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透了，軒月也早已回去，莫伊的嘴巴已經被解了封印多時，然而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有很多疑問，但更多的是驚訝和不知所措。

一個很早以前就認定我的鬼，一個原本不屬于我的家，一個被安排好的路線。應該為了報恩留下嗎？還是說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珞璃一副看戲的姿態靠在墻邊，高傲而不屑的嗤笑，猶如掌握一切的王者，“該讓你知道的你都知道了，真有意思?！?

莫伊的身體一顫，是啊，該知道的終于是都知道了。雖然還是不清楚我和那個女鬼的聯系，但我自己的事情是真的都知道了，隱藏了十幾年的真相，可是……

“你是誰？”沒有誰這么無聊來管別人的閑事吧。

珞璃高傲地轉身，“珞璃。還債的鬼。”

還債，還債，前塵往事，一債了之。

珞璃一轉身不見了蹤影，和來時一樣摸不清蹤跡。莫伊在那里站著，久久不能回神。還債，還誰的債，我是誰，到底是誰？

“王，王，不好了，不好了，莫姑娘她不見了！”

“你說什么？”正在開朝會的凝軒怒而身起，眨眼便消失在朝堂上。

“呵呵，右丞相可還是要偏袒這等人物？我可沒見王何時如此激動過！”

“左相怕是說錯了，就連軒月公子都說她是天人，你說這話是在質疑軒月公子？”

朝堂那邊亂作一團，凝軒此時卻只關心一人。他很快就到了莫伊的寢殿，床褥還是冰的，桌上的茶水也早已涼透，顯然不是剛剛出去，難道是被誰擼了去？平軒界內誰有這么大的膽子！

“凝軒？”莫伊遲疑的叫出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在凝軒也沒有注意她的不自在，狠狠地把她抱在懷里，“還好沒事。”

那一刻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個人離開自己的場面，就是他的不在意讓他失去了她，他不能再……

“以后出去和他們說一聲?！蹦翋瀽灥攸c了點頭，旁邊的小鬼默默擦了把汗，還好這個小祖宗沒事。

凝軒看莫伊沒事也就放了心，顧不得遷怒旁的人，也不想去管早朝的事，就帶著莫伊去了他寢殿的后面。

凝軒的寢殿并沒有什么作為王的標志，反倒比別的建筑要黑許多，門檻處用赤紅的木壘砌，門的兩邊是黑紅交織的話，仿若修羅的住處。

“為什么……”

“我父王的意思。”凝軒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臉色有點發白，“他，是真正的魔鬼。”

但還是我的父王……凝軒微微皺眉，帶著莫伊從側門進入，莫伊這才看到旁邊那扇漆黑的小門，在那嗜血的大門旁，黑色已算不得什么。

凝軒的寢殿就是黑夜，相比之下，鬼域的夜晚反倒顯得淡薄。莫伊一路跟著直進，好一會兒，像是碰到了什么機關，只聽“咔噠”一聲，漸漸有光照了進來。

“這是我的天下?！蹦敛[著眼睛聽到凝軒傳來一聲嘆氣。大概是聽錯了，她想。

亮光漸漸變滿，莫伊適應了這種亮度也慢慢睜開了眼睛。

陰暗的鬼域竟然還有這種地方。莫伊來不及感嘆就被凝軒拉著走入了那片光明，她這才看到身后的門，也就是說，這片光明是凝軒獨有的。

“喜歡這里嗎？”凝軒牽著莫伊的手直直向前走著，這片天空與鬼域的其他地方不同，它沒有薄薄的天幕遮掩，天是醉人的藍，地是宜人的香，仿佛回到了人界。這么想著，莫伊也漸漸放松下來。

這片地界并不大，一兩個時辰就把它繞了一圈，莫伊詫異于自己對這里的熟悉，似乎是早就知道的一般，不僅找到了這里的花圃，還找到了偏僻處蓋得小木屋。木屋被沖天而長的藤條掩蓋，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原木的顏色，而且木屋后面就是山丘，不知道的人根本不會找到這里。

就像是原本就知道一樣，一如當天的凌雪劍牽引著她。

“我是不是來過這里？”莫伊喃喃出聲。

凝軒的身子一顫，淡定地開口，“沒有。”

“你怎么會來過，這是她的地盤?！辈恢遣皇清e覺，莫伊總感覺凝軒提到“她”的時候停頓了一下，帶我來這里是為了告訴我真相嗎？他們所有人口中的那個人，那個禁忌的女人，或者是女鬼……

凝軒轉身，盯著莫伊的臉看了一會兒，輕輕拉她入懷，“走吧?！?

莫伊不知道該說什么，似乎說什么都會打擾了此刻的寂靜。他們最后看了一眼小木屋，轉身離去。

凝軒關上了門，把光明阻隔在外。屋內升起了昏暗的光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凝軒又找來了幾顆大的夜明珠，瞬間，原本漆黑的殿堂變得如同人界的白晝。

“我想你會喜歡那里的?！蹦帍墓褡永锬贸鲆话谚€匙，打開另一邊的門，“那是你生活的地方?！?

莫伊不知道這個“你”指的是她還是那個人，她跟著凝軒向另一邊靠過去，心底升起濃烈的悲哀情緒，好在凌雪劍散出的涼意及時點醒了她，才沒陷入那種魔障。這里的門可真多。莫伊想著，就又踏入了一扇門中。

這是……“伊兒！”凝軒打開了莫伊的手，神情急切，“這是曼珠沙華，人類碰不得?！?

曼珠沙華？彼岸花開非彼岸，情留忘川非忘川。猩紅的花球盈盈而立，像是最妖艷的笑迷惑著人心，細長的花蕊突破界限向上延伸，纖細的身子不堪一握，當是個我見猶憐。

凝軒將莫伊拉開了一些距離，說：“這是麻痹人的花，也是我們鬼域最受歡迎的花。”

“傳說曼珠沙華是來自地獄的使者，虔誠祈禱能留住最愛的人的靈魂?！?

“鬼域不就是地獄嗎？”莫伊不禁奇怪，人死了不就是天堂地獄嗎？既然人死后就住進了鬼域，那哪里來的地獄呢？凝軒不再多言，向里走去。

不再輪回的鬼，聽說都在地獄受苦。

“吾妻，之墓……”莫伊驚訝的抬頭，凝軒有過王后嗎？那是不是就是那個……

凝軒閉目垂首，虔誠地低下頭，片刻后蹲在了地上，撫摸著那塊沒有名字的墓碑，像是撫摸著愛人的臉。這一刻，這里沒有平軒王，也沒有莫伊，更沒有旁的物什，只有一對兩界相隔的愛人。

“她就在這里，一直在我身邊?！蹦幘従徴酒鹕韥?，這次他沒有牽莫伊的手，“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她回來了?！?

“她不喜歡鬼域的黑暗，我一直都記得，所以我給她留了一片光明，只有我知道?！蹦庮I著莫伊走出去，殿外還是不清晰的光明。

這樣的凝軒很奇怪，卻和昨晚的凝軒很像，或許這就是真實的他吧。他也只是一個忘不掉亡妻的君主，并沒有什么錯，也不是什么極惡之人。

莫伊突然開始羨慕那個人，可以被這么長時間的銘記和關愛。她的心里又有些難過，那些都不屬于自己。

“你要離開的話我可以送你。”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凝軒說出了這句話，大概是他自己也覺著不妥，所以并沒有勸說的意思。

莫伊近乎反射的搖了頭，想要解釋的時候又想到了關于父母的真相，又把回去的念頭縮了回去，“我還是留下來吧?！?

如果所有的都是他一手安排，那就留在他身邊吧，自己就這樣回去，身份也太過尷尬。莫伊這樣勸服了自己。

“好?！蹦馏@訝地看著凝軒，凝軒回她一個微笑，這次的凝軒是真的溫柔。莫伊忍住了流淚的沖動，也笑。

自那以后莫伊再沒有聽凝軒說起那天的事情，他還是之前的樣子，莫伊卻覺著多了一些什么。所有的新生都將替代回憶，停滯的無法步入時間。

“你聽說了嗎，王城昨夜突然出現了一座府邸，看那手筆像是不得了的人物?！?

“我也聽說了，我從那邊路過了好多次，可就是不見鬼出入。那么大的府邸，怎么連站崗的小鬼都沒有？”

……

一時之間，王城內外對城內突然出現的豪宅議論紛紛，而豪宅的主人卻連面都不露一個。這天，莫伊央求了好久終于獲得了出宮的機會，她坐在獸車內，感受著外面侍衛的冷氣，心里一陣憋悶，這還怎么逛呀！

“保護姑娘！”外面一陣吵鬧，莫伊連人帶車摔了去，就在她要掉在地上的時候，突然出現一只手臂將她接住。

眼前的男鬼白發及肩，年輕的面孔比軒月的表情還要僵硬，眼里微微透露出詫異的情緒，“我們可在哪里見過？”

“你是？”

“主家姓莫，單字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