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碧瑩說話說得高深莫測，青宵有些不明白。

“好了，別發懵了，快快將這里收拾了罷。”柳碧瑩柔聲道，舉目又看向窗外不遠處馨常在的寢殿，目光沉沉。

青宵應了。

柳碧瑩折騰了一早上，也覺得乏了，進了內室和衣胡亂睡去了。

夢中盡是浮浮沉沉的往事，柳碧瑩睡得極不安穩。醒來時已經過了掌燈時分，青宵進來說該用晚膳了。

柳碧瑩不受寵，晚膳也不似多鋪張，只事最簡單的清粥小菜，唯一一碟醬汁淮山已經是頂頂好的了。

不過柳碧瑩先前吃過更差的，這些也十分滿意了。

“小姐在想什么？是不是菜涼了？奴婢這就叫人在熱過。”青宵見柳碧瑩有些出神便說道，面上難掩擔憂神色。

柳碧瑩搖頭：“無妨，你下去吧，有事我會叫你的。”

青宵剛關上寢殿的門，胡玄然就再次出現了。但這一次，柳碧瑩沒有正眼看他。

“怎得了？不歡迎我來？”胡玄然自來熟的坐下，拿了新的玉箸來。

柳碧瑩有些悶悶的：“今兒白日是不是你？”

“是啊，我若是想要救你變成南宮彥最有威懾力。”胡玄然嘗了一口淮山，意外覺得很好吃，不由多吃了幾口。

“可你不知，我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他。”柳碧瑩聲音淡淡，隱含著些惱意。

胡玄然抬眼看了她一眼：“你們遲早會見面的，早晚的事。”

柳碧瑩怎么會不知，可這心里就是惱，惱自己的愚蠢惱他的無情。

她與南宮彥風花雪月之事，當時在京城可謂事人人稱道，都說她尋到了自己的良配，她也一心這樣覺得，可殘忍的現實將她所憧憬的旖旎明日擊了個粉碎。這哪里是良配，是最毒最尖銳的刀。

胡玄然見她神色戚戚，揚手彈了下她的額頭：“我就是不喜歡你的優柔寡斷，礙事。”

柳碧瑩自知理虧，不做多言，只是又夾了幾塊碟中的淮山給胡玄然。

“對不起，我會忘記以前的。”

她眼眶里轉著的眼淚，胡玄然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多少有些不知名的內疚，于是他說：“好了，別難過了，南宮彥就是棵歪脖子樹，你一直掛心才是真正白費了年華。”

柳碧瑩似乎被他的說法逗樂了，掩唇低低笑了起來。胡玄然這才放心下來。

青宵突然在外頭敲門：“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柳碧瑩連忙說道：“沒有，你不用在門口守著了，快快回去吧。”青宵這才沒了聲音。

柳碧瑩回首與胡玄然相視一笑。

房中點著的紅燭突然迸了個油花，窗外也漸漸有了蟬鳴聲。一幅歲月靜好的模樣。

翌日一大早兒，祁官爾就來了。

柳碧瑩妝發還未收拾齊整，就連忙出去迎了。

“憐嬪娘娘吉祥。”柳碧瑩福身，祁官爾位分比自己高，本就該行禮。祁官爾將柳碧瑩扶起，與她一同進去了。

“這樣著急，連發髻都未梳好，是我來早了，我在外頭等等也無妨的。”祁官爾領著柳碧瑩在妝臺前坐下。

祁官爾要去尋螺子黛，可找了半天卻只有青黛，她皺了皺眉：“你身為皇上的妃子怎得連螺子黛都沒有分到？是不是又是內務府克扣你了？”

柳碧瑩拿了青黛出來描眉：“姐姐多想了，是我自己用完了份例里的螺子黛，內務府那里還沒有送過來新的罷了。”

祁官爾將青黛接過，幫她細細描起眉來：“你呀，就瞞我吧。你身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柳碧瑩瞇眼笑起來：“姐姐在說什么傷？”

祁官爾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昨日我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你可不許再瞞我。”

柳碧瑩將自己的領口解開，里面的肌膚雪白，哪有半分受傷的樣子：“昨日里只是個計策罷了，瞧姐姐這樣緊張，倒是做妹妹的不是了。”

祁官爾半信半疑：“以后有事不許再瞞我。”柳碧瑩連聲應了。

“我早就跟姐姐講過，有些時候若是溫貴人欺負得狠了，我便不能不放在心上了，姐姐是忘記了么？”柳碧瑩仍舊是一幅笑模樣，可祁官爾見了卻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她心里有些奇怪，但是沒有點破，只是又拿了唇脂過來，不覺又埋怨起來：“你瞧瞧你這里連像樣的唇脂都沒有，還誆騙我說是內務府沒有送來。”

說著，她就將自己發髻上一支紫玉雕云紋玲瓏簪取下，入了柳碧瑩濃黑的發中。

“昨兒個的事若是不有貴妃娘娘出馬怕是也沒有那么容易，你最好找個時間去謝過貴妃娘娘，我覺得依附貴妃事最妥帖的，路都給你鋪好了……”

祁官爾話未說完就被柳碧瑩打斷了：“姐姐切莫再勸我，道謝我定是會去的，旁的就莫再提了。”

祁官爾愣了一愣，不想柳碧瑩這樣堅決：“你怎得這樣不聽話？我不會害你的。”

柳碧瑩起身向著祁官爾深深福身，垂下頭：“我明白，可只有此事我不能聽姐姐的。只是姐姐既然已經依附了貴妃娘娘就切記小心行事，她恃寵而驕，不是能得罪的起的主兒。”祁官爾將她扶起，一臉恨鐵不成鋼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這倒是成了你勸慰我了。我自是會小心，只是我不想看著你一人孤苦伶仃，在宮中連個依附的靠山都沒有。”

“我明白，我都明白。等姐姐強大起來，我依附姐姐不就是了么？”柳碧瑩半是認真半是玩笑道。

“不可渾說，現在貴妃娘娘盛寵正隆，哪里輪的著我們去分了她的恩寵。”

原來祁官爾也將局勢看得一清二楚。柳碧瑩彎唇笑了，是了，哪個在宮中的女人是簡單的角色。

于是她接著說道：“姐姐以后還是少來我宮中吧，怕惹了是非，與姐姐無益。”

祁官爾點頭，有些感嘆道：“以前你總是叫我不放心，總是擔心你捅了簍子，不想你竟然變得這樣沉穩，倒是不像是以前我認識的瑩兒了。”

柳碧瑩笑著：“人都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