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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負之間

楊元逃回來了,麻貴親自接見了他,并對他說了一句話:

“南原之敗,非戰之罪?!?/p>

想想倒也是,幾千人打幾萬人,畢竟沒有投降,也算不錯了。對于領導的關心和理解,楊元感到異常地溫暖。

但是,他并沒有真正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事實上,就在他備感安慰的時候,麻貴在給兵部的上疏中寫下了這樣幾個字——“按軍法,敗軍則誅?!?/p>

所謂“非戰之罪”,并不代表“非你之罪”,雖然楊元很能打,也很能逃,但城池畢竟還是丟了,丟了就要負責任。數月之后,他被押到遼陽,于眾軍之前被斬首示眾。

麻貴很理解楊元,卻仍然殺掉了他,因為他要用這個人的腦袋,去告訴所有人:不勝,即死!

 

現在,擺在麻貴眼前的,是一個極端的危局。

攻陷全州后,日軍主力會師,總兵力已達十余萬,士氣大振,正向王京進軍。

此時,另一個壞消息傳來,朝鮮水軍于閑山大敗,全軍覆沒。

雖然朝鮮打仗不怎么樣,但必須承認,搞起政治斗爭來,他們還是很有點水平的,第一次戰爭剛剛結束,就馬不停蹄地干起了老本行。

這次遭殃的,是李舜臣。擊退日軍后,李舜臣被任命為水軍統制使,統帥忠清、全羅、慶尚三道水軍,大權在握,十分風光。

十分風光的結果,是十分倒霉,還沒得意幾天,就有人不高興了。同為水軍將領的元均看他不順眼,便找了幾個志同道合的哥們兒,整了李舜臣一把。這位革命元勛隨即被革職,只保住了一條命,發配至軍中立功贖罪。

↑第二次朝鮮戰爭局勢

★書內地圖中日期皆為陰歷

而元均則得償所愿,官運亨通,接替了李舜臣的位置。

 

但可以肯定的是,元均同志的腦筋并不是很好使,因為他忽略了一個十分重要而明顯的問題——在享受權利的同時,還要承擔義務。

萬歷二十五年(1597)六月,元均走馬上任,七月七日,日軍來襲。

從技術角度講,打仗是個水平問題,能打就打得贏,不能打就輸,而元均,就屬于不能打的那一類。

日軍的水軍指揮官是藤堂高虎,就其指揮水準而言,他比之前的九鬼嘉隆要低個檔次。但很不幸的是,和李舜臣比起來,元均基本算是無檔次。

雙方交戰沒多久,不知是隊形問題,還是指揮問題,朝軍很快不支,死傷四百余人。元均隨即率軍撤退,并從此開始了他的逃竄生活。

七月十五日,逃了一星期后,元均被日軍追上了,雙方在漆川島展開大戰,朝軍再次大敗,元均再次逃竄。

七月二十三日,又是一個星期,元均又被日軍追上了,這次作戰的地點是巨濟島,朝軍又大敗,但沒有再逃下去——元均終于有了點進步,他沒有再逃下去——當場戰死。

經過幾次海戰,日方不費吹灰之力,擊沉船只一百五十余艘,朝鮮海軍被徹底摧毀。

 

朝軍完了,明朝水師人數很少,日軍就此控制了制海權,十二萬大軍水陸并進,撲向那個看似唾手可得的目標——王京。

鎮守王京的將領,是麻貴,他已經調集了所有能夠抽調的兵力,共計七千八百四十三人。

對于這個數字,麻貴是很有些想法的,所以他連夜派人找到了直屬領導、兵部尚書兼薊遼總督邢玠,請求放棄王京后撤。

邢玠的答復很簡單:不行。

既然領導說不行,那就只有死磕了,畢竟楊元的例子擺在前面,自己可以殺楊元,邢玠就能殺自己。

但手下就這么點人,全帶出去死拼,拼未必有效果,死倒是肯定的。琢磨來琢磨去,麻貴決定:打埋伏。

 

經過仔細籌劃,埋伏的地點設在王京附近的稷山,此地不但地勢險要,而且叢林眾多,藏個幾千人不成問題。

九月六日夜,麻貴親自選派兩千精兵,深夜出城,前往稷山設伏。

他很清楚,這已是他的全部家底,如伏擊不能成功,待日軍前來,就只能成仁了。

生死成敗,一切都在冥冥之中。

 

九月七日,日軍先鋒部隊一萬兩千人到達稷山。

在日軍指揮官看來,眼前形勢很好,不是小好,是大好,十幾萬大軍對幾千人,無論如何是贏定了。

上級領導的樂觀也感染了廣大日軍,他們紛紛表示,在進入王京時,要全心全意地燒殺搶掠,絕不辜負此行。在這種情緒的指導下,日軍各部隊奮勇爭先,力求先搶,軍隊的隊列極其混亂。

這正是明軍所期待的。

 

拂曉,日軍進入伏擊圈,明軍指揮、副總兵解生發動了攻擊。

沒有思想準備的日軍頓時大亂,明軍又極狡猾,他們并沒有立即沖出來肉搏,而是躲在叢林中發射火槍、火炮,所以雖然殺聲震天,人卻是一個皆無。挨了打又找不著主,日軍越發慌亂。

第三軍軍長黑田長政聞訊,當即帶領三千人前來支援,可慌亂之間毫無作用,自己的軍隊反而被敗退的前軍沖亂,只得落荒而逃。

眼看時機成熟,解生隨即下令發動總攻,兩千明軍全線出擊,奮勇追擊日軍。

這是日軍的又一次崩潰,簡單說來,是兩千明軍追擊一萬五千日軍,且窮追不舍。這一景象給日軍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在相關的日本史料中,留下這樣的記載:稷山之戰,明軍投入了數萬大軍,布滿山林,不見首尾(遍山盈野)。

只有鬼才知道,那多余的幾萬人,是從哪里尋來的。

就這樣,日軍大隊被兩千明軍追著跑,損失極為慘重,追趕鴨子的游戲一直進行到下午四點,直到日軍右路軍主力到達,才告結束。此戰,日軍大敗,陣亡八百余人,傷者不計其數,史稱“稷山大捷”。

 

這是極為關鍵的一戰,雖然日軍仍占有絕對優勢,但麻貴的冒險迷惑了對手,幾乎所有的日軍指揮官都認定,在王京等待著他們的,是一個更大的陷阱。

于是他們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個極為錯誤的軍事判斷,此后,他們再也未能前進一步。

稷山大捷

參考消息 侵朝的收獲─陶文化

日本的這次侵朝戰爭,經侵朝、議和、再侵朝、戰敗之前后長達七年的歷程,給朝鮮的國土物資帶來嚴重的傷害,也在朝鮮人民心中留下了永久的傷疤。而日本由于補給線過長、物質資源匱乏,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唯一得到的好處,該算是擄掠了不少朝鮮百姓,而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是從事制陶工作的,從而使日本擺脫了舊陶土工藝的制約,飛速發展。

虛張聲勢的麻貴贏得了時間,而不許后退的邢玠也沒有讓他失望。在短短兩個月時間內,他已完成了部署,并抽調兩萬余人進入朝鮮作戰,加上之前陸續趕到的部隊,此時在朝明軍的數量,已經達到五萬。

錯失良機的日軍這才恍然大悟,但已于事無補,隨即全軍撤退,龜縮至南部沿海釜山一帶,離下海只差一步。

戰爭的主動權再次回到明軍的手中,麻貴知道,該輪到自己了。

 

為了讓日軍毫無顧慮,放心大膽地下海,麻貴制訂了一個全新的作戰計劃。

四萬明軍隨即分為如下三路:

左路軍,統帥李如梅、楊鎬,一萬六千人,進軍忠州。

中路軍,統帥高策,一萬一千人,進軍宜寧。

右路軍,由麻貴親率,一萬四千人,進軍安東。

此外,朝軍一萬余人,進軍全州。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陣形,因為各路大軍的進軍方向,正是日軍的集結地,而他們,將面對各自不同的敵人。

中路軍的前方,是泗川,這里駐扎的,是日軍島津義弘部。

 

朝軍的前方,是順天,待在此地的,是日軍小西行長部。

兩路大軍氣勢洶洶地向著目標挺進,然而,他們是不會進攻的。

派出這兩支部隊,只為一個緣由——迷惑敵人。

 

日軍有十二萬人,明軍只有四萬,所以分別擊破,是明軍的唯一選擇。

而麻貴選中的最后目標,是蔚山。

蔚山,是釜山的最后屏障,戰略位置極為重要,交通便利且可直達大海,是日軍的重要據點。

麻貴據此判定,只要攻占蔚山,就能斷絕日軍的后勤,阻其退路,全殲日軍。

駐守蔚山的,是加藤清正,兵力約為兩萬,就人數而言,并不算多,看上去,是一個再理想不過的下手對象。

但事情并不那么簡單,日軍明顯吸取了四年前的教訓,在布陣上很有一套,順天、泗川、蔚山各部日軍,擺出了“品”字形陣形,形成了一個十分堅固、互相呼應的防御體系。

所以麻貴決定耍陰招。他先后派出兩路部隊進逼順天、泗川,造成假象,使其無法判斷進攻方向。此后,他將主力明軍三萬余人分成左右兩路,分別向不同的目的地挺進,以降低日軍的警覺。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萬歷二十五年(1597)十二月二十日,左右兩軍突然改變方向,在距離蔚山不到百里的慶州會師,麻貴的最后一層面紗終于揭開。

 

明軍即將亮出屠刀,敵人卻還在摸黑。相對而言,日軍的將領都是比較實誠的,接到敵情通報后,小西行長和島津義弘立刻加緊自己防區的戒備,嚴防死守。而沒有敵情的加藤清正,由于沒有任務,竟然離開了蔚山,跑到附近的西生浦出差去了。

將領水平如此低下,當兵的還不挨打,那就沒天理了。萬歷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夜,明軍從慶州出發,黎明到達蔚山,進攻正式開始。

先鋒李如梅率先出擊,帶領三千騎兵直插日軍城外大營。對于這群不速之客,日軍毫無思想準備,當場被斬殺一千余人,損失慘重。明軍乘勝追擊,徹底擊潰了城外敵軍,日軍全線退守城內。

明軍進攻之時,加藤清正正在西生浦扛磚頭修工事,而他也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這樣一個道理——沒有最慢,只有更慢。

 

這位仁兄實在是遲鈍到了極點,之前毫無準備不說,仗打了一天,日軍快馬來報,他竟然還不相信,等敗退日軍前來現身說法,他才大驚失色,直到晚上才趕回蔚山。

二十三日夜,各路明軍陸續到齊,除左路楊鎬、右路麻貴外,中路軍高策一部也已趕到,共四萬余人,成功實現合圍。

對麻貴而言,一切都很順利。三個月前,他僅憑七千余人,就嚇退了十余萬日軍。兩個月后,他得到了增援,并成功地分割了日軍,包圍了敵城。現在,他相信,最終的勝利即將到來。

實在太順利了,順利得超出了想象。

古語云:反常者必不久。

 

第二天,事情出現了變化。

明軍沒有絲毫松懈,于凌晨再次發起了猛攻,而戰局的發展與麻貴設想的一模一樣。日軍雖頑強抵抗,但在明軍的火炮猛攻下,逐漸不支。而更出奇的是,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城內突起大火,亂上加亂的日軍再也扛不住了,隨即撤往內城高地。

到目前為止,命運之神始終在對麻貴微笑,現在,他準備哭了。

日軍盤踞的地方,叫做島山營。此地建于陡坡上,城墻由石塊筑成,極其堅固,是加藤清正的杰作。

雖然這位仁兄在日本國內被稱為名將,但就其戰場表現來看,實在是慘不忍睹。不過此人倒也并非一無是處,在某些方面,他還是很有水準的,比如說——搞工程。

 

在修筑工事和城樓方面,加藤清正是個十分合格的包工頭,工作認真細致,日本國內的許多堅固城池,都出自他的手筆。而島山營,正是他的得意之作。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強的,戰爭的結局就是其中之一。

明軍士氣旺盛,人多勢眾,火炮齊發;日軍士氣低落,人少勢孤,槍炮很少。無論怎么分析,明軍都是穩贏的。

但現實是殘酷的,明軍的攻擊失敗了,只有一個原因——地形。

日軍城池依山而建,不但高,而且陡,云梯架不上,弓箭也射不到,火炮雖有效果,但面對石頭城,殺傷力有限,加上敵軍防守嚴密,明軍仰攻一天,毫無建樹,只能收兵回營。

弓箭火炮都不頂用,云梯又太短,想來想去,也只有爬了。

 

于是自十二月二十五日開始,在炮火的掩護下,明軍開始爬山。

二十六日,明軍休息,朝軍奉命爬山,被擊退。

二十七日,明軍繼續爬山,未果。

二十七日夜,經過商議,明軍決定改變策略,以炮火掩護,準備柴草,借火箭射入城,發動火攻。

二十八日,大雨。

 

從天堂到地獄,這大概就是麻貴現在的感覺。攻擊不利,好不容易想了個招,又被天氣攪亂了。但事實上,一切才剛開始,因為據說地獄有十八層,而他剛進門。

就在二十八日下午,麻貴得知了另一個消息——小西行長就要來了。

作為兵力最多、腦袋最好使的日軍將領,小西行長輕易擺脫了朝軍的糾纏,率領船隊日夜兼程,向蔚山趕來。加藤清正可以死,但蔚山不能丟,雖說平時勢不兩立,但現在同乘一條破船,只能拉兄弟一把了。

形勢越來越嚴峻了,目前久攻不下,士氣不振,如果讓敵軍成功會師,明軍就有被分割包圍的危險。

敵人越來越多,沒有預備隊,沒有援軍,打到這個份兒上,如稍有不慎,后果將不堪設想。許多將領紛紛建議,應盡早撤退。

經過慎重考慮,麻貴終于做出了決定——圍城。

這是一個讓所有人都吃驚不已的抉擇,但麻貴堅信,自己是正確的。

 

他敏銳地意識到,如果就此撤退,敵軍將趁勢追擊,大敗不可避免,雖然日軍援軍已到,但決定戰斗成敗的,卻是城內的敵人。只要殘敵覆滅,勝利仍將屬于自己。

于是他調整了作戰部署,派部將盧繼忠率軍三千堵住江口,組織火炮弓箭,加強防御。高策則帶兵監視釜山及泗川日軍,其余部隊集結于城下,斷絕敵人的一切補給,總之一句話:打不死,就圍死!

麻貴的決定是明智的,因為此時明軍處境不佳,日軍卻更慘,基本上算是山窮水盡。城內沒有水源,只能喝雨水,糧食吃光了,石頭又不能啃,打仗還能提提神,不打就真沒辦法了。

于是在明軍圍困兩天后,加藤清正主動派人送信給楊鎬,表示希望講和。楊鎬倒也實在,說你出來吧,出來我和你談判。

加藤清正回復,你們明朝人不守信,我不出來。

在我看來,這就是隨意忽悠的惡果。

日軍的境況持續惡化,之前日軍有兩萬余人,戰斗死傷已達四五千人,躲入城的,由于沒有糧食衣被,許多都凍餓而死。到萬歷二十六年(1598)正月初一,城內僅余四千余人。

麻貴已經確定,敵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氣。

可這一口氣,終究讓他們挺了過去。

 

到目前為止,麻貴的判斷一直是正確且周密的,從假象、兵力部署、戰略戰術、計劃變更,都無一失誤。

綜觀整個戰役,他只犯了兩個錯誤,兩個看似微不足道的錯誤。

然而成敗,正是由細節決定的。

 

第一個錯誤的名字,叫做心態。

雖然麻貴準確地判斷出了日軍的現狀,做出了繼續圍困的決定,但他卻忽視了這樣一點:城內的日軍固然要比明軍艱苦,但雙方的心態是不同的,日軍如果丟失蔚山,就會失去退路,除了下海喂魚,估計沒有第二條路走。所以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頑抗到底。

而明軍作為進攻方,占據優勢,就算戰敗,回家睡一覺再來還能打,畢竟是公家的事兒,犯不著玩命。而在戰役的最后階段,這一看似微小的差別,將成為決定成敗的關鍵。

正月初二,外海的日本援軍發起了潮水般的進攻,明軍拼死作戰,終于遏制了日軍,暫時。

正月初三,日軍發動猛攻,明軍在付出重大傷亡后,再次抵擋了進攻,但士氣已極度低落,開始收縮陣地。

正月初四,麻貴作出決定,撤退。

 

事情已經很明顯,敵人異常頑強,此戰已無勝利可能,如不立即撤退,必將全軍覆滅。在隨后的軍事會議上,麻貴作出了具體的撤退部署——城北右路明軍先行撤退,其他部隊隨后跟上,部將茅國器率軍殿后。

而統領城北明軍的任務,他交給了楊鎬。

這是他犯的第二個錯誤。

 

在接到撤退命令后,楊鎬帶隊先行,開始一切都很順利,部隊有條不紊地行進著。但隨著部隊的行進,越來越多的明軍得知了撤退的消息,特別是受傷及患病的士兵,唯恐被丟下,開始喧嘩起來。

應該說,在撤退中,這種事情是難免的,如能及時控制,就能平息風波,退一步講,就算楊鎬沒能力,控制不住,畢竟有人殿后,也不至于出大事。

然而在蜂擁的士兵里,嘈雜的叫喊聲中,楊鎬慌亂了。

這個厚道的老好人,這個連買棵白菜都要付現錢的統帥,終于在最關鍵的時刻,暴露出了他最致命的弱點。

面對眼前的亂局,驚慌失措的楊鎬作出了毀滅性的決定——逃跑。

局勢再也無法挽回。

 

從某種意義上講,撤退就是逃跑,但兩者間是有區別的。撤退是慢慢地跑,有組織地跑,而逃跑的主要內容,只有跑。

楊鎬毫無顧忌地帶頭逃跑了,領導有跑的權利,下屬自然沒有不跑的義務。一個跟著一個,明軍很快大亂,四散奔逃。

沿海日軍趁機登岸追擊,明軍大敗,傷亡慘重,余部退回慶州。蔚山之戰就此失敗。

此戰,明軍傷亡共計兩萬余人,進攻受挫,戰線收縮至王京。而日軍損失也高達一萬余人,無力發動反擊,朝鮮戰局再度進入了僵持狀態。

 

戰爭最殘酷的地方,其實并不在于死了多少人,有多少財產損失,而是它一旦開始,就很難停止。

開打前可以隨便嚷嚷,可要真打起來,那就痛苦了。雙方各出奇謀,什么陰招、狠招都用出來,全都往死里掐。如果雙方實力差距大,當場掐死了還好,賠款割地,該干嗎就干嗎。最惡心人的,就是死掐偏掐不死,你能打,我也不差。

但凡遇到這種情況,雙方都頭疼,要不打吧,死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錢,這筆賬找誰算?更何況,還有一個面子問題。

麻貴面臨的,就是這種狀況。

 

蔚山戰役之后,明軍開始收拾殘局。

第一件事是整軍隊,麻貴親自出馬,把戰敗的士兵重新集結起來,并向朝廷打報告,要求增兵。

第二件事是整人,也就是追究責任,首當其沖的就是楊鎬。這位仁兄自然沒個跑,仗打成這樣,作為主要責任人,處罰是免不了的。被言官狠狠地參了一本,搞得皇帝也怒了,本打算劈他,大臣求情,這才罷官免職,沒挨那一刀。這位兄弟的事還沒完,后面再說。

善后處理圓滿結束,可是接下來就難辦了。

 

日本方面力不從心,很想和談,打到今天,獨占朝鮮是不敢想了,可畢竟投入本錢太多,還是希望多少撈點好處,挽回面子,才好走人。

然而明朝卻是死硬派,根本就沒想過談判,別說割地賠款,連路費都不打算出,且毫無妥協退讓的意思。

中日雙方的尷尬局面

談是談不攏了,可要打也打不起來。日軍雖然人多,但之前被打怕了,只是龜縮在沿海地區,不敢進犯,估計是學精了,占多少是多少,死賴著不走。

明軍倒是很有進取精神,總想趕人下海,無奈兵力實在太少,有心而無力,只能在原地打轉。

總而言之,誰也奈何不了誰,于是大家只能坐在原地,繼續等待。

 

等著等著,日軍開始吃不消了。因為他們部隊太多,且長期出差在外,國內供養不起,又沒人種田,只能陸續往回拉人,在朝日軍人數隨即減至八萬。

與此同時,明朝軍隊卻源源不斷地開入朝鮮,加上麻貴之前整頓的新軍,總數已達七萬。

明軍從未如此強大,日軍也從未如此弱小,于是麻貴認為,行動的時候到了。

 

萬歷二十六年(1598)七月,麻貴再次作出了部署:

東路軍,由麻貴親率,所部三萬人,攻擊蔚山。

中路軍,統帥董一元,所部兩萬六千人,攻擊泗川。

西路軍,統帥劉綎,所部兩萬人,攻擊順天。

九月七日,三路明軍正式出征。這一次,沒有假象,不用轉彎,所有的軍隊,都將直奔他們的對手。

在當時的麻貴看來,選擇這個時候出征,實在是再好不過了。此時距上次出征已有半年,各部休整完畢,而在此期間,錦衣衛也來湊了次熱鬧。事實證明,這幫人除了當特務,干間諜也有一套,探明了日軍的虛實和實際兵力,并提供了大量情報。

參考消息 一二三四五,朝鮮打老虎

這次征朝的戰敗,讓豐臣秀吉在日本國內的威信一落千丈,從日本皇室到部下臣僚都認為他選擇的侵朝時機不對,而或多或少地表現出了不滿。在巨大的壓力下,原本就身體衰弱、連續尿炕的豐臣秀吉,終于連吃老虎肉(豐臣秀吉開始尿炕之后,發現了自己的身體老化嚴重,聽人說吃什么補什么,于是下令在朝部隊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進貢給他吃)也撐不住,死在了病榻上。

出于對特務同志們的信任,加上手里有了兵,麻貴相信,最后的勝利即將到來。

但是他又錯了。

 

麻貴不知道的是,錦衣衛的工作雖然卓有成效,卻絕非盡善盡美,因為有一條最為重要的情報,他們并未探知:

萬歷二十六年八月,豐臣秀吉病死于日本,年六十三。

這位日本歷史上的一代梟雄終于死了,他的野心也隨之逝去,歸于夢幻,但他親手挑起的這場戰爭,卻還遠未結束。

豐臣秀吉死后,日本方面封鎖了消息,并指派專人前往朝鮮,傳達了這樣一道命令:

極力爭取議和,如議和不成,即全線撤退。

撤軍日期為萬歷二十六年(1598)十一月五日。此日之前,各軍應嚴加布防,死守營壘,逃兵格殺勿論,并應誓死擊退明軍之一切進攻。

為保證撤退成功,當時知道這一消息的,僅有小西行長、加藤清正等寥寥數人,連許多日軍高級將領也不知道。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豐臣秀吉的死訊竟然還是傳到了朝鮮。然而沒有人相信,因為根據以往的傳聞計算,豐臣秀吉至少已經死掉了十多次。

于是,在前方等待著麻貴的,是日軍最后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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