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明月VS溝渠(2)
- 《獨家記憶》作者溫情佳作合集(共5冊)
- 木浮生
- 3530字
- 2017-12-07 14:52:08
我聽見他這么說,倒真正不好意思起來:“對不起,老師,我們太麻煩你了。”
“不關你們的事,我本來就愛失眠。”
“這么年輕怎么會失眠呢?”我一直以為失眠是我老媽那個年紀才有的癥狀,乃更年期綜合征的并發癥。
他又將眼鏡戴回去,說:“老毛病了。”
回憶起車上感覺到他似乎有什么隱疾以后,我也是想關心起他來了,畢竟幫我和白霖這么大一個忙。我繞到沙發前面,在他身邊坐下去:“老師,我跟你講,我媽有個偏方,治療失眠挺有效的。據說把洋蔥搗爛,裝在瓶子里密封好,每晚臨睡前放在枕邊聞一聞就好了。”我一邊給他講,一邊做了一個使勁嗅味道的深呼吸動作,搞了個畫音同步,“保證你藥到病除!”
他看著我,突然搖頭淺笑說:“薛桐啊,你可真有意思。”
我愣了愣。
除了他那回惡作劇地給我取阿童木這個綽號以外,我第一次聽到慕承和這么叫我。
當下,薛桐二字被慕承和突然說得字正腔圓,和其他人的發音一樣,但是似乎又不像,不像白霖宋琪琪,也不像某個老師,更不像我老媽。總之很奇特,隱隱約約間和世界上任何人喊我名字時的感覺都不同。
我刻意地咳嗽了下,別開臉。
“你要是有其他地方……”我頓了下,“其他什么地方不好,也可以告訴我,我媽偏方挺多的,遠近聞名。”
他竟然很正經地回答:“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
我皺了皺眉頭,正想再打量一下這個外形和我的審美觀相差巨大的男人。卻聽他忽然說:“對了,有個事情,一直忘了跟你說。”
“什么事?”我的小心肝一顫,以我對他的人品評估來說,保準沒好事。
“你發個顫音給我聽聽。”
嗨,就為這個啊,我的心肝松了一松。
“不是發過了嗎?”我問。
“再發一次。”他說。
如今這個事情對我而言就像小雞學吃米一樣,忒簡單。于是,我照做了一遍。
他又吩咐:“加到單詞里面去。”
“什么單詞?”
“有彈音的就行。”
我挑了個最熟的“俄羅斯”,剛把“Россия”一說出來,就看到他泛起一個正中下懷的表情。
慕承和嘴角又浮現了久違的笑,連眼鏡都遮不住他那副欠扁的模樣。
他說:“問題就出在這里。你不能因為會彈音,就把它加在單詞里刻意地發,反而是應該弱化它。”
我迷茫了。
不會的時候讓我使勁發,等我會的時候又要輕輕發,究竟是要我怎樣?
他繼續說:“所以無論什么語音,都要講究適中。舉個例子,中文里面有翹舌音,要是一個人說話的時候翹舌發得特別重,我們會說他是什么?”
“大舌頭。”我毫不遲疑地問答。
“對了,你現在的俄語口音就是這種感覺。”
“……”我是大舌頭?
慕承和語重心長地說:“驕傲是進步的敵人,同學你還任重而道遠,努力吧。”
這一刻,我終于明白剛才為什么覺得他喊我名字的時候不一樣,因為這地球上還找得出一種像慕承和這么跟我有仇的生物嗎?
正在我憤憤不平間,他又說:“快去睡吧,要天亮了,到時間我會叫你們的。”
早上慕承和兌現諾言,親自開車送我和白霖回學校。
下車的時候,我回頭關門,白霖點頭哈腰地跟他道謝。他一臉笑意,神采奕奕,讓人完全感覺不到眼前這人是整整一夜沒合眼的,而他眼眶下面的一層淺淺的淡青色黑眼圈,是唯一能泄露秘密的地方。
白霖看著慕承和遠去的車影,興嘆:“真是帥啊,平平常常的一輛SUV讓他開起來仿佛就上了一個檔次。”
“什么SUV?”我納悶。
“就是他開的那輛越野車啊,本來是爛大街的款,結果配著他就變成低調、實用又經典。哪像我老爸看中的那些車,開出去的唯一目的就是顯示自己是一個剛剛暴發的暴發戶。”
白霖的爸爸確實挺可愛。
大一新生報名的那天,白霖他爸開了輛悍馬來送她。在那之前我根本不認識什么悍馬,遠遠就見到一輛裝甲車似的越野車,賭在女生院大門口,害得所有進出的人都只得像只螃蟹,橫著走。也引來很多人的側目。于是在第一天,白霖就上了外語學院頭條,成了全系同學津津樂道的千金小姐。
但是讓白霖郁悶的不全是這個原因,她后來訴苦說:“要那悍馬真是他的,我都認了。那是他在開之前,去車行租的。”
“不會吧。”我們三異口同聲地驚嘆。
“我爸說城里人喜歡歧視鄉下人,如果我們鄉下人開輛悍馬來念書,你們就不敢欺負我了。所以他打腫臉充胖子跑去租車,你們說我冤不冤吶?”
聽聞之后,我、宋琪琪還有趙曉棠三個人面面相覷,同時緘默。
確實有點冤。但是冤的是我們,居然被形容成欺負弱小的霸王花了。
其實,白霖不算富豪千金,也絕對不是鄉下丫頭。她老家是鄰近B市的縣城,白爸爸是當地有名的鄉鎮企業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除了每個月那多出我們很多倍的零花錢以外,白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但是越是如此,讓其他人越覺得她神秘。
這些傳言引起很多異性的好奇心,于是,大一的時候有很多男生寢室主動來找我們聯誼。第一學期年底圣誕節之前,至少有五六個男生打電話來約她。
后來一次,有個和白霖家有來往的女生突然跳出來揭秘,說出她爸爸借悍馬到學院來顯闊的事情。
平時很兇悍的白霖那一次卻沒有找那個女生理論。
白霖嘆氣說:“唉,早叫那個老頭不要這樣了,現在害得我身敗名裂,真是傷心啊。”但是從她的語氣里哪里聽得出來一點傷心的感覺。
無論那些男生追著傳言來,又追著傳言走,但是有一個人對白霖一如既往地殷勤著。這個人便是物理系的那位李師兄。所以即使白霖對他一點也不感冒,我們對他卻始終挺有好感。
我和白霖一起跑回寢室拿書,再準備沖到教室。走到寢室樓下,看到那一地的溫水瓶和礦泉水瓶殘骸,才發現昨天自己干的事情挺激烈的。幸好,女生院有門禁,無人敢在外面晃悠,故而沒有傷到人。
后來從其他人那里得知,我們女生院還算好。小河那邊的男生宿舍,有的寢室甚至把窗戶取下來都扔了,所以學校緊急處理了一批人。
以前大一入學的時候,有著各種各樣的入學教育。無非是說一些違反了什么什么不能畢業,不能發學位證之類的,balabalabala。那些繁瑣的規則被學校印成一本小冊子,發給全校新生人手一本,看起來比溫總理每年的政府工作報告還要厚實許多,讓我不禁懷疑自己真的能順利畢業嗎?
于是,大學生活就被我想象成了西天取經,等我度過那九九八十一個劫難就成了。
借助于慕承和的幫助,我們又躲過一劫。
恰恰今天又是學習任務最重的一天。
上下午的課都是滿滿的。一、二節上完了精讀,又上視聽說。
因為昨夜半宿操勞,我和白霖再也堅持不住戴著耳機,一前一后地坐在格子間里,躲著老師打瞌睡。
教我們視聽說的吳老師,是位美女,前幾年留洋回來。她教視聽說最愛做的事情便是拿部冷門的英美電影,放投影。她時常會冷不丁地按下暫停,然后隨機地叫一個人起來問電影里的角色上一句說的什么。一旦結結巴巴說不出來,吳老師便會在成績冊上冷冰冰地畫一筆,隨即說:“平時成績扣五分。”
開始我們還覺得新鮮刺激,久而久之也覺得乏味,而且搞得人心惶惶。
白霖則是更絕。
一般某部電影加上回答問題的時間,能足足讓吳老師放四五節課。白霖就干脆去網上將電影下載下來津津有味地看一遍,然后順手下個劇本拿到課上去念。
宋琪琪雖說成績總是排名第一,但是她的聽力是弱項。
她也看那些劇本,和我們不同的是,她看了過后,便用空余時間背下來。動機相似,刻苦程度卻著實令人瞠目。
好學生和壞學生的區別就在這里。
我一直立志做一個好學生,只是毅力差點。
雖說如此,我卻覺得我能當一個好老師。
A大外語系的牌子擺出去是很吃香的,所以只要在外面貼個小廣告,就有很多家長來電話找英語家教。
我和宋琪琪也在結伴兼職家教。
基本上家教市場有兩個高峰期:一是中小學開學之前;二是快要期末的時候。市價一般是二十五塊錢一個小時,費用隨著孩子年級的高低而增減。
我替他補課的那個孩子,叫彭羽,剛剛經過中考,上了高一。暑假的時候,他媽媽怕他的英語在強手如林的高中拉后腿,說孩子的語法知識特別差,讓我給他補了兩個月。一周三次,每次三個小時左右。
大學里對同學們兼職家教這個情況還是相對鼓勵的,不過很強調安全問題,也叮囑同學們不要隨便去對方家里。但是彭羽是我媽一個同事介紹的,所以沒什么顧慮。
9月開學以后,彭羽媽媽說他們高一的新班主任也是英語老師,叫孩子們去她家補課,所以委婉地結束了這次合作。
我挺理解的,學校老師大過天,特別是班主任。
后來,我空了兩個月,都沒找到合適的。
直到星期五,彭羽自己給我電話,說在老師那兒補習人太多了不習慣,還是希望我跟他講課。
我想了想,答應他。唯一要求就是我只能一個星期跟他上一次課。這么一算來,比小白老鄉她們去快餐店打工要輕松些,好歹可以緩解下家里的經濟壓力。
彭羽是個很聰明的孩子,白白胖胖的。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有時候覺得一個星期不見都高了好幾厘米。
第一次見他感覺個子就比我高一點點,如今才過了不到半年,就躥老高。
他經常鄙視我:“薛老師,你是不是練過縮骨功啊?”
“去,去,去。”我說,“沒大沒小的,我可是你老師。”
我一直個子小,用某種缺德話來自我形容,就是過了少女期以后似乎再也沒有發育了。但是白霖她們笑話我就算了,連這種小屁孩也來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