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說他一直在等媽媽，可是她因為喉嚨痛而沒有過來，他很失望，可是真正讓他不高興的事是媽媽生病了。理查開始玩游戲，許多細節與上次晤談大同小異。他把蕩秋千搬來搬去、將玩具分組，接著一再把兩個人（有時是以動物代替）放在一節拖車上，再放一個人在另一節拖車上。突然，有一只玩具狗跳上其中一節拖車，把里面的“牧師”踢出去（注記Ⅰ）。接著，理查把牧師放在屋頂上。孩子們搭上兩輛火車愉快地去旅行，后來決定讓穿粉紅洋裝的媽媽也一起去。理查說，這次火車會安全地通過車站，但是火車邊開，里面的人也不停地往外掉，到最后“電車”還是碾過一切，成為唯一幸存的東西（注記Ⅱ）?！盀碾y”過后，理查跟上次一樣又把所有的玩具推到一旁，說他不喜歡玩玩具。他迫不及待地開始畫圖，愈畫愈有勁兒，也不再那么憂郁……理查先畫了第六張圖（圖六），隨后加了一些細節，并且告訴K太太他加的東西：他把章魚涂成紅色，還畫上了嘴巴。他跟K太太說，這兩只魚在說悄悄話，他們在嘲笑那只章魚，因為章魚用觸角搔他們癢。章魚很餓，很想吃東西。理查為海星涂上顏色時說，現在他要“讓這些海星寶寶活過來”，目前他們都還只是“透明的東西”而已。海草中間那兩只小海星還沒有活過來。理查為海星上色時也多畫了幾株海草。他解釋說，那兩只講悄悄話的魚是他跟保羅，他們正在惹爸爸生氣，然后補充說媽媽沒有在這張圖里面。

K太太詮釋說，媽媽其實在里面，那株海草就是代表媽媽的乳房、性器官與身體內部。由于這場搶奪媽媽的戰爭勢必會摧毀她，所以他不愿承認媽媽也在畫里面，但他覺得只要給媽媽許多小孩（海星與舷窗），就可以讓她變好并且復活。同樣地，K太太也不應該在里面，因為她會從理查與約翰對她的貪婪攻擊中被拯救出來。如同上次晤談所見，媽媽之所以生病，是因為貪婪的章魚爸爸正在吞噬她。但是，當那些“怒火中燒”又饑餓的小孩把章魚拉走時，也傷害了她，而且他們也想吞噬她。理查和保羅一同策劃要對付章魚父親，意指要讓他挨餓，他剛剛就提到章魚非常饑餓。K太太指出，那兩只魚也代表爸爸和媽媽在悄悄地談論孩子們做的事（也代表K太太與可疑的K先生）；也就是說，理查覺得他的父母已經識破他與保羅的詭計，并且反過來策劃要對付他們［迫害焦慮與被報復的恐懼］。K太太現在也知道他的秘密，所以他也懷疑K太太正計劃要對付他。

理查告訴K太太還有另外一個東西也代表媽媽，就是Nelson這艘船，而爸爸是潛水艇Salmon（鮭魚）。他又強調說媽媽是因為吃了鮭魚才生病的。（很明顯地，理查已經將母親的病與圖畫的潛意識意義連結在一起。）

K太太詮釋說，在Nelson和Salmon中間的那只小魚代表他自己，他想讓父母分開，以防止危險的爸爸傷害媽媽（阻止危險的希特勒摧毀K太太），但他同時也是出于嫉妒而想讓父母分離。

理查另外畫了一張飛機在空中戰斗的圖。他說那架又丑又大而且被劃掉（意指被擊落）的飛機是保羅，接著又馬上改口說那是他討厭的東尼叔叔。

K太太問是誰把保羅或東尼叔叔（又丑又大的飛機）擊落的。

理查毫不猶豫地回答說：“是我?！?/p>

K太太問他從哪里拿到高射炮。

理查大笑說：“我從東尼叔叔那邊偷來的，他是炮手?！边@件事把他逗得樂不可支。他接著解釋說，那架好的英國飛機是媽媽，他自己則拿著一支大炮要保護媽媽，并且對付討厭的爸爸、保羅和叔叔，他把他們都殺了。

K太太詮釋說，他討厭的東尼叔叔代表壞爸爸，他覺得他偷了爸爸的陰莖（高射炮），然后用偷來的陰莖攻擊爸爸并且拯救媽媽。

理查接著畫了第七張圖（圖七），并解釋說，那些海星是小孩，魚是媽媽，她把頭擋在潛望鏡上方，這樣U型船就看不見英國的船在那里，只會以為看到一片黃色的東西。理查不知道是潛水艇還是U型船會被摧毀。上面那只胖胖的魚也是媽媽，她吃了一只海星，那只海星正從她體內穿出來并且傷害她。最下面那艘U型船很懶惰，它只顧著睡覺，而不幫助另外一艘U型船，理查笑說：“它在打呼，”然后又說，“可是保羅真的會打呼。”

K太太詮釋說，上面那艘正在攻擊潛水艇的U型船代表理查正在攻擊爸爸；下面那艘“正在打呼的”U型船顯然就是保羅，保羅棄他于不顧，是個不可靠的盟友。同樣地，這也代表他和約翰正在攻擊K先生，但約翰也不可靠。媽媽正在保護英國的船，而且試圖要蒙騙代表理查的U型船，表示她是站在爸爸那一邊（注記Ⅲ），所以她也拋棄了理查。理查想懲罰希特勒爸爸，因為他把危險的海星陰莖放進媽媽體內——上面那只胖胖的魚，并且傷害她。但是，媽媽也被認為是貪婪的，因為她吃掉了爸爸的海星——陰莖，也就是讓她不舒服的鮭魚。代表媽媽的胖魚里面那只海星也是小孩，她看起來胖胖的，是因為小孩在她里面長大。上次晤談中（圖六），他說海星寶寶只是透明的東西，還不是活的，就是指那些正在媽媽體內長大的小孩。K太太也詮釋說，兩支魚雷代表的是爸爸（Salmon）與理查（U型船）的性器官，被畫成紅色是因為他們正相互吞噬。

理查一直專注地聽著K太太的詮釋，不過顯然他不太能接受某些詮釋。他離開的時候開朗許多，態度也比較友善。這次晤談與上一次的情況有點類似，阻抗都在游戲過后出現，但接下來透過畫圖，又產生了豐富的聯想與素材。晤談接近尾聲時，理查的情緒更為憂郁；他認為傷害無法修復，再加上被父母及哥哥遺棄的感覺，引起了他的孤獨感與焦慮。在第七張圖中，有一些海星沒有上色，表示他無法賦予未出生的海星生命。母親仍臥病在床，影響了他的情緒，對理查而言，這表示母親的病很嚴重，或者是代表她會生下一個危險的小孩。相對于生病的母親，K太太則是代表健康的母親（我認為是健康的保姆相對于生病的母親）。透過移情，理查得以表達他對生病的母親之攻擊與焦慮。

第十五次晤談注記：

Ⅰ．不論是分析成人或是兒童，類似的素材一再出現是常見的現象。分析師應該多把注意力放在任何新的細節上——有時候看起來微不足道的細節，因為這些細節可能讓素材產生新的面向。就此案例而言，理查對父親的攻擊雖然同樣以象征性的方式表現，但這次卻更為直接、清楚。

如果同樣的素材以強迫性的方式不斷出現，則有兩種可能性：其一是分析師沒有注意到應該加以詮釋的細微變化；或者是患者的強迫式態度仍未減輕，需要更深入地探究原因。上述這個情況同樣適應于兒童與成人。

Ⅱ．兒童嘗試要從事建設性活動的時候，往往會因為缺乏技巧而受挫，這一點眾所周知。譬如，兒童剛開始畫畫的時候往往會弄得一團糟。他們傾向將挫敗認定為自己的摧毀沖動勝于建設或修復沖動。我們常?？梢杂^察到，兒童受挫時會把紙撕爛，或者是制造更大的混亂，最根本的原因之一是，對自己的不信任與絕望強化了他們的摧毀傾向。

從理查透過游戲所表達的深層欲望與過程中，可以看出他有極為強烈的潛意識焦慮，擔心游戲最后會以“災難”收場；同時也有極為強烈的決心要避免災難發生。小型玩具很容易翻倒，玩具一翻倒，理查就會深陷自我絕望與厭惡之中，因為這證明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攻擊沖動，也無法修復傷害。因此，他的被害感與摧毀沖動強化了——那一團混亂代表一堆被摧毀的客體，在他心中都變成與他敵對，所以更應該被摧毀。所以，游戲到最后，只有代表自己危險的那一部分存活下來——電車。隨之而來的孤獨感、焦慮及罪疚感讓他難以承受，只好全部予以否認。

Ⅲ．理查在解釋代表母親的魚想保護父親并與兒子敵對時，他是在氣母親拋棄他，也氣父母聯合起來對付他。但同時他也感到滿足，因為母親是在對抗他的摧毀沖動，好保護父親。這說明了兒童的情感中一項十分重要的特質，特別是潛伏期的兒童：兒童認為父母應該和睦相處，如果他認為自己造成父母失失和，并與其中一位聯合起來對抗另一位，心中就會產生極大的沖突與不安。我曾經提過，對于潛伏期的兒童來說，如果父母之間或與其他長輩之間發生沖突，會使兒童失去安全感。與其相對但為一體兩面的情感，則是認為父母其中一方應該與他聯合起來對抗另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