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聽見(3)
- 《獨家記憶》作者溫情佳作合集(共5冊)
- 木浮生
- 4958字
- 2017-12-07 14:52:08
我對白霖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走錯地方,到傳銷窩點了。”
那些公司不是要求年齡,就是要求工作經驗,什么余地也沒有。
第二家是個外貿公司,對方讓我做了個自我介紹,問了我一些關于對公司未來前景的問題后,又問:“為什么畢業這么久了才想起來找工作?”
“呃……”我卡住了。
“你能說一下近期在你印象最深刻的失敗受挫的經歷嗎?”對方又問,“你是怎么解決和面對的?”
“呃……”我又卡住了,腦子里突然冒出慕承和的身影。我人生最受挫的經歷都發生在他身上,一想到他就不知所措,好像被人偷窺了心事,最后漲紅了臉,竟然擠出一句很腦殘的話,“我可以不說嗎?”
于是,人家對我沒下文了。
我再一次向白霖匯報的時候,她噗地噴了。
她說:“你應該實話實說,指不定他還覺得你是個人才。”
我問:“為啥?”
白霖說:“你對慕承和是屢敗屢戰愈戰愈勇,要是放在公司做銷售,怎么不是個人才。”
后來,白霖替我在網上查到一個商貿工作的招聘信息,我認真地寫了一封求職信再附上簡歷發過去。然后從她家出來。
“要不,留下來住吧,反正你也不上班。”白霖說。
“那要是師兄回來了,我可不好意思讓他睡地上。”說著,和她道別,坐公交回家了。
車站到我家小區還有一截路,我戴著耳塞,想都沒想就拐進了以前常走的那條捷徑。走到一半才發現,恍然回神,才想起來白天自己琢磨過,夜路不能走這邊。因為這兩天在搞拆遷,原本的商鋪基本上搬遷了。
兩邊路燈幽暗,那些墻和屋頂已經被拆了一半。
我停下來前后打量,來去的距離都差不多。這時,有個人騎著自行車從我身后方向來,然后一溜煙就消失在前頭,還聽見他到了那邊路口按鈴鐺的聲音。
因為陳廷的事情,老媽對我的安全問題提醒了一次又一次,就怕我悲劇重現。但是如今都走了一半了,還能怎么樣。
我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繼續走。走了幾步,覺得后面有響動,回頭去看,發覺不遠處的墻角有個影子閃了一下,心中有點發毛,只得加快腳步,走著走著不禁回頭又看,什么也沒有。恐懼一下子從心中蔓延開,我取下耳塞,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撒開腿一口氣跑回小區門口。
半夜里,睡在床上,隱約聽見有不尋常的聲音。
我仔細又聽,好像真的是有人,這下心跳猛然加快了,平躺在床上屏住呼吸分辨動靜的來源。不是客廳,是廚房那邊。
以前老媽教育過我,如果有人來行竊,分為兩種情況。
第一對方已經入室,已經在自己身邊,就算醒來也要裝著睡著了。
“要是人家捅我兩刀怎么辦?”我問她。
“一般竊賊,都不想傷人,除非逼不得已。”老媽解釋,“如果人家是特地來行兇的,這招不行。”
第二是對方還沒入室,或者已經到收尾階段準備離開,可以突然大聲說話或者打開燈,這樣對方就嚇跑了。所以一般半夜上廁所,就算看得見,她也要求我從臥室到廁所要一路開燈。一來免得磕著,二來要是怕有壞人正躲在某個角落正好遇見。
她說:“開燈的目的是告訴對方,有人醒了,趕緊走吧。”
可是老媽從小給予我的那些安全教育,到了臨場卻不管用了。她沒說怎么判斷人家主業是行兇還是行竊。也沒說這樣的動靜是進家門了還是準備離開?
我萬分小心地從床上坐起來,然后光著腳,走到臥室門口。廚房那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是對方正在撬門。我一下決心,打開了臥室的燈。
那個聲音一下子就停了。
然后我喊了一聲:“二哥,你去上廁所啊。”隨后又故意摩挲出一些聲音,再關上燈,在黑暗中靜謐了許久,確認那邊已經完全沒動靜之后,我悄悄地摸進廚房,打開燈。
廚房外面是生活陽臺,之間有一道塑鋼門。
正值夏天,房子又在四樓,所以我才偶爾鎖這道門。但是剛才睡覺前,竟然鬼使神差地將它鎖住了,正巧阻止了剛才那人的腳步。也許那個驚醒我的聲音,應該是他努力想撬開這門兒發出的。
那把被我專門用來切西瓜的刀,原本是我忘在洗衣機上的,現在卻赫然地躺在門邊的地上。
我的全身一下子哆嗦起來,打開所有的燈,拿起手機撥了物業保安的電話。
因為保安的動靜很大,引得有些鄰居也來了。
一樓的阿姨指著物業的鼻子說:“你們這些物業怎么管的,上個月隔壁那棟樓就被偷了一回,還跟我們保證說要加強巡邏。”
一位叔叔又說:“物業費收這么高,這些事還管不管了?”
領頭的保安賠笑說:“管,我們管,待會兒派出所來我們一起去調監控錄像。”
另外一位鄰居說:“小薛,我們住三樓都沒事,不會是小偷盯著你家就你一個小姑娘,蹲點來偷吧。”
旁邊人點頭:“是啊,你一個人小心,不如裝個隱形的防盜窗吧。”
于是熱心的鄰居們七嘴八舌地議論一番。過了會兒,派出所的人來了又離開。最后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已經凌晨四點多了。
我想給老媽打電話,又想起她上次擔心我出事的神情,只好作罷,她那么遠,就算知道也鞭長莫及,白白擔心。我一個人坐在偌大的房子里,四周安靜得可怕。眼睛忍不住盯著廚房,總害怕有什么人跳出來。
終于忍不住撥了白霖的手機。
半個多小時后,李師兄陪著白霖一起出現了。
白霖一邊勘察現場,一邊驚呼:“太危險了!太危險了!”
李師兄又替我檢查了一遍所有房間。
白霖摟著我說:“這樣吧,我搬過來和你一起住。”
李師兄說:“得了吧,要是真有壞人又來,你倆一起上也是白搭。”
白霖扭頭對李師兄說:“要不你也一起來住?”
李師兄瞅了我一眼,猶豫著說:“那……不好吧。”
我知道李師兄的意思,他一個大男人和兩個女的住一塊兒,怕人家說閑話。而且他和白霖好不容易從學校宿舍里的偷偷摸摸,變成了現在正大光明的二人世界。我從中插一腳也不怎么厚道。
于是,我就說:“算了,我家離你上班的地方得多遠啊。”
白霖問:“那怎么辦?”
我說:“我不怕。大不了明天我去找人裝防盜窗就行。”
白霖又問:“你們物業允許你裝啊?”
我說:“我們這小區這么破,有什么不同意的,樓下都裝了。”
好說歹說,才說服了白霖。
第二天夜里,又剩我一個了。
睡前,我檢查了所有的門窗,把整個家關得嚴絲合縫。大概因為頭一晚上基本上沒合眼,所以倒在床上就睡著了。迷迷糊糊閉眼前我還想,要是我這么死了,也算一宗密室殺人案。
我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爸爸牽著我去游樂園,到了門口買票才發現錢丟了,然后他對我說:“桐桐,在這里等爸爸,哪兒也不許去。”于是我舔著麥芽糖坐在游樂園門口的臺階上,一直等一直等。
后來有個阿姨走來,驚訝地說:“喲,小朋友,你媽媽叫童玉梅吧?阿姨是你媽媽的朋友,上次我們還見過呢。”
我瞅了瞅她,點點頭,覺得好像是見過。
她瞇瞇一笑:“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啊?”
“爸爸去找錢包了,讓我等他。”
“你媽媽叫我來接你呢。她說叫我接你先回家去,你爸爸都回家了。”
“可是爸爸說……”
“你們家爸爸說了算,還是媽媽說了算呀?”
我想了想回答:“媽媽。”
“你媽媽叫我來接你,那是不是也應該聽我的呢?”
最后,左顧右盼的我被這人牽走了。
我一直以為我忘記的事情,居然在夢中想起來了。
在游樂場,那位帶走我的阿姨實際上是媽媽監區里一個女犯的母親。我見過她是因為,老媽有一次值班,就帶我去監獄呆過一天,那個時候她正好來探望她的女兒。
她女兒已經刑滿釋放,但是在獄中因為多次和人打架,被關了很多次禁閉。老媽在這方面特別嚴厲,所以她出獄后也滿懷怨氣。
那天母女倆從那兒經過正好看到了我,就起了報復心。
她們關了我多少天,我都想不起來了,只是記得后來公安局把我救出來的時候,外婆和爸爸抱住我號啕大哭。
也許就是從那之后,爸媽之間的感情開始變淡了。媽媽再也不讓我接觸和她工作有關的任何事情。
我翻了個身,努力讓自己再次入睡。
夢境一下子轉換了起來,我夢見爸爸被刺殺的現場的那一攤血,還夢見廚房門外的那把西瓜刀。在最后夢到陳妍尸體的時候,我猛然驚醒了。
我喘了口氣,緩緩地坐了起來,準備去客廳拿杯子喝水,走到臥室門口卻再也不敢往前,于是又折了回來,蜷縮在床上。
門框外的黑暗伴隨著恐懼撲面襲來。我手忙腳亂地打開燈,仍然覺得不安穩,老是懷疑旁邊的衣柜里和床下還躲著小偷,或者連窗外也不敢看,也覺得有人在窗戶外面盯著我。
就在這種恐懼折磨得我快要窒息的時候,我撥了慕承和的手機。
鈴聲響了三下之后就接通了。
“薛桐?”
他的聲音通過聽筒在我耳邊響起的瞬間,我的心理防線全線崩潰。
我語無倫次地說:“我不敢給我媽說,我怕她知道后,就不許我一個人呆在A市了。我也不敢給白霖打電話,昨天我都害得他倆一夜沒睡了。白霖雖然和我好,但是李師兄畢竟還是外人。我想來想去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怎么了?”他語氣也顯得焦慮了起來,“你慢慢說。”
“我家昨天進小偷了。”我抹了下眼淚,“我現在害怕得要死。”
“你把所有燈打開,電視也打開,我馬上過去。”他說。
慕承和到我家,聽我亂七八糟地描述完昨夜的險境和剛才的噩夢之后,他說第一句話是:“你不能再一個人住了。”
“白霖和趙曉棠都有男朋友的,我不可能讓她們一直陪著我住。”
“另外家里還有走得近的親戚嗎?”
“有我奶奶他們。可是他們知道了家里出事肯定會告訴我媽的,”我說,“而且他們都不待見我。”
慕承和沉吟了半晌,最后說:“那你住我那兒吧。”
令我沒想到的是,他居然住在A大的教師院里。教師院正好在A大西門的街對面,種滿了梧桐樹。我讀書的時候,一次也沒進來過。只知道前幾年這院子搞拆遷,拆了些舊樓,重修了兩棟電梯公寓。
慕承和并未住那新修的公寓里,而是后面的一棟的舊樓。
屋子很寬敞,特別是客廳。所以沙發后面的空余地還擺了一張寬大的條形工作臺。上面有兩臺筆記本,筆記本旁邊隨意地放著一堆書和一沓紙。鎮紙的是一個眼鏡盒。
里面肯定是空的,因為那副黑框眼鏡正架在他鼻子上。
“以前他們告訴我,里面這三棟都是國寶級的老教授樓,居然你也能住這兒。”可見,也是大熊貓了。
“這房子是我父親以前教書的時候分的。”
“啊?”我好奇了,“那為什么你以前還去擠陳老師?”
慕承和瞅了我一眼,用一種很凝重的神色對我說:“因為這棟樓鬧鬼,我一個人不敢住。”
我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隨后用眼神示意了下我的身后說:“據說那人就吊死在你背后的門框上。”他話音未落,我騰地一下,跳到他身邊,揪住他的袖子,死盯著他那門框,一下子就覺得好像刮來了一陣陰風。
卻不想,他倏地就笑了。
“嚇你的。”
他又說:“你剛才不是逞強嗎?說得好像魔鬼蛇神見了你都得繞道。我瞎編兩句話就嚇著你了?”此刻的笑意已經渲染到他的眉梢。
我放開他的袖子:“大半夜的,你突然來這么一句,是個人都會有點害怕。”而且我哪兒想到,他心情突然這么好,還能跟我開這種玩笑。
我睡覺的房間在他臥室的隔壁。不大的床,據慕承和本人說是他小時候睡過的,所以只有床墊。
我們鋪好床,收拾了下屋子,差不多凌晨三點多了。
我都不確定,他對我說“住我那兒吧”這句話時,我究竟是怎么答應他的。或許當時的心境真的很凌亂,腦子里一團糨糊,看見他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或許因為過去他對我說什么,我都從沒有拒絕過。或許我真的在心中是這么期盼的。
心里雖然惦念著這些,卻踏實地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我拿起手機一看時間,頓時想哀嚎。于是,迅速地起床穿衣刷牙洗臉。
“這么著急?”慕承和放下報紙問。
“嗯。”我收拾手袋,“人家和我約十點面試。馬上遲到了。”
“我替你拿牛奶。”
“不用了,不用了。”
“要不要我送你去?”
“我坐地鐵去,直接能到。”說完,我就刮了一陣風,飛出門去。
走到樓梯拐角,慕承和迅速地開門,叫住我:“薛桐!”
我轉身,隔著十一級臺階的距離,狐疑地看著他。
他揚了揚手里的東西:“給你這個。”然后,輕輕地用一個弧線,將它準確無誤地扔給了我。
那是一把門鑰匙。可能為了不讓它孤零零地顯得太單薄,他將它套在了金屬鑰匙環上,還多掛了一只機器貓。
我緊緊地將它握在手里,沖他笑。
去面試的公司是家地產公司,比上回將我除名那家小一些。
會議室里坐著兩位面試官一男一女,女的年紀大,男的年紀小。昨天白霖就告訴我,這家公司是那種家族性企業,一般情況下老總、經理、會計基本上都是自家人。
照例問了一些問題后,那男的經理又翻了一遍我的簡歷說:“你還會俄語?”
“俄語是我的二外。”
“熟練嗎?”
“還行。”我壯著膽子說。
“那來一段俄語的自我介紹吧。”
聽完對方說完這句,我當場傻眼。就業老師教導我們,要把所有和自己沾上邊的特點都要寫成閃光點。我才小小地閃了下,怎么這么快就要打成原形了?
自薦書里的俄文版,還是去年慕承和幫我寫的。我也沒有刻意去背過。
“可以吧?”那人又問。
我騎虎難下,然后開始想對策。
“Да。”我靈機一動說了個單詞。
“什么?”那人反問,明顯沒懂。
“能開始了嗎?”我立刻笑了。
對方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