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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心的墻(2)

“媽媽想和他再婚。”她重復了一遍,可是眼神卻變得堅定起來,繼續(xù)又說,“本來這事我覺得擱一擱,先探下你的口風再說。但是現(xiàn)在我要去外地的,你還有一年才畢業(yè),沒個放心的人照看你,我也挺不放心的。”

我呆呆地看著她的嘴唇張合,感到自己眼睛里有什么東西想要溢出來。我只得拼命地瞪大眼睛,然后咬牙切齒地說:“我不同意。”

“桐桐……”

“我說,我不同意。”重申的這一次,我提高了聲音。與此同時,眼睛不小心眨了一下,淚珠就滑了出來。

“桐桐……”老媽又叫我一聲。

“你自己想和他結婚,卻說是為了照顧我。媽媽,你怎么能這么自私!爸爸才死了四年。他正躺在這里,在照片上還望著我們笑,你就把他給忘了,要跟別人結婚。”

“桐桐,你怎么能說媽媽自私?”

“本來就是!”我激動地說,“你想過我嗎?你想過爸爸嗎?他要是知道,會多傷心?換過來說,要是躺在下面的是你,而站在這里和我說話的是爸爸,他就絕對不會這么做!”

她微怒:“我就是因為想到你,所以才把和你陳伯伯的事情延遲到現(xiàn)在!什么叫要是爸爸就絕對不會這么做?你了解什么?你知道什么?你爸爸他……”她越說越氣,到了最后一句也是氣極,脫口而出,可是說了半句之后又頓時停住,神色一滯,聲音戛然而止。

“什么叫我知道什么?”我抹干臉頰上掛著眼淚,反問她。

“……沒什么。”她別開臉,“過去的就過去了,本來就沒打算要你知道。”

“爸爸他怎么了?”

她嘆了下氣,轉移話題:“既然你不同意,再婚的事我就不提了,以后再說。”

繼而無論我怎么追問,她都對剛才說漏嘴的事情,絕口不提。

一周后,老媽按時去了新崗位赴任,臨行前將老爸的撫恤金提了幾千塊錢出來,替我買了電腦,而且讓我開學搬到學校去用。

最近半年,家里的房貸也還得差不多,加上老媽單位漲工資,我們的經(jīng)濟條件也略有改善。買電腦這事,是我大一進校時候就有的愿望,前幾天老媽突然又提起來并且立刻付諸行動,卻讓我異常不是滋味。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單親家庭都是這樣,當父母對兒女有什么期待的時候,就會用物質來賄賂達到目的。

八月底開學的時候,迎接我們最大的事情就是浩瀚的搬遷工作。整個年級要從西區(qū)搬回校本部。

我們要在新生入學之前,將全部寢室騰空出來。

學校安排了校車,專門來回接送行李。

可是,看著寢室里那小山似的東西,不要說搬到門口車站,就是拉到女生院門口都是一項艱苦的任務。

這兩天,女生院被破天荒地特許雄性生物自由出入,熱鬧非凡。

一次勞民傷財?shù)陌徇w行動,居然成就了很多姻緣。讓那些相互之間,在往日被壓抑住的情感,突然爆發(fā)出來,使不少人搭上了學生時期校園戀愛的末班車。

而我們寢室卻門可羅雀。

除了劉啟和白霖那癡情的李師兄,居然沒有第三個男人來幫忙。

李師兄今年如愿考上了本校物理系的研究生,兩個月不見,眼鏡的度數(shù)又加深了不少,看起來更有文化,也更單薄了。

白霖瞥了瞥他:“得了吧,就你那身板,做搬運,我還看不上。”于是將李師兄哄下樓。

趙曉棠揶揄:“喲,心疼了,還怕我們的行李壓死他啊?”

我婉言拒絕了劉啟伸出的熱情援手。

最后,宋琪琪嘆氣:“你說我們寢室咋這么沒人氣?”

趙曉棠說:“誰讓你和宋琪琪找的都是謫仙似的男人,一個也指望不上。”

白霖反駁:“那小棠,你咋就沒找個指望的上的人回來?”

趙曉棠回答:“這些學校里的小毛孩,我還看不上。”

于是,我坐回去上網(wǎng),一言不發(fā),耳朵里就只聽見白霖和趙曉棠你一句我一句,爭了半天,從男人的品質探索到愛情的真諦,再辯到婚姻的意義。

眼看日上三竿了,我終于忍不住插嘴問:“請問白大小姐和趙大小姐,你倆想出法子了嗎?”

白霖和趙曉棠同時瞪我一眼,那神色仿佛是在怨我打擾她倆切磋唇舌。

最后趙曉棠說:“找搬家公司。”

搬家公司來了四個人,將我們所有東西快捷迅速地搬到目的地。

趙曉棠趾高氣揚地說:“看到?jīng)]有,這就是生活的真諦。”

“呸”白霖啐她。

下午去食堂打飯,本部的一切都那么新鮮。

在西區(qū),我們是最老的一群女人,而到了本部突然就變年輕了,周圍全是知識淵博、學歷高深的學長們。

白霖兩眼閃閃發(fā)亮地說:“處處都有愛情的機遇!”

后來,我故意繞道去看了下那個流體實驗中心,遠遠地瞥了一眼,又匆忙離開。

自從那一次在網(wǎng)上聊天以后,我再也不曾和他聯(lián)系過。

然而,他亦不曾。

老媽離開后,每隔兩三天就會給我一個電話,一下子就比我們面對面待著的時候,說的話還多。

她是個不善于和人交流感情的人,給人的感覺就是硬邦邦的工作狂。而老爸是個極其外向的人,到哪兒都是樂呼呼的,逗人樂。

我從不知道,我的性格是遺傳自他們中的哪一個,或者兩個都不像?

老媽在電話里問:“錢夠用嗎?”

“夠了。”

“不夠的話告訴我,別去外面跟人家補習了,專八也近了,好好復習。”

“嗯,我挺認真學習的。”

“我下個月7號回來,要我?guī)c什么嗎?”

“不用了,不用了。”

放下電話,白霖在旁邊總結:“我覺得你老媽去外地以后,你們的感情反而比以前好了。”

“不是吧。也許她是想轉變我。”

“小桐。”

“干嗎?”

白霖放下書,很認真地看了我一眼:“你不覺得自私的那個人其實不是你媽媽,而是你嗎?”

我怔了下,轉而去洗衣服。

其實,老媽走的那天,我就后悔了。我不該和她在爸爸面前吵架,還說出要是躺在地下的是她之類的話。老爸不在這四年,她一個人供我念大學,還要照顧奶奶那邊,工作又是一如既往地拼命。他們單位和她一個年紀的女性,很多都是在丈夫的呵護下,賺點零花錢就成。

老媽很年輕就生了我,她有些同學的孩子還念高中。

所以,對于她而言,人生才過了一半。

這些道理,我都想得通,但是當真實地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卻一時間沒法接受。我依舊受不了,要有另一個人來到我的家,完全接替我爸爸的位置。

經(jīng)過搬遷事件中,劉啟不離不棄,義勇幫忙的考察以后,我們寢室的其他人覺得劉啟已經(jīng)是繼白霖的李師兄之后,跟大家培養(yǎng)革命友誼的大好青年。

于是當李師兄因為考研成功,請大家吃升學慶功宴的時候,白霖堅持要叫上劉啟。

“劉啟哥哥是我哥們,你不請他就是看不起他。你看不起他,就等于看不起白霖我!”白霖放下狠話。

李師兄百般滋味地聽從了白霖的話。

趙曉棠這一次十分贊同白霖的做法,她語重心長地說:“小桐,男人這種生物,需要處處撒網(wǎng),重點培養(yǎng)。你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吃飯的時候正好一桌人,李師兄的五個同好,我們宿舍四個,加上劉啟。

李師兄的那些同學,都知道他癡迷白霖的那檔子事,不停地拿他倆開玩笑,以便于借機制造曖昧氣氛。白霖為了讓大家的嬉笑眼光從她身上轉走,便不停地將話題移到我和劉啟這邊。

而趙曉棠就跟一個冰山美人一樣,要么不搭理人,要么冒一句驚世駭俗的語言出來。

從餐館里面出來,大伙兒準備從校園里穿出去,然后到北門那家歌廳去唱歌。

路過商業(yè)街的小賣部,白霖說天氣太熱,請大家吃冰激淋。男生們?yōu)榱司S持光輝穩(wěn)重的形象,搖頭拒絕。

只要有好吃的,我都是來者不拒。于是,我哼著小調(diào),一邊拿著小勺舀里面的冰激淋往嘴里送,一邊跟著一群人走在學校的林蔭大道上。

劉啟在旁邊,白霖等人隨后。

趙曉棠也沒吃,還提醒我:“你好歹顧及下你的形象和體型吧,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

白霖反駁說:“我們這叫自由自在,享受生活。”

“對!”我轉身附和白霖。

當我轉頭向前的時候,風正好吹來,將耳邊散落的發(fā)絲吹到我嘴里,和嘴角殘留的冰激凌沾到一塊兒了。

劉啟掏出一張紙巾遞給我,笑著說:“瞧你這吃相。”然后順手將我嘴邊的發(fā)絲撥開。

我當時右手拿著勺子,左手端著冰激淋盒,輕輕地愣了一下。

白霖首先看到這個舉動,頓時樂開花,還模仿劉啟動作,添油加醋地說:“小桐,瞧你這吃相,好惹人憐愛。”

李師兄和宋琪琪等人也忍不住笑了。

劉啟也跟著笑了笑,靦腆地垂頭。

我佯怒,對白霖喊:“你再學來試試!”

白霖便笑得更猖狂:“喲,小桐,你害羞了。”

我立刻上前就想揪住她,封住她的嘴。沒想到她卻跟條泥鰍似的,一下子溜到劉啟的背后,嬉笑說:“劉啟哥哥,你看,你家小桐惱羞成怒了。”

我去抓她,她卻拉著劉啟在面前做擋箭牌。

我動作沒她敏捷,加上手里拿著冰激淋,劉啟又夾在中間,怎么都不成功。我咬牙說:“等我扔了東西來抓你。”然后撒腿轉身扔垃圾。

卻不想撞到一個人胸口上。

那人的白色襯衫,胸前一大片,頓時被草莓冰激淋的殘渣潤成了粉紅色。

白霖再也沒笑了。

我聽見李師兄叫:“慕老師。”

白霖和其他幾個師兄也跟著稱呼了一聲。

我抬頭,看到慕承和,急忙后退兩步。

他問:“什么這么高興?”

我不知道這句話是問我,還是問別人,因為這里一半以上的人他都應該認識,所以沒好貿(mào)然回答他。

宋琪琪急忙抹出紙巾,塞給我。我拿著那沓厚厚的紙,抬起手,停在空中,卻沒敢下手。

這么一看,發(fā)現(xiàn)他的襯衣不是純白的,而是帶著淡淡的藍色。可是再仔細看,那并不是單純的藍色,而是一行行細密的,帶藍色的,豎條暗紋。

冰激淋已經(jīng)化開,透過薄薄的布料,滲到皮膚上。

我不禁想,那種甜膩膩的感覺,肯定挺難受的。

李師兄不好意思地撓著后腦勺,解釋說:“是我快到研究生院報道了,請大伙兒吃飯。”

慕承和點點頭,接過我手里的紙巾,隨意地擦了兩下身前的污漬。

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走在我們后面的,是否看到劉啟對我的親昵,又是否聽到白霖的那些調(diào)侃我和劉啟的話。

可是,就算他看到了。那又有什么呢?

白霖惆悵地說:“慕老師啊,讓薛桐給你洗了吧,或者賠你一件。”

我不敢看慕承和,卻隱約感受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滑過,再從劉啟身上帶過,最后掃過所有人,瞇著那雙清亮的眼睛,淡淡一笑:“不用了,沒那么金貴。你們好好玩,我去辦公室。”

語罷,就繞道離開。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趙曉棠癡癡地說:“這個就是你們傳說中的慕老師?”這是她初次見到慕承和。

“不是他,還能是誰。”白霖說。

“這哪兒是人啊,”情圣趙曉棠興嘆,“明明就是九天玄女下凡塵。”

我們其余九個一同沉默了。

最后,李師兄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我記得剛才慕老師不說他要到辦公室嗎?”

另外一位師兄答:“是啊。”

李師兄又問:“可是,他剛才去的方向明明是圖書館吧?”

白霖說:“人家慕老師先回圖書館換衣服,不可以啊?”

我們再次默然。

對我們而言本部校區(qū)的一切都是新鮮的。

本部的宿舍和西區(qū)不一樣,并非女生一個大院,而是女生樓和男生樓,相互之間毫無規(guī)律地穿插著。

我們宿舍的陽臺正對著對面某個系男生樓的窗戶,中間大概有十米的間距。

全校的電視機都是一個牌子,有時候我們的遙控器不知道掉到那個旮旯里了,就跑到隔壁去借來用。

結果,有一回突然發(fā)現(xiàn)電視在沒人控制的情況下,自己換臺了,跳到番茄衛(wèi)視。

我說:“難不成這電視年生太久,抽筋了?”

白霖聳聳肩:“也許吧。”

然后,我又撥回芒果臺,一分鐘以后又成了番茄衛(wèi)視。

白霖也開始覺得詭異了。

“難道它喜歡番茄,不喜歡芒果?”我問白霖,隨帶琢磨了下我們這位新朋友的嗜好。

最后才發(fā)現(xiàn),搗鬼的不是電視機,而是對面樓的男生。電視機對著陽臺,那邊是男生樓。他們的遙控器正好在可以控制我們的電視。

后來,我們閑來無事也以其人之道壞其人之身。

就在這種愉快新奇的新校區(qū)生活氛圍下,卻發(fā)生了大學期間,我們宿舍最震驚的一件事情。

那天是星期一。

我們一早有精讀課。趙曉棠在寢室里弄頭發(fā),磨嘰了半天,到教室已經(jīng)遲到了。精讀老師早就習慣她這樣,連頭也懶得抬。

因為外語專業(yè)教育的獨特性,一個班只有二十個同學。位置也比較固定,所以誰缺席一目了然。

另外一個不利的就是,回答問題輪得特別快。

因而我們四個喜歡坐在一塊,以宋琪琪為中心。這樣,被點名翻譯的時候,可以相互幫助。

趙曉棠是最后一個進教室的。

十分鐘之后,門口又出現(xiàn)一人,一個年輕陌生的女人。

她敲了下門,問:“請問這是英文系一班嗎?”

她問得還比較有禮貌,卻看不出有什么事情,于是泛讀老師答是。

女人得到確定答案后,朝講臺下掃視一眼說:“我找下宋琪琪。”

宋琪琪詫異抬頭,給老師打了招呼后狐疑地走出去。

女人看到跟前的宋琪琪,確認道:“你就是宋琪琪?”

宋琪琪點頭:“是我,有什么事嗎?”

那個“嗎”字還沒說完,女人揚起一掌就跟宋琪琪摑下去,啪的一聲,清脆地回蕩在走廊上。

我們坐在教室里看著這一幕,都倏然一驚,全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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