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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姻緣(1)

竇建德根本沒打算為難羅成!

猛然間,程名振眼前閃起一道電火,把所有秘密照得通亮。

他不想跟自己的唯一的妹妹直接起沖突,失去人世間僅剩的幾分親情。他亦不想當(dāng)眾掃了程名振的顏面,使得本來就不安穩(wěn)的洺州營更加離心。他更不想因為竇紅線的婚事而失去王伏寶、曹旦等一干老兄弟的支持,影響自己的雄圖霸業(yè)。所以,他提前送了一封措辭嚴厲的信給竇紅線,擺出一幅要綁羅成為質(zhì)的姿態(tài)。

他早就料定了,以竇紅線的脾氣,肯定不會讓心上人成為階下囚。他亦早就料定,程名振不會將好朋友獻為晉身之階。他更料定了,羅成如果不想成為程名振和竇紅線的負累,亦不愿面對自己,唯一的選擇便是只身遁走。

而只要羅成一走,他面臨的種種問題便迎刃而解。

一封信,只用了薄薄的一封信。竇建德就解決了所有難題。其對人性的把握,居然精準(zhǔn)如斯!

程名振臉上依舊堆滿了微笑,隱隱地卻覺得整個面頰都開始酸疼。被挫敗的感覺是如此強烈,以至于他都不愿再抬頭去看竇建德的眼睛。

竇建德來得甚快,還沒等程名振這邊做好“迎駕”的準(zhǔn)備,大軍已經(jīng)渡過了漳水。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沒有揮師直取平恩,而是將兩萬多護駕精兵駐扎在了清漳城外,命他原地待命。自己則帶了五百名近衛(wèi)和一百多名官員,慢吞吞地向平恩城走來。

“竇天王到底要干什么?”接到密探的線報,程名振被竇建德的舉動徹底搞糊涂了。但事態(tài)演化到了如此地步,無論是福是禍,他只能硬著頭皮死撐。把臨時召集起來的千來號人都交托給杜鵑和伍天錫,命他二人在平恩城內(nèi)隨機應(yīng)變。然后在雄闊海等二十幾名親衛(wèi)的保護下,飛馬迎出十里。

遠遠地望見了流蘇華蓋,程名振翻身跳下坐騎,肅立拱手,扯開嗓子喊道:“未知王駕千歲光臨,臣等不能遠迎,恕罪,恕罪!”

竇建德也早就看到程名振,命人停住馬車,大笑著走了下來,“咱們自己人之間就別來這套虛頭八腦的東西了吧!你應(yīng)該知道,孤之所以晉位稱王,只是為了‘定秩序,明號令’而已,不是拿來跟自家人擺譜的!”

“既然王爺已經(jīng)晉位,臣不敢逾越!”程名振又躬了下身,正色回應(yīng)。他現(xiàn)在根本猜不透竇建德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所以寧可把禮走全了,也決不給對方留下發(fā)作的機會。

竇建德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好受了他一禮。然后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笑著搖頭:“你啊,年齡不大,怎么說話做事跟個小老頭似的。好了,好了,過場走完了。咱們進城去吧。孤打早晨到現(xiàn)在一口熱乎水都沒喝上,肚子早就餓癟了!”

說罷,還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肚子,發(fā)出一通“空”“空”的聲響。雄闊海等人一直在旁邊小心戒備,萬萬沒料到竇建德居然來了這么一出。被逗得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咬緊了牙關(guān)苦忍。但看向?qū)γ娴哪抗鈪s不知不覺間柔和了起來,一直繃緊在刀柄上的手也慢慢放了下去。

此時的程名振心里如同掛了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偷偷看了一眼竇建德的身后,發(fā)現(xiàn)跟得最近的全是些陌生面孔的文官,猶豫了片刻,拱手回應(yīng)道:“如果王爺不嫌小縣粗陋,請移駕入內(nèi)就膳!”

“你這平恩縣如果還說粗陋的話,天底下恐怕除了京師和洛陽,其他地方都得叫豬圈了!”竇建德大咧咧地一擺手,“誰讓給我一匹馬,我騎著去!”回頭看了看身后,他又笑著叮囑:“你們誰喜歡坐車,盡管坐去。俺老竇先在馬背上透透氣,奶奶的,明明天不熱,卻楞給老子憋出一身汗來。”

眾文官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咱能攔下竇建德。雄闊海唯恐天下不亂,迅速跳下坐騎,將自己的駿馬牽給竇建德,然后小跑到御輦前,伸著脖子往里邊觀看。他倒不敢真坐竇建德的御輦,只是想試探一下竇建德的態(tài)度而已。誰料竇建德一點也不生氣,跳上坐騎,扭頭說道:“想上就上去,一輛破車而已,我讓你上的,誰還能過后說出什么話來不成?你們慢慢看著,我可是要先過把癮再說了!”

說罷,不待有人回應(yīng),抖動韁繩,策馬而走。程名振見狀,趕緊加速跟上。君臣二人一前一后,奔行如風(fēng),哪管他背后眼珠子掉了滿地。

十里路距離說到就到,轉(zhuǎn)眼之間,已經(jīng)可以看到平恩縣敞開的大門。杜娟和伍天錫帶領(lǐng)著百余士卒肅立在門口,列隊恭迎王駕。竇建德沖他們揮了揮手,單人獨騎,馬不停蹄地沖過城門,甕城,長驅(qū)而入。一直沖到縣衙附近才飛身下馬,把馬韁繩向驚得目瞪口呆的看門小卒手里一丟,一邊伸出蟒袍的袖子擦汗,一邊大聲嚷嚷道:“痛快,痛快,好久沒這么痛快過了。你們誰去給我舀一瓢井水來解解渴,要剛打上來的,能帶著點兒冰渣兒最佳!”

“遵——命!”士卒們嘬著牙花子回應(yīng)。像這樣沒架子的王爺,絕對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給王爺把冰鎮(zhèn)的梅子端到大堂上去。順便打一盆水來,伺候王爺凈面!”程名振前后腳趕到,跳下坐騎,大聲補充。

這回,士卒們知道怎么辦了,笑呵呵地領(lǐng)命而去。一邊跑,還不忘了回頭再看竇建德兩眼,深為對方的行為心折。坐擁四郡三十余縣的一方豪杰,言談舉止卻沒半點架子,就像鄰居家剛下地除草回來的老大爺一般,土里土氣,卻從頭到腳透著股子親切。

程名振卻不敢像弟兄們那樣隨便,恭恭敬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將竇建德迎入縣衙正堂。后者知道他的秉性,也不多客氣。大馬金刀往主位上一坐,四下看了看,笑著說道:“你這郡城瞅著挺繁華,衙門里邊卻真夠寒酸的。很好,很好,我老竇就需要這樣的官兒。待會兒等后面那幫家伙來了,讓他們都進來看看??纯茨闶窃趺串?dāng)郡守的。奶奶的,一幫就知道擺譜的玩意兒。整天跟我抱怨這抱怨那,碰上正事兒就縮脖子!”

“王爺帶的那些官員,臣好像都不熟悉?”程名振猜不出竇建德肚子里藏著什么貓膩,只好笑呵呵地試探。

“你當(dāng)然不熟!都是剛剛征辟沒多久的!一共百十號吧!剛才我急著擺脫他們,所以就沒給你引薦?!备]建德笑了笑,悻然說道??礃幼?,他最近這段時間跟自己麾下的臣子們相處得不是很愉悅?!斑@些玩意,名氣都大得很!奶奶的,是俺老竇自己傻,好端端的非給自己找了群爺爺供著。一個個干啥啥不靈,跟俺老竇討要起待遇來,卻是一個頂兩個!”

程名振聽得直眨巴眼睛,費了好大力氣,才明白這位竇王爺在說些什么。原來竇建德有感于麾下人才匱乏,所以效仿戰(zhàn)果時代的燕王,四處尋訪大賢。卻沒料到那些所謂的大賢,多是些浪得虛名之輩,加入幕府后非但根本起不到他預(yù)期的作用,反而自視甚高,動輒便以辭去相要挾。偏偏眼下竇建德還需“千金買馬骨”的虛名,所以即便對方再討厭,也只能捏著鼻子苦忍。寧可被酸味兒熏死,也不能落下不能容人的口實。

“笑什么笑,還不是都被你跟老宋兩個害的?”見程名振眼睛里邊充滿了幸災(zāi)樂禍,竇建德氣哼哼地數(shù)落?!岸际悄銈儍蓚€,總說外邊人的才能勝你們兩個十倍。我老竇缺心眼兒,也就信了。他奶奶的,如果這些東西是大賢,怎么盛世亂世都沒見他們混出個人模狗樣來?狗屁,現(xiàn)在我算看出來了。什么大賢,就是比賽誰臉皮厚,誰能吹唄。你吹我,我吹你,吹來吹去吹自己,到最后,坐在屋子說一通大話,就都成賢了!”‘

“王爺這話小心被人聽見!”見竇建德那幅有苦沒處訴的模樣,程名振笑得腸子都發(fā)疼了,低著頭提醒。

“聽見了又怎么樣?你以為他們真的會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么?那都是嚇唬人的把戲,和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差不多。我現(xiàn)在是不想拆穿他們,所以就暫時先虛應(yīng)著!”竇建德翻了翻眼皮,滿臉不忿?!皩α?,你今年的屯田諸事進行得如何了?能找一處正在進行的地方讓我等開開眼界么?”

“主公有命,臣焉敢不從!”聽竇建德把話題突然又轉(zhuǎn)到了公務(wù)上,程名振拱拱手,正色回應(yīng)。

“坐下,坐下。別人沒跟來前,咱們兩個都別來這些虛的。”竇建德白了他一眼,很不滿地命令。順手拈起一顆冰鎮(zhèn)過的青梅丟進嘴里,一邊品,他一邊繼續(xù)補充,“我這次來,主要就是看看屯田、料民、修渠諸事。其他幾個郡也在弄,但都是生手,遇到麻煩不少。大賢們非但不幫忙,反而整天讓我改弦易轍。我想著啊,與其讓這群大賢天天跟我說三道四,不如讓他們自己親眼看看。正所謂眼見為實,能親自看看你屯田的成效,比聽他們一車廢話都管用!怎么樣,你這里方便么?”

程名振想了想,笑著道:“沒什么不方便的!幾個縣都有新開的屯田點兒。最近的幾個屯田點兒距離平恩縣只有四十多里。只是地方上沒有驛站,怕大賢們?nèi)チ耸懿涣四莻€苦!”

他故意將大賢兩個字咬得很重,以示自己對其的不屑。此番做作,果然甚對竇建德的胃口。后者點點頭,大笑著說道:“哈哈,不怕苦,越苦越好。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么!就該讓他們吃點苦,才會明白稼穡艱難!我現(xiàn)在想,這群大賢之所以滿嘴跑舌頭,就是沒見過百姓們怎么過活。讓他們見識見識,日后也不會再說出'何不食肉糜‘這等蠢話來!唉!你可不知道啊,我現(xiàn)在只要一升帳議事,就被這群王八蛋氣得飯都不想吃!”

“隨便你吧,只要不是來找我麻煩的就行!”程名振暗想,一直在嗓子眼兒懸著的心慢慢落回了肚子里。照目前的樣子,他可以肯定,竇建德不是前來興師問罪的。既然不是來找自己茬兒的,其他一切就都好商量。畢竟襄國郡是對方的屬地,任何政令對方都有權(quán)過問。況且屯田料民諸事也沒什么秘密可以隱瞞,明眼人只要把各項章程拿過去瞅瞅,幾乎一學(xué)就會。

“你是不是覺得這事兒挺簡單的?”仿佛猜到了程名振的想法,竇建德迅速追問。不待程名振解釋,他自己給自己下注腳,“屯田之策是你自己親手摸索出來的,當(dāng)然沒什么難度。但對于沒做過的人來說,卻如同霧里看花。別的不說,就拿著剛開始的種子,農(nóng)具和耕牛三項來說吧,幾乎就讓我傾家蕩產(chǎn)了。這還是第一年,剛剛開始。沒三年五載的堅持,根本不要想到收回本錢!”

“的確如此!”程名振聽得連連點頭。從竇建德的后半句話他可以聽出,對方著實在屯田諸事上下過一番功夫。“臣當(dāng)年全靠了吃元寶藏這個大戶,才勉強把最初的難關(guān)度過去。也虧了當(dāng)初地盤小,若是稍大一點兒。嗨,臣都不知道該上哪找錢糧去!”

“有這等事?說來聽聽!”竇建德十分好奇,睜大了眼睛追問。

“臣當(dāng)年也是被逼無奈,才不得己為之!”程名振輕輕點頭,把自己當(dāng)年屯田的原因,措施,以及啟動資金來源一一解釋給竇建德聽。他當(dāng)然不能說自己手里還握著一張藏寶圖,只好把財產(chǎn)的來源都歸功于周圍各地的“保安”費。至于哪個郡縣繳納了多少則隨口帶過,反正竇建德不會仔細到把每一筆賬都記下來,歸納驗算總數(shù)能否對上。

竇建德聽得連連點頭。待程名振說完了,才嘆了口氣,幽幽地道:“唉!你當(dāng)時有地方搶,我現(xiàn)在還能搶誰去?早知道這樣,留著武陽郡晚打幾年好了。說不定能從元寶藏那廝身上榨出不少油水來!”

“其實,武陽、清河兩郡,還有不少堡寨,所藏甚豐!”程名振想了想,輕描淡寫地點了一句。武陽、清河兩郡基本上都是兵不血刃拿下的,竇家軍沒大開殺戒,因此很多豪門大戶得以幸免。這些大財主動輒田產(chǎn)萬頃,隨便榨一榨,都能敲出不少油水來。

“難,孤當(dāng)初答應(yīng)他們既往不咎,不能食言而肥。況且今后安定地方,也少不了他們的支持!”竇建德嘆了口氣,輕輕搖頭。程名振所提醒的辦法,也是王伏寶、曹旦等人一直希望他采取的辦法。但竇建德卻希望自己能做個海納百川的雄主,不但能受到平頭百姓的支持,而且能得到地方豪門的真心擁戴。畢竟,這些蔓延數(shù)代的大家族中人才濟濟,只要其中一兩個肯真心效力,表現(xiàn)肯定不會王伏寶這些草頭將軍差,并且也比王伏寶等人好駕馭。

早在竇建德一心想收服楊善會的舉動上,程名振就明白自己這位主公所求甚高。所以也不再多置喙,笑了笑,低聲道:“那王爺只好把眼光看向外邊了。如果周圍那個豪強勢力比較弱……”

“這就是我想跟你說的第二件事情!”竇建德迅速接過話頭,“孤聽說你見過瓦崗謝映登,并且跟瓦崗徐茂公有過書信往來。如今,你跟他們還有聯(lián)系么?”

“這……”程名振被嚇了一跳。他沒想到竇建德對自己過去的情況掌握得竟然如此仔細,照這樣算來,洺州營回到平恩后的種種動作,恐怕也難逃對方的法眼了。

但竇建德突然提起徐茂公,到底是要干什么?盡管心中驚雷滾滾,他臉上依舊努力帶著平靜的微笑,想了想,低聲回稟:“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只因為他們曾經(jīng)收留過王二毛,所以雙方有過些往來。但后來瓦崗軍背信棄義,臣也就跟徐茂公斷了交情!”

“我知道,我知道!”竇建德猜出程名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笑著擺手,“你以前跟他們有什么交情,那都是以前的事情,關(guān)我老竇屁事。我老竇要是在乎這些,就不必把自己送到你衙門中來了!”

“主公之信任,臣,臣沒齒難忘!”程名振慚愧得滿臉通紅,站起身來拱手謝罪。竇建德的話說得很在理,如果不是出于對他程名振極大的信任,即便武藝再好,誰肯連個親兵都不帶,只身跑到平恩縣衙中來?萬一洺州營暴起發(fā)難,那不是等于送羊入虎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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