傻子。

平時在玄境門她很少出現人前，也不會憑空拿出什么東西，所以自然不會引人注意，在外面歷練也都是一個人，不過這次蕭小小的隨口一問倒讓她有了警惕心。

在神識里放東西是上界人才有的特權，下界的人沒有這個本事。

她從神識里找出很久以前蕭青影用的靈戒，戴在手上，順便在蕭小小面前晃了一晃。

蕭小小露出懷念又單純的笑容。

青影慢慢等她睡去，才一揮手，用靈氣將她包圍。這樣，周圍就算有再大的聲音也無法吵醒她，更不會有危險的生物靠近傷害她。

因為沒有人添柴，火光漸漸暗了下去。青影忽然看向一個黑暗的角落，冷冷說：“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