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遺蛻：金剛不壞肉身佛

文/梁國瑞

圣者遺蛻

當一具鍍了金漆、寶相莊嚴的古佛像擺在你面前時，你也許會本能地感嘆佛像笑容的惟妙惟肖，進而感嘆佛像雕工的細膩。但你一定不會想到，它也可能是高僧坐化后的遺蛻。

不久前，在匈牙利博物館展出的疑似“章公六全祖師”肉身佛像，正是這樣一具遺蛻。此前，一家荷蘭博物館為這尊千年古佛像做CT掃描時，發現佛像里面竟隱藏著一具保持著打坐的姿勢“人體木乃伊”。

根據古佛像坐墊上的文字基本可以推定，古佛像里的僧人名為章六全，寶像應該是景仰他的信徒所塑。

消息傳開后，人們迅速聯想到了中國福建1995年被盜的“章公六全祖師”真身佛像。章公祖師，法號普照，俗家姓名章七三，原德化縣洞口人（現大田縣屏山鄉），北宋元佑年間農歷十月初五在現大田縣吳山鄉陽春村坐化成佛，封號六全祖師，歷代供奉于陽春村林氏宗祠普照堂的大殿之上。

“章六全”其實是佛化名，“六全”指的是真身的四肢身首俱全，而非他的名字。清代的學士李清時還曾為章公題過“開山恩主、顯化六全、章公祖師”的牌匾。

章公祖師在北宋年間坐化成佛，圓寂后被鍍金塑成佛像。每年農歷十月初五章公祖師生日，村民都會為它辦供席慶生。每年春節期間，村民還會抬著祖師像在村里“游神”，經過各家門口時，家家戶戶都要放鞭炮。

且不管匈牙利博物館展出古佛像是不是“章公六全祖師”真身，古佛像事件卻將人們的目光，引向了千年不腐的“肉身菩薩”。

在普通人的理解中，世間沒有不朽的活物。然而，修行精深的高僧大德卻能在辭世后，遺下不朽肉身，供信徒們瞻仰膜拜。與埃及的木乃伊不同，東方的肉身菩薩不掏內臟、不用藥物，卻在自然狀態下面目如生，這已經突破了物質世界的理論局限，甚至打破了現代科學的認知范疇。

從血肉之軀，到涅槃往生、金剛不壞的肉身佛，也許只是一個個圣者蟬蛻的神跡，告訴俗世之人，通往佛菩薩的修行之路并非虛妄。

長老金身

沒有了心跳和呼吸的尸體，在不借助仿佛藥物等外力，純自然狀態下，如何能夠千年不腐？“肉身菩薩”這一充滿神秘色彩的宗教圣物，究竟是如何產生的？

就在2015年3月底，河北秦皇島市海港區的法云寺，又一尊“肉身菩薩”誕生了。且來聽聽親歷者的講述“肉身菩薩”的成就過程。

3月29日，法云寺舉行了禪門高僧戒全長老圓寂三周年成就肉身菩薩法會，來自全國5000余名信眾，瞻禮了長老的金剛不壞之身。

戒全長老，江西南昌人，十五歲出家，近代禪宗泰斗虛云老和尚的法孫，接續禪宗法脈，為溈仰宗第十代傳人，臨濟宗第四十五代傳人。長老在2008年的時候即表示過圓寂后要坐缸，并會保留金剛不壞身，為大眾示現佛門修持真實不虛。

圓寂前幾日，長老飲食逐步減少，后來只飲少量水，但精神依然健朗，還與來訪者笑談。2012年4月4日10時38分（與長老出生同一天同一時辰），戒全長老于法云寺安詳坐化，世壽九十六歲。

據圣清法師回憶，長老圓寂后，房間散發著檀香的味道，久久不散。當弟子們為長老穿上僧衣后，大家驚奇地發現，長老的面色由黃白轉為紅潤，因摘掉假牙塌陷的兩腮鼓起來了，額頭的皺紋也舒展開了。仿佛長老在打坐，進入了佛教所說的甚深禪定。

三天后，遵照長老囑咐，恭請肉身入缸。弟子們用兩根木棍抬著長老坐化的禪床，從二樓禪房下到一樓，沿途接受信眾朝拜，上臺階進入塔院，再下臺階進入寶塔地宮，一路上，長老穩坐如金剛，安然入塔。

裝缸儀式由遼寧省佛教協會名譽會長、沈陽慈恩寺方丈照元長老主持，按照佛教儀軌進行。坐化缸的缸底是木炭，上面覆蓋香灰，用宣紙包好鋪平，長老端坐其上，身體周圍塞滿檀香粉包和沉香粉包，最外面包一層木炭，然后三截缸用鋼絲封死，并打上封條。據在場者說，封缸后缸體即顯現出一團紅光。

封缸過程有僧俗百余人共同參與。之后坐化缸就供奉于此，除每半月門下弟子為長老上香外，再無外人能夠進入地宮，也沒有人為對地宮的空氣的溫度和濕度進行干預。

三年后，2015年3月9日，長老肉身出缸。啟缸時，一股異香充滿地宮，負責開缸的幾名法師和工作人員都從未聞過這種香氣。更為神奇的是，封缸時塞的檀香粉和沉香粉不見了，只剩空的宣紙包黏貼在長老肉身上，就連當時長老手上捧著的一塊碗口大的沉香塊也消失不見，唯有長老生前使用的念珠和沉香掛珠還在，掛珠接觸長老皮膚的部分變成黑色，并失去了原先沉香的味道，散發著開缸時空氣中的異香。

清潔后，戒全長老的整個肉身呈紫磨真金色，在燈光照射下，肉身通透，血管清晰可見，皮肉呈琥珀狀，頭上長出了約兩厘米的頭發，耳郭柔軟有彈性，栩栩如生。手腳與入缸前無異，只是略顯干癟，指甲稍長。此時，已完全可以確認，戒全長老肉身成為佛教所說的全身舍利，長老成就了肉身菩薩。

這是距今最近的，關于肉身菩薩成就過程的記載，詳細報道可見騰訊佛學頻道。按照以往的經驗，高僧圓寂裝缸以后，數年后仍肉身不腐，則金身已成，今后就再不忌風吹日曬。

佛法東傳以來已歷千年，不斷有高僧大德修成“金剛不壞”的肉身菩薩。我國歷史上有據可查的肉身菩薩不下百位，其中九華山就有14尊。肉身不朽，與舍利、虹化和舌根不壞一起，已被當今世人稱為佛教的四大奇跡。

甚深禪定

不做任何防腐措施，而能肉身不腐，這顯然違背了現代科學的常規認知。有西方媒體將東方的肉身菩薩，解讀為與古埃及木乃伊類似的尸身保存奇跡。但在佛教徒眼中，將肉身修成“金剛不壞”，卻與特殊處理的木乃伊完全是兩碼事。他們認為，這是高僧大德自立修行的結晶，更是佛法真實不虛的最好印證。

“木乃伊”一詞，源自波斯語mumiai，意為“瀝青”，通常指人們用特殊的防腐香料對遺體進行特殊處理，使其長久保存不腐壞得到的結果。比如在埃及，人們先把遺體中的內臟取出，再將其浸在防腐液里溶去油脂，洗掉表皮，然后把遺體取出晾干，在體腔內填入香料，體表涂上樹膠，以免接觸空氣和細菌，然后用布把遺體嚴密包裹起來，制成木乃伊。

而依照漢傳佛教的傳統，“金剛不壞”是指具有特殊修行成就的僧人圓寂后，遺體未經摘除內臟、藥物和風干等特殊處理，以坐缸等方式，經數年后仍然能得到保存完好的肉身。

在佛教修行者看來，肉身不腐只是“金剛不壞”的物質現象，真正造成肉身“不壞”的根本原因并非人為的技術處理，也非外在環境條件使然，而是由佛教高僧的特殊愿力和戒定慧功德所成就。

也就是說，木乃伊以及特殊自然環境下形成的肉身不腐現象主要是依靠外力達成，而佛教的“肉身不壞”則是自力修行成就的結果。

因此，在佛教里，“金剛不壞”是更為準確的稱法。“肉身不壞”側重于表達物質現象，而“金剛不壞”從字面上就揭示出成就的不同尋常。歷史上的木乃伊、干尸乃至道教修行所展現肉身的不腐，依然沒有出離生死無常的范疇，而“金剛不壞”說明修行人的成就打破了無常與常的局限，以“金剛”喻肉身不壞是不生不死的外在示現。“金剛不壞”的成就者并沒有死亡，而是處于甚深禪定中，他們以殊勝的修行功德保留自己的肉身，以特殊愿力與眾生結菩提緣、度化眾生。

這種甚深禪定，在佛門典籍里，還有更多的解讀。據《彌勒下生經》所載，人壽八萬四千歲時，彌勒佛當下生此閻浮提，度化釋迦牟尼佛世所未得度的眾生。因此，相傳修行者如能入甚深禪定，或保持自己肉身不壞，當可等待彌勒佛出世。

實際上，肉身不朽，亦是舍利的一種。據《法苑珠林》卷四十記載：“舍利者，西域梵語，此云身骨，恐濫凡夫死人之骨，故存梵名。舍利有三種：一者骨舍利，其色白也；二者發舍利，其色黑也；三者肉舍利，其色赤也。”

印光大師云：舍利“乃修行人戒定慧力所成，非煉精、氣、神所稱，此殆心與道合，心與佛合之表相耳”。因此，肉身舍利的形成，既非生理上的關系，亦非飲食結構的因素，而是戒定慧修行的結果。

關于此類肉身的安置方式，六朝初期多將其置于深山的石室或庵室中，并無特別的處置；六世紀至七世紀初期，則改置于窟龕中，或立塔廟供奉。

檢索史籍，還可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對于高僧大德而言，是按傳統方式火化，還是留肉身于世，完全出于各自的愿心。

佛教把火化稱為“荼毗”，音譯自古印度的巴利文。按照規制，僧人遺體火化時要舉行“荼毗儀”。手執火把的僧眾，朗聲唱贊：“既隨緣而順化，乃依法荼毗……”佛教傳入中國，僧人遺體也多火化。但極個別因端坐而逝，所謂“身死而色身不散”的，經過特殊處理，便成為“真身”。

目前有據可查的肉身菩薩，基本是高僧在圓寂前，就留囑要求坐化，這完全是出于他們慈悲度生的愿心。八萬四千法門度八萬四千種眾生，這些肉身菩薩在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共愿之中，又發下別愿，留此肉身，以身弘法，以身說教，以身度塵，這是接引眾生的一種方便。因為有些人，在看到木雕泥塑的佛菩薩時，不能產生恭敬心，認為那是假的，但在看到肉身菩薩時，覺得可親可近，內心震撼，認為那是真的，愿意供養皈依。

無常示現

成就“金剛不壞”之身，這種超乎常理的現象，被世人視為神跡。許多肉身菩薩也往往呈現出不可思議的示現，則為其增加了更多的神秘氣息。

1999年1月2日，另一位高僧仁義師太坐缸被打開時，眾比丘尼發現，圓寂已三年零兩個月的師太穩端坐缸里，黑白相間的頭發長出寸余，牙齒完好，皮膚毛孔清晰，裝缸時穿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剪去衣服，老師太身體干縮，體膚完好，長長的指甲結實地長在指頭上。摸摸老師太的身體，腰間和臀部還有彈性。

更令人驚奇的是，老師太的女性特征已無痕跡。乳房消失，胸部平整，下身長合無痕。當初入缸時平放在腿上十指相向的手印已有變化，右手稍有提高，且拇指與食指相抵，作捻針狀。

2011年10月16日，云居山彌光老和尚肉身在武漢黃陂石觀音寺開缸。當時，十數名出家僧眾及幾名工人，都聞到一陣緊接一陣的異香。入缸時用黃表紙包裹的很多檀香粉包，已變為硬塊，與老和尚生前穿著的黃海青粘連在一起。

清理完雜物以后，大家驚奇地發現，入缸時牢牢結定的彌陀印，此時已變為右手扶膝、手指拄地的降魔印。老和尚頭發、須眉都長長了，連指甲也都長長了，不少胡須變成了黑色。老和尚生前摔壞了右大腿骨，因愈合不好曾長期在皮膚下突起，此時竟然平復如初。

不僅是肉身不腐、異香環繞。蒙古發現的200年前的肉身菩薩，甚至一度體溫上升；歷史上還出現過寺院所供奉的肉身菩薩下座經行的現象……

并非真的刀槍不入

但是，“金剛不壞”之身，也并非真正可以刀槍不入、避兇趨吉。

佛教徒認為，菩薩內證法性，超越生死無常，肉身不壞只是為眾生作示現。但其肉身作為物質層面的顯現，依然要遵循無常規則，任何人為的破壞和非正常條件，依然會造成菩薩肉身的損壞。六祖慧能大師的肉身，就是一個典型例子。

廣東南華寺則供奉有禪宗六祖唐代慧能大師肉身，被認為我國歷史上出現的第一尊肉身菩薩。在1200多年的風雨動蕩中，六祖真身也遭遇了多次的劫難。

據記載，六祖去世后不久，即有傳說新羅人夜盜六祖真身首級，后因六祖頸部有鐵片保護，沒有得逞。此無確切文獻記載，故為傳說。但也是人們認為的第一次遭劫。

其后，六祖真身一直安坐在南華寺，歷朝歷代不加侵害，反而敬重有加。但在日寇侵華時，六祖真身又再次遭劫——某日，南華寺來了幾個日本兵，隨行有醫生。他們懷疑真身是假的，要剖開來一看究竟。當日本人用手術刀，從六祖的背后剖開一個小洞，從小洞看進去，他們看到的是保存完好的骨骼、內臟，而周圍環境卻根本沒有很完善的保護措施。幾個日本兵，嚇得頂禮膜拜而退。

另一次劫難，也是迄今為止最慘的一次，則是在文革時期，慧能的真身幾乎毀滅。《佛源老和尚法彙》記載：“（六祖真身）被人用鐵棒在背胸上打了碗口大的一個洞，將五臟六腹抓出來，丟在大佛殿。肋骨、脊梁骨丟滿一地，說是豬骨頭、狗骨頭，是假的。并在六祖頭上蓋個鐵缽，面上寫：‘壞蛋’二字，放在大佛殿。”

后來，六祖的靈骨被僧眾暫時埋于九龍井后山的一棵大樹下。直到1979年，六祖真身才被重新取出，至今端坐在南華寺大殿內。

《金剛經》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肉身菩薩，是神跡也好，是示現也罷，實為虛妄。倘若能給蕓蕓眾生一個救脫苦海的希望，一種通往禪定圓覺的信心，則其意義，真實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