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過了那次之后，都叫天蘭喝藥就要安分些。然而送進她寢殿的藥，十碗有九碗逃不過被摔的命運。

整個帝都，能讓她順眼些的只有她原來覺得紈绔的獨孤初。自從不讓獨孤初見她以后，她再沒喝藥。那次強行喂藥之后，只要云敘白在她十步之內，一把精美的匕首就自動架在都叫天蘭白皙的頸子上。

一次又一次的冷眼相待，云敘白終于怒了。

“清兒！你到底要做些什么！”在又一次灌藥不果之后，云敘白一臉踢翻了殿中擺設的花瓶。

哐啦一聲，不僅嚇住了堯清，也嚇住了云敘白。然而還是后者要厲害些，在都叫天蘭呆滯的片刻，云敘白一把奪過她的匕首，把她緊緊抱住。

“清兒，你要怎么要才肯喝藥啊……”都叫天蘭聽著這位年輕的帝王接近哭泣的聲音，一時失語。

也托都叫天蘭的福，侍女們在這兒侍奉的短短幾天，看遍了自己不茍言笑的王上的各種各樣的表情！還看了自家不近女色的王上強吻無辜圣女的模樣！

“清兒……”

“王上，還請自重?！?

“清兒，把藥喝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王上，您叫錯人了，臣名喚都叫天蘭?！?

“沒錯啊，怎么會錯啊，我辛辛苦苦才找到你啊，你要好好活著啊！”

“王上，臣都叫天蘭！您弄疼臣了！”都叫天蘭聲音驀然加大，終于把沉醉在自己世界里的云敘白拉回了現實。

他慢慢放開都叫天蘭，沒有再強迫她喝那些血腥得很的藥。他把都叫天蘭的匕首收在手中，坐在她的床前，一雙鳳眼看著她，有幾分柔情。

“圣女，你想不想給死在承天宮的那些人抱仇？”

報仇？給枉死的眾人，給單純的阿柔，給疼愛她的藤白姨，給養育她十多年的父親，報仇嗎？云敘白看到都叫天蘭原本無甚神采的碧眼里終于閃過一絲精光。

云敘白循循善誘，“你本不是遲素人。你是本出身高貴，但一出生就被暗算，被人下了子母蠱，扔在荒無人煙的崔麗雪山，是大祭司把你抱回來，給你圣女的身份，養育你長大。”

“……”

“你同他生活在承天宮，所有人都喜歡你愛戴你，連雙手沾滿了鮮血的巫將都處處包容你，疼愛你?！?

“……”

“可是，你是拿嫣教皇的女兒，為了繼承，為了地位，為了殺死你，承天宮的人，連同承天宮，都被狠戾的拿嫣人付之一炬！那些寵你的，愛你的，或死的痛不聊生，或被害得下落不明！你甘心嗎？讓那些傷害你親人的人，讓那些殺了那么多無辜的人，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活著，你甘心嗎？”

一閉眼，仿佛回到了承天宮被燒得那夜，那些被殺的人死前痛苦的哀嚎，那些被燒得焦黑直至成灰的，一幕幕又浮現在她的眼前。

云敘白看著她，看著她瘦弱的手一點點攥緊，把盛著鮮血的玉碗緩緩遞給她。

都叫天蘭看著那瑩瑩鮮血，終于是端起了碗，堅定的、沒有遲疑喝了下去。這是自她醒過來，沒有任何威逼任何強求喝下的第一碗人血。

她抬眼看著云敘白，目光灼灼，似含無限生機，“王上，臣要報仇！”

“好，等你身子好些，孤就帶兵討伐拿嫣！”雖有不忍，讓她活在仇恨中，可只要她想活著，比什么都好！

三月后，都叫天蘭跪在云敘白議事殿門前。

“王上，臣身體已然大好，請問王何時出兵？！”

大臣們來來往往，不少人經過時用眼神偷瞄她。她不知道，在百姓心里，她依然是高貴的圣女，在這些大臣眼中，已然成了媚主禍水。

多少身強力壯的正值壯年的男子，被人取了心頭血，給這女人做了藥！不管他們愿不愿意，飲人血的，絕非善人！

都叫天蘭好像沒有看見那些人厭惡的目光，就那么跪在地上。天不是很熱，但一直跪著，怎么都不會太安逸。

在她快支持不住身子晃動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拉住了她，是獨孤初。獨孤初身后，是那個睥睨天下的帝王。

“王上，你答應過我要攻打拿嫣的！”昏迷之前，都叫天蘭只來得及說這句話。

醒來時都叫天蘭睡在床榻之上，旁邊坐著獨孤初，不是云敘白。

“天蘭，王上已經準備出兵了，你好好養著，等我們凱旋歸來?！?

“不，我要和你們一起去！”

“天蘭，快到冬天了，邊關苦寒，你身子要受不了的！”

“獨孤，從我活下來的那一刻起，我的命最大的意義，就是給我父親報仇！”

獨孤初搖了搖頭，終是不能在她身上找回那個在青樓里和她叫囂的都叫天蘭來。微微嘆了口氣，云敘白果然沒說錯，不管如何勸，都叫天蘭都是要親自去的！報仇，已經成了她活著的最大甚至是唯一的意義！

三日后，云敘白公告天下，拿嫣無德，一再犯我遲素，火燒承天宮更是罪無可恕，著點兵三萬，攻打拿嫣！

王上親征，百姓夾道歡送?！茢住簧砣A麗白袍騎在壯碩的高頭大馬上，威風凌凌。

大軍已經提前出發，一架小巧卻又不是寬闊的馬車里，都叫天蘭拿著邊界地圖，認認真真的看著。

“阿蘭?！闭嬲脑茢紫破疖囜?，“車上太動蕩，看這些會傷眼睛。”他刻意穿得很尋常，不細看沒人會發現這是高高在上的王。

“王上？您不是最多才出城門么？”

“孤讓獨孤初頂著的，想著行軍無聊，來看看你。”

“呵，可憐獨孤了，又要給你押糧送草，又還要假扮你受罪。”都叫天蘭不覺莞爾，嘴角勾起一尾輕輕的笑。

“你笑了。”云敘白目光定定的看著她，“看來以后孤要多給獨孤初找點罪受了！”

看著云敘白這一本正經坑人的模樣，都叫天蘭笑出聲來。

“阿蘭啊，如今地利人和都在我方，那么滅了拿嫣以后，你想做些什么？”云敘白看似東拉西扯的和都叫天蘭閑聊著。

“做些什么？大抵是做不了什么了吧，畢竟我活到如今，已經挺多余的了……”

都叫天蘭漫不經心的回答，繼續看著地圖。完全沒看見云敘白原先微笑著的臉，在聽完她這句話以后，突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