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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整頓

當世界開始從垂直的價值創造模式(命令和控制)向日益水平的價值創造模式(聯系與合作)轉變,當我們同時驅散那一道道“圍墻、天花板和地板”,人們立刻發現他們面臨著許多紛紜復雜的變化。但這些變化不只是影響商業運作的方式。變化會影響下列許多方面:個人、團體和公司的組織方式,公司和團體的興亡,個人如何扮演好其作為消費者、雇員、股東和市民的不同角色,人們如何看待自己的政治地位,以及政府在這一變遷中發揮何種管理作用。這一切不會在一夜之間發生,但隨著時間推移,我們對在圓形的世界所習慣了的各種角色、習慣、政治地位和管理實踐不得不進行深入調整,以適應平坦的時代。一句話,隨著2000年前后出現的三重匯合,我們將親歷我命名為“大整頓”(the great sorting out)的時刻。

我和哈佛大學著名的政治理論家邁克爾·桑德爾(Michael J. Sandel)交談后開始考慮大整頓的問題。桑德爾說的話讓我大吃一驚,他說我描述的世界變平過程實際最早在馬克思和恩格斯1848年的《共產黨宣言》中就已提到,只不過我們今天看到的世界的變小、變平和馬克思當年的情形存在程度的不同。馬克思在他關于資本主義的論著中強調了同樣的歷史趨勢,科技和資本排除了全球商業發展道路上所有的障礙、邊界、摩擦和限制。

桑德爾解釋說:“世界將成為不受各國邊界限制的全球市場——馬克思是最早預見這一點的人物之一。馬克思是資本主義最猛烈的抨擊者,然而他也很欣賞資本主義跨越障礙、創造全球生產和消費體系的能力。在《共產黨宣言》中,他將資本主義描述為可以瓦解一切封建、宗教和民族實體的力量,認為它將導致市場力量統治下的全球文明。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的產生是不可避免的,而且也是合乎需要的,因為一旦資本主義消除了民族和宗教的障礙,資本和勞動的斗爭就會凸顯,全世界的工人將會團結起來反抗壓迫,在去除了愛國主義和宗教因素的干擾后,他們會認清所受的剝削,并起來反抗?!?/p>

的確,今天當我閱讀《共產黨宣言》時,我十分驚異地發現馬克思曾那么敏銳地刻畫了在工業革命期間令世界變平的因素,而且他還預見了這些因素令世界不斷變平的方式。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和恩格斯這樣寫道:


一切固定的古老的關系以及與之相適應的素被尊崇的觀念和見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關系等不到固定下來就陳舊了。一切固定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東西都被褻瀆了。人們終于不得不用冷靜的眼光來看他們的生活地位、他們的相互關系。

不斷擴大產品銷路的需要,驅使資產階級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須到處落戶,到處創業,到處建立聯系。

資產階級,由于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不管反動派怎樣惋惜,資產階級還是挖掉了工業腳下的民族基礎。古老的民族工業被消滅了,并且每天都還在被消滅。它們被新的工業排擠掉了,新的工業的建立已經成為一切文明民族的生命攸關的問題;這些工業所加工的,已經不是本地的原料,而是來自極其遙遠的地區的原料;它們的產品不僅供本國消費,而且同時供世界各地消費。舊的、靠本國產品來滿足的需要,被新的、要靠極其遙遠的國家和地區的產品來滿足的需要所代替了。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物質的生產是如此,精神的生產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產品成了公共的財產。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為不可能,于是由多個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學形成了一種世界的文學。

資產階級,由于一切生產工具的迅速改進,由于交通的極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蠻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來了。它的商品的低廉價格,是它用來摧毀一切萬里長城、征服野蠻人最頑強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們不想滅亡的話——采用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它迫使他們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謂文明,即變成資產者。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


很難相信,馬克思在1848年發表了這些論斷。在提到《共產黨宣言》時,桑德爾對我說:“你所說的和馬克思預言的十分類似。你說的是,信息技術的發展讓企業將低效和摩擦排除在市場和經營之外。這就是你對‘平坦’的定義,但平坦的、無摩擦的世界卻是把雙刃劍。就像你所說的那樣,它可能會對全球的商業發展有利,或者像馬克思所說的那樣,對無產階級革命有利。但是,它也可能給一些有特色的地方和社團構成威脅。從資本主義的萌芽階段開始,人們就把這個世界想象成一個完美的市場——不受地方保護主義、法律和語言文化差異及意識形態差別的阻礙。但是想象中的美好卻總是被現實所打破,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制造摩擦和低效的地方,盡管有些低效的確是應該極力避免和消除的,但也有些低效的來源卻是人們十分珍視的機構、習慣、文化和傳統,它們反映了社會凝聚力、宗教信仰和國家榮譽等非市場價值。如果全球市場和新的通信技術抹去了這些差異,我們可能就會失去一些真正重要的東西。這就是為什么關于資本主義的辯論從一開始起就是圍繞哪些摩擦、障礙和國界只是無用和低效的根源,哪些是屬于我們應該努力保護的身分和屬性的根源。從電報到網絡,每種新的通信技術都有望縮小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增加獲取信息的方式,并且讓我們更接近完全高效、無摩擦的全球市場。而且,每次這個問題都會被很迫切地提上日程:我們應該在多大程度上減少低效情況的發生?我們應該在多大程度上保護全球市場不能提供的價值觀?一些摩擦的來源的確值得保護,特別是在全球經濟已威脅其存在的情況下。”

當然,最大的摩擦來源一直是民族國家,它們有界定清晰的國界和法律。民族國家傳統上提供把我們的生活組織起來的“圍墻、天花板和地板”。國界是我們應該希望保留或者能保留在平坦世界的摩擦來源嗎?那些限制信息、知識產權和資本自由流動的法律障礙,例如版權、工人保護、最低工資呢?在三重匯合的情況下,令世界變平的因素對摩擦和障礙消除得越多,它們給民族國家、特定文化、價值觀、國民特性、民主傳統以及過去為工人和團體提供保護和緩沖的約束合同構成的挑戰就越大。為了更加容易地開展合作,我們應該保留哪些東西呢?

當然,構成我們經濟和政治生活的那些“圍墻、天花板和地板”仍然會存在,它們不會在一夜之間就消失。但是,它們正在消失。對于那些幾十年來一直墨守成規,而且難以適應轉型的行業來說,這種變化會帶來很大的沖擊。以我所在的新聞行業來說,平坦的世界給我們帶來了很大變化。由于Google的出現,傳統的平面媒體不再能夠壟斷分類廣告,由于博客的出現,我們不再能壟斷社論和新聞報道,由于互聯網的出現,我們也不再能壟斷發行。互聯網給報紙行業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能夠適應這些變化的生存之道,在平坦世界中報紙的商業模式,仍然沒有出現。

或者,看看房地產行業,以及我們如今如何買賣房子。2006年5月8日,《今日美國》有一篇報道談道:“房地產經紀人已經不能再壟斷房屋信息了。買家和賣家通過800多個地區性的房地產供求網,可以很快進行房屋的買賣。他們可以找到全國范圍內新開工的房子或待出租的房子,他們可以看到房子的照片、社區的照片。他們可以搜索社區小學以及對每個城鎮的介紹。他們可以在網上論壇中提問題并得到回答。而這些都是免費的。維爾帕瑞索·麥克科利(Valparaiso McColly)房地產公司的經紀人Art Raby說,‘互聯網所做的是過去的保護消費者權益的積極分子想都不敢想的?;ヂ摼W拉近了顧客和房地產專家的距離,而且使得消費者不再像過去那樣依賴房地產專家。’全國房屋交易商協會的統計表明,1995年,只有2%的買家通過互聯網找房子。去年,77%的房屋交易是通過網上進行的。”

我們都愿意在網上讀報紙嗎?不會是所有的人。我們都會在網上買房子嗎?也不會是所有的人。但是,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這樣做,曾經保護過報紙和房地產業的“圍墻、天花板和地板”就會被拆開,或是根據平坦的世界重新組裝。

一家叫“周一早晨”的北歐獨立思想庫找到了描述我們正在經歷的這場大融合的最貼切的方式?!巴ㄟ^加速,我們已經從工業社會,經歷知識社會,到達了現在的分散社會”,最后,我們會到達“新的全球合作社會”,老的權力結構和經驗會被新的市場力量和價值觀提出挑戰。

有人會因為這種分化感到振奮和自由。他們會得到更多的機會,用一整套新的工具,在各方面擴展、深挖、高飛、重建。但是也有人會覺得恐懼,感覺他們正在做自由落體運動,沒有可依靠的,沒有可支撐的。人類學家和歷史學家告訴我們,急劇的社會變化往往帶來巨大的破壞。沒有人會知道,三大整頓會對社會帶來什么樣的沖擊。但是它已經令人感到緊張。過去的邊界,那些“圍墻、天花板和地板”不存在了,可我們不知道什么能替代它們。但我們知道,我們是人類,人類是需要“圍墻、天花板和地板”的:我們需要達成共識的行為準則和商業規則。我們需要就如何建立權威、如何建設社區、如何工作、如何保護產權、如何決定誰是可以信任的,達成共識。

這些規則和標準會從何而來呢?開放代碼運動的支持者告訴我們,互聯網會確立規則。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是對的。比如eBay社區是一個虛擬的市場,沒有“圍墻、天花板或地板”,它仍采用了一套規范的體制,為誠實交易互相獎勵星星,為使用者提供了信息反饋的機會,使每個人的交易歷史對社區的每個人來說都變得透明,結果建立起一種框架,鼓勵從社區大量涌現的良好行為,并一直得到維護。但開放資源運動的倡導者說總是能夠依靠“網絡”來建立新規范時,這就有點言過其實了。畢竟,基地組織是一個網絡,而它所提倡的價值很少增進和平、寧靜以及世界一致。網絡也能以空前的速度傳播流言蜚語,并且不總是立即得到更正?;叵朐诰W上維基百科傳播的關于John Seigenthaler Sr.參與暗殺所散發的毒害。有個謠言說猶太教徒被警告在9月11日上午不要去世貿中心上班,這一大謊言開始在穆斯林世界的某個地方出現,并像野火一樣在網絡上迅速傳播,拆穿其假面具的無數新聞報道都不能根除這一謠言。我相信,這主要是由于網絡社區的多樣性。我懷疑,散布謊言——猶太教徒被警告不要在9月11日去上班——的網絡是高度同質的網絡,主要由思想類似的人們組成,他們想讓別人相信他們所傳播的謊言,并且在沒有其他觀點并存的情況下公布自己的觀點。在平坦的世界中,這是許多網絡的真實情況。

由此,在將來限定我們的“天花板、圍墻和地板”將會呈現混合模式。也就是說,傳統的國家、政府、公司和新聞機構必須與新興的網絡、虛擬社區和公司合作來逐漸制定出在平坦的世界中行動的新規范和新界限。這將成為大整頓的組成部分,將肯定成為平坦的世界中民族國家之間、網絡之間和內部政治爭論的前沿話題。下面是一些說明性的例子。

印度VS印第安納:誰在剝削誰

桑德爾教授認為,我所說的“合作”可能在別人看來只是對能在印度雇用廉價勞動力的美稱。如果從美國人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事實的確如此。但如果從印度工人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這些合作形式、外包形式則會被視為發展中國家的人們能力增強的表現。他們可以培養、利用和受益于自己的智慧,在世界變平之前這些智慧往往都被浪費掉了。如果從美國人的角度看,你可能會得出結論說,限制外包的摩擦、障礙和價值觀應該被保持,甚至是加強。但是從印度人的角度來說,所有這些障礙和摩擦因素都應該被消除,他們認為這樣才能維持公平、正義和滿足他們自己的愿望。在這個平坦的世界中,一個人的經濟自由可能意味著另一個人的失業。

讓我們看看在真實的世界里所發生的情形:2003年印第安納州就該州處理失業賠償金的計算機系統升級項目提出招標。猜猜最后誰贏了?Tata America International——印度塔塔咨詢服務公司在美國的分支機構。塔塔公司的報價(1520萬美元)比最接近的報價(由紐約的德勤和埃森哲兩家咨詢公司提出)低了810萬美元。印第安納州沒有一家企業參與競標,因為這個項目對它們來說規模太大了。

換句話說,印度的一家咨詢公司獲許給印第安納州的失業救濟部門提供服務。印第安納州將可以給本州居民彌補外包不利影響的部門也外包了出去。塔塔計劃派大約65名雇員到印第安納州政府工作,在那里還有18名該州的工人與他們配合。塔塔還說,它將雇用當地的一些分包商,但是大部分工人仍將來自印度?!队〉诎布{波利斯星報》(Indianapolis Star)2004年6月25日的報道稱,這些計算機的升級一旦完成“就將加速該州失業救濟的處理速度,并且還會節省郵遞費用,減少由此引起的爭端”。你也許可以猜出故事是怎么結束的。報道說:“州長弗蘭克·班農(Frank O'Bannon)的副手簽署了這個政治上較為敏感的4年期合同,之后在2003年9月13日這個民主黨州長就去世了。”但是當合同內容公布于眾時,共和黨人卻把它當作了大選中攻擊民主黨人的工具。后來這一問題變得日益嚴重,接替弗蘭克·班農擔任州長的民主黨人喬·克南(Joe Kernan)命令取消合同并制定法律阻止這種事情的再次發生。他還命令將這一合同分解成若干的小合同,這樣印第安納州的公司就承擔得起,雖然有利于當地的公司,但對于該州來說卻成本高昂且效率低下。這篇報道還說,印第安納州政府支付給塔塔集團99.3萬美元,作為8周工作的報酬,在此期間塔塔集團為印第安納州培訓了45名軟件程序員。該州負責勞力開發的委員阿蘭·德格納(Alan Degner)說:“這家公司很好相處?!?/p>

我現在有一個簡單的問題:在這個印度-印第安納州的故事中,誰是剝削者,誰是被剝削者?印度咨詢公司的美國分支機構建議通過給計算機升級為該州的納稅人節省810萬美元,在使用印度雇員的同時也雇用當地人。這筆交易會讓這家印度企業受益,它也會讓一些印第安納州的技術工人受益,它為該州居民節省下來的稅收可以在別處雇用更多的工作人員、建更多新校舍等。然而,整個合同在親勞工的民主黨簽署后卻被倡導自由貿易的共和黨摧毀了。

讓我們好好理理思緒!

在舊世界中,價值通常都是在單個企業從上而下垂直創造的,很容易看出誰在上、誰在下,誰是剝削者或被剝削者。但是當世界開始變平,并且價值創造日益水平化時(通過多種合作形式,個人擁有更多能力),誰在上、誰在下,誰是剝削者或被剝削者就變得非常復雜了。一些舊的政治哲學已經不再適用。過去,印度人在國內最好、同時也是名列全球前幾位的科技院校接受完教育卻無法在印度找到合適工作,以至于那些沒到國外尋找機會的高級知識分子不得不在國內以開出租車為生,他們是不是“被剝削”了呢?如今,當這些工程師加入印度最大的咨詢公司,拿到在當地相當優厚的報酬,并且可以將他們的技術在平坦的世界中充分加以運用時,他們是不是被剝削了呢?或者,當這些印度工程師的要價比美國咨詢公司低得多時,是他們在剝削印第安納州的人民,還是印第安納州的人民在剝削這些廉價的印度工程師呢?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在這個故事中究竟是誰在剝削誰?

傳統的“左派”會站在哪一邊呢?跟那些試圖在發達國家中運用得來不易的才能、同時薪酬也還不錯的發展中國家的技術工人站在一邊,還是跟那些希望將工作交給本州選民、盡管他們的要價更高的政客們站在一起呢?傳統的右派會站在哪一邊呢?站在那些希望通過外包減少財政支出的人一邊,還是那些寧愿提高稅收也要將工作機會保留在當地的人一邊呢?如果你認為全球化會傷害發展中國家的人民而反對它,你又會站在哪一邊呢?印度還是印第安納州?

印度與印第安納州之間的爭端說明很難在兩個集團的利益間劃清界限,他們以前從未想過他們之間會有什么聯系,更不用提合作了。但他們醒來后突然發現,在這個平坦的世界里,工作關系日益成為水平合作關系,他們不僅相互聯系和開展合作,而且迫切需要一個社會契約來管理他們的關系。

更重要的事情是:不管我們談論的是管理科學、政治科學還是生產和研發,很多博弈方式和程序都將必須和“水平化”密切相關。一切都需要很好地加以整頓。

公司將何去何從呢

在這個平坦的世界中,就像不同的工人之間的關系必須加以整頓一樣,公司和社團的關系也是如此。公司受什么價值觀的影響,它們會維護和尊重誰的利益?顯然,在一個平坦的世界中,跨國公司努力在全球尋找機會和利用全球的資源,并使自己更適應平坦的世界。過去,一個國家依靠該國最成功的公司在全球范圍內獲得霸權以確立該國的經濟發展狀況或世界地位。當企業在全球范圍內尋求利益和工作機會,當股東日益要求這些公司樹立全球目標,在全球尋找機會和利用資源時,將會發生什么呢?這些公司的利益和需求日益與其總部所在國失去聯系。過去人們常常說,通用汽車公司體現了美國的價值觀。但是今天,人們會說:“戴爾公司體現了馬來西亞、中國、愛爾蘭、印度等國的價值觀?!苯裉斓幕萜赵?70多個國家擁有15萬雇員。它不僅是全球最大的高科技消費品公司,也是歐洲、俄羅斯、中東和南非最大的IT企業。盡管惠普的總部在帕洛阿圖市,但如果它大部分的雇員和消費者都在美國之外,它還能稱得上是一個美國公司嗎?如果一家公司的一切活動都只在一個國家進行,那它根本不能生存,即使是像美國這樣的大國。所以,現在讓民族國家和它的國民夜不能寐的應該是怎樣應對不受民族國家限制的公司。它們會忠誠于誰呢?

對沖基金管理人迪納卡·辛格(Dinakar Singh)說:“美國公司表現得很好,這一點不錯,但這也是因為它們調整自己適應了平坦世界的緣故,它們將盡可能多的生產外包給了最廉價和高效的供應商。如果戴爾產品每一部分的生產都在中國沿海地區完成,然后再賣給美國的沿海地區,戴爾必將從中獲益,美國的消費者也將獲益,但美國的勞工能否受益就不得而知了?!彼源鳡栂M澜缒茉絹碓狡教梗Σ梁驼系K也越少越好,很多別的公司也希望如此。外包讓它們可以在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市場進行生產,然后在利潤最豐厚的市場完成銷售。全球化3.0時代幾乎沒有什么對資本不好的事情。資本家只需出錢購買創意、雇用世界上最質優價廉的勞動力進行研究、開發、生產和銷售,然后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戴爾的股票、股東、消費者以及納斯達克都從中受益,所有和資本相關的事物都有良好的表現,但美國的工人和社團卻只有一部分可以受益,其他的工人和社團將感受到世界變平帶來的痛苦。

從跨國公司最初在世界各地尋找勞動力和市場開始,它們的利益就總是超出總部所在的民族國家。但在今天的平坦世界中,程度的不同會導致種類的不同。企業在分派研發任務、生產低端和高端產品方面從未擁有過這么多的自由,從未遇到過這么少的阻力,但這對公司與它們母國的長期關系會造成什么影響就不是很清楚了。

讓我們看看這個例子吧:2004年12月7日,IBM宣布將個人電腦(PC)業務整體出售給中國聯想集團,后者將因此成為全球第三大PC制造商,年收益大約為120億美元。IBM同時將獲得聯想集團18.9%的股份,兩者將建立在個人電腦銷售、融資和全球服務方面的戰略聯盟。形成戰略聯盟的新集團將把全球總部設在紐約,但它主要的生產基地將在北京和羅利(北卡羅來納州的首府),研發中心將在中國、美國、日本,銷售網點將遍布全球。整合后的聯想集團將是IBM優先考慮的PC供應商,而IBM也將成為新聯想在服務和融資方面優先考慮的供應商。

你還在接著讀嗎?大約1萬名員工將從IBM轉到聯想工作,聯想成立于1984年,它是第一家在中國引入家用電腦理念的公司。從1997年起,聯想就一直是中國排名第一的PC品牌。媒體披露了新公司的高級管理人員名單:“楊元慶——董事會主席(原聯想集團首席執行官);史蒂夫·沃德(Steve Ward)——首席執行官(原IBM個人電腦高級副總裁兼總經理);弗蘭·奧沙立文(Fran O'Sullivan)——首席運營官(原IBM個人電腦事業部主管);馬雪征——首席財務官(原聯想首席財務官)。”

讓我們談談水平價值創造的問題吧:新的個人電腦公司仍歸中國人所有,總部設在紐約,工廠在北京和羅利,它的董事會主席和首席財務官是中國人,首席執行官和首席運營官是美國人,公司將在香港上市。你會把它稱作一家美國公司還是中國公司?聯想對哪個國家有歸屬感,還是僅僅將自己視為在平坦世界上漂浮的企業?

這個問題在媒體報道中也有所預見:“聯想的總部將設在哪里?”答案是:“作為一家全球企業,新聯想在地理位置上是很分散的,人員和實物資產都將遍布世界各地?!?/p>

讓我們好好理理思緒吧。

冷酷的事實是,管理層、股東和投資者大多對利潤的出處并不關心,他們也不在乎給哪里創造了就業機會,但他們確實希望公司能持續發展。政治家們迫于壓力不得不設法增加本地就業,而居民——不管他們是美國人、歐洲人還是印度人——都希望好的工作機會能留在自己國內。

一家歐洲大型跨國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告訴我:“我們現在是一家全球研發公司了。”對他的股東和投資者來說,這的確是個很好的消息。他接觸的是世界各地最有智慧的頭腦,雖然這些人并不一定都在國內,但卻一定能給他節省開支。他私下里告訴我:“不過這最終肯定會給我們國內的就業造成影響——也許不是在今年,但5~15年內肯定會顯現。一開始我們可能還會和政府商談怎樣為國內保留就業機會,但日子久了就必須首先考慮股東的利益?!?/p>

這就是說:如果我能以在美國或歐洲雇用1名研究人員的價格在中國或印度雇用5名優秀的研究人員,我將選擇后者,長此以往,我們自己的國家就會失去它的一部分技術基礎。能將公司和其母國利益結合起來的唯一方式就是擁有真正聰明的國民,他們不僅可以在更大的全球蛋糕中獲取屬于自己的份額,而且還可以創造出新的份額。這位首席執行官說:“我們已經習慣于高收入,現在我們真的必須靠自己去賺這筆錢了?!?/p>

但現如今,即使要辨別一個公司的母國也變得越來越困難。勞斯萊斯公司的主管約翰·羅斯爵士(Sir John Rose)曾跟我說:“我們在德國有一樁大買賣。我們是勃蘭登堡州高科技領域最大的雇主,最近我和德國總理施羅德有一次聚餐,他對我說,‘你們是一家德國公司,為什么你不在下一次陪同我出訪俄羅斯呢?’施羅德此行的目的是到俄羅斯給德國公司招攬生意。他認識到,盡管我們的總部在倫敦,但我們的業務卻是圍繞如何在德國創造價值展開,這對德俄關系是富有建設性意義的。”

勞斯萊斯的總部盡管在英國,但它卻通過水平的全球供應鏈運營。該公司的首席執行官是被英國女王冊封爵位的大英帝國公民,卻被德國總理邀請一同訪問俄羅斯,這一切都因為勞斯萊斯供應鏈的一個鏈環恰巧穿過勃蘭登堡。

我的朋友格倫·福島(Glen Fukushima)是一位有著日本血統的美國人。他的父親也是一位有著日本血統的美國人,當年參加美國軍隊駐扎在日本,因此格倫于1949年出生于那兒的一家美國軍方醫院。他先后畢業于斯坦福大學和哈佛大學,最后于1985年從一名律師成為美國商務代表(the U. S. Trade Representative,USTR)辦公室負責日本事務的主任,而后成為美國商務代表辦公室負責日本與中國事務的主任助理,代表美國與這兩個亞洲“巨人”進行艱難的貿易談判。1990年他來到東京,隨后他先后擔任AT&T以及其他美國跨國公司的高級行政職務。1997年,他被美國同伴選為駐日本的美國商會會長,這是他擔當的一項為他帶來巨大聲望的志愿工作。2005年9月我路過東京,在Okura旅館他的位于角落的桌子上與他像往常一樣共進早餐。我問起他的工作來,他的回答讓我大吃一驚,他說在從事一項新的工作:他剛剛成為歐洲聯盟空中客車公司(European Consortium Airbus)日本運營處的總裁。他現在管理著這家歐洲王牌制造公司的日本業務,幫助這家公司盡力打敗美國王牌制造公司 ——波音公司,向日本——他的祖籍所在的國家出售客機。

“當我加入空中客車公司以后,這兒的美國大使館通知我:不再允許我參加駐日本的美國商會理事會與美國大使舉行的月度會議。”福島先生這樣說,那時他是商會會長,正在主持商會的50周年紀念活動。毫不奇怪,大使館工作人員不希望代表歐洲主要工業財團的人得到美國大使館的協助,這也許不利于美國最大的工業企業之一與其競爭。而福島先生認為,“我在嘗試一些新鮮的事物,它們反映出時代特征,不服從純粹的國家劃分思想?!彼f,跨國公司經理主管人員的國籍、公司總部的地理位置和高級管理人員最為關注的市場這三者之間已不再有相互關系。參加駐日本的美國商會月度例會的成員,有很多是在日本辦公司的美國人,但是他們的公司沒有一個美國雇員,也有為非美國的公司工作的美國人,也有為美國公司工作的日本人。盡管我們總是把總部位于芝加哥的波音公司稱為“美國最大的出口商”,但事實是,每架新的波音787飛機的35%的零件都是在三菱重工或其他日本企業制造,還有其他很多重要組件在歐洲、俄羅斯、中國等地進行制造。

是的,讓我們好好理理思緒!

從命令和控制到合作和聯系

在美國前國務卿柯林·鮑威爾(Colin Powell)離職前,我前去采訪他,采訪的地點在美國國務院辦公樓的第7層,當時陪同他的還有他的兩個媒體顧問。我忍不住問他是什么時候認識到世界已經變平的,他只用一個詞回答:“Google?!彼f,他在2001年剛接任國務卿時,如果需要了解一些信息——比如聯合國決議的文本,他會讓副手幫他尋找材料,為此常常需要等待幾分鐘甚至幾小時的時間。

“可是現在我只需Google‘聯合國安理會決議242’,這一文本就會出現?!彼€解釋說,他發現自己獨立完成的調查研究一年比一年多。這時候,旁邊的一個媒體顧問說:“是的,他現在不再讓我們幫他查找信息了,他已經掌握了信息,他找我們就是要采取行動了。”

一位副手透露說,曾是美國在線董事會成員的鮑威爾也經常使用電子郵件和其他國家的外交部長聯系,在召開峰會時還和英國外交大臣杰克·司特勞(Jack Straw)用即時通信的方式保持聯絡,就好像他們是大學同學一樣。鮑威爾說,手機和無線通信技術讓任何一國的外交部部長都無法躲避他。在我采訪他的前一周,他一直在尋找俄羅斯的外交部部長。他先是撥打俄羅斯外長在莫斯科的手機號,后來又撥打他在冰島的手機號,接著又撥打他在老撾的手機號。鮑威爾說:“我們有每個外交部長的手機號碼?!?/p>

我從所有這些故事中提取的要點是,當世界變平時,把等級制度夷為平地的不僅是那些可以做大事情的小人物,還包括可以做小事情的大人物——他們可以自己完成更多事情。還有一件事情真的對我觸動很大。鮑威爾的媒體顧問之一、一位年輕女性在采訪結束后將我送出辦公室,路上她對我說,“黑莓”(BlackBerry,無線電子郵件接收器)讓鮑威爾隨時可以通過電子郵件找到她和她的老板。

她開玩笑地說:“我根本擺脫不了這家伙?!币驗轷U威爾總是不停地通過電子郵件給她發指令,前一個周末當她和朋友一起在商場購物時,她突然收到國務卿發來的即時信息,讓她完成一些公共關系方面的任務。她說:“我的朋友都很驚訝,我在和國務卿對話!”

這就是當你從垂直世界(命令和控制)進入更加水平世界(合作和聯系)時的情形。你的老板除了能完成自己的事情外,他也可以做本屬于你的活兒。他可以是國務卿,也可以是自己的秘書。不管白天還是夜晚,他都可以給你發布指示。如果這些老板們愿意,他們可以比以前更加直接地同更多的員工開展合作,不管這些員工是誰,也不管他們處于等級制度的哪一層。但是員工也必須更加努力地工作,這樣他們才能比老板獲知更多信息。如今,老板和員工之間的這種對話將大為增加:“我已經知道了!我自己用Google查的。”

多重身份的紊亂

在平坦的世界中需要對多重身份加以調整的不僅是社團和公司,還包括個人。在平坦的世界中,我們的多重身份——消費者、雇員、公民、納稅人和股東——將發生越來越尖銳的沖突。

商務顧問米切爾·漢莫(Michael Hammer)說:“19世紀的主要沖突是勞資沖突。現在是消費者和勞動者的沖突,公司夾在中間。消費者會對公司說:‘讓我少花錢買到更多東西?!缓蠊緯蛦T說:‘如果我們讓他們少花錢買到更多東西,我們就會陷入麻煩。我們不能給你擔保工作,工會干事也不能,只有消費者可以?!?/p>

《紐約時報》2004年11月1日報道說,沃爾瑪2003年的收入為2560億美元,它將其中大約13億美元用于給45%的員工(大約53.7萬人)購買醫療保險。沃爾瑪最大的競爭對手考斯科(Costco)給96%的全職或兼職員工購買醫療保險,其中全職員工在工作3個月后、兼職員工工作6個月后就都可以享受醫療保險。但在沃爾瑪,多數全職員工必須工作6個月、兼職員工工作至少2年才能享受醫療保險。文章還說,沃爾瑪全職員工的平均工資大約為每月1200美元,或每小時8美元,它還要求員工自己承擔所享受福利的33%,目前這一比例將降至30%。沃爾瑪的醫療保險計劃要求每個家庭每月必須負擔高達264美元的保費,有些治療的自付金額高達1.3萬美元。如此高的開支讓享受醫療保險的員工也承擔不起。

這篇文章還表示:“支持沃爾瑪的華爾街,在那里考斯科反而被指責勞工成本過高?!蔽譅柆斠呀泴⒊杀緣褐磷畹?,而考斯科卻還沒有做到這一點??妓箍频亩惽袄麧欀挥惺杖氲?.7%,還不到沃爾瑪5.5%的一半。

且慢,我們若是沃爾瑪的消費者,不是希望它能除去所有的中間人、冗余和摩擦,讓我們得到最低的價格嗎?最貧窮的美國人——他們通常沒有衛生保健——難道不是從中受益最多嗎?這正是塞巴斯蒂安·馬爾萊伯(Sebastian Mallaby)在2005年11月28日的《華盛頓郵報》上發表的評論文章中所指出的。他寫道:“沃爾瑪的批評者宣稱,這一零售商對美國窮人不利?!边@一主張是后向推理的:正如紐約大學的詹森·弗曼(Jason Furman)所說,沃爾瑪是“一個隨時代進步的成功故事”。在2004年的運動中,弗曼向John“Benedict Arnold”Kerry提出了建議,而從未接受沃爾瑪的報酬;他不是公司的辯護者。但是他指出,光是沃爾瑪的食品折扣每年就為美國購物者節省了至少500億美元。如果計算沃爾瑪的所有商品折扣,所節省的金額可能有500億美元的5倍之多。對于貧窮和中等收入的家庭來說,所節省的金額顯得特別重要。沃爾瑪商品的消費者平均年收入為3.5萬美元,而塔吉特(Target)的顧客平均年收入為5萬美元,考斯科的顧客平均年收入為7.4萬美元。此外,沃爾瑪的“每日低價”對窮人來說最為重要,因為他們把收入的較大比例用于購買食品和其他基本生活用品。就扶貧力量來看,沃爾瑪的2000億美元加上對消費者的補助,可能比得上多個聯邦項目。

我們若是沃爾瑪的股東和購物者就希望它能除去供應鏈中的冗余和摩擦,削減雇員福利,盡可能地增加利潤,保持商品低價。但我們若是沃爾瑪的工人,我們肯定很痛恨沃爾瑪的工資和福利制度。大家都知道,由于美國最大的公司沃爾瑪不能給所有雇員提供醫療保險,一些人只能去地方醫院的急診室治療,這最終還是由納稅人負擔?!都~約時報》報道說,喬治亞州的官員調查發現,“沃爾瑪員工的1萬多名子女都被列入該州財政負擔的兒童醫療項目,每年要花掉納稅人近1000萬美元”。同樣,“北卡羅來納州的醫院發現,他們治療的1900名自稱是沃爾瑪員工的患者中,31%的患者加入了醫療救助計劃,16%的患者根本沒有醫療保險”。

記者莉莎·費瑟斯通(Liza Featherstone)2004年的著作《賤賣婦女:在沃爾瑪的婦女權利斗爭》對沃爾瑪因歧視婦女被送上法庭一事進行了跟蹤報道。2004年11月22日,費瑟斯通在接受Salon.com的采訪時談及自己對此書的看法:“美國的納稅人不得不給沃爾瑪的很多全職員工支付醫療保險、住房公積金和糧票——因為沃爾瑪的員工在很多方面都不能自給自足。這是非常具有諷刺意味的,因為山姆·沃頓一直被視為美國自給自足精神的象征。而且沃爾瑪對共和黨競選人的支持也是很不誠實的:它們提供的競選資金80%都給了共和黨,但共和黨又傾向于不支持沃爾瑪賴以生存的公共援助項目。事實上,沃爾瑪應該要求設立全國醫療保險,它們至少應該承認自己無力給員工提供這些福利,要求國家設立更加全面的福利制度。”

當你掂量自己的多重身份時——消費者、雇員、公民、納稅人、股東——你必須決定:你更喜歡沃爾瑪還是考斯科的方法?這在平坦的世界中將是一個非常重大的政治問題:在你綜合考慮了多重身份后,你希望公司變得多么平坦呢?因為當你把中間商排除在外,當你讓供應鏈完全變平時,你也讓生活中缺少了一些人性化的東西。

同樣的問題也適用于政府。你希望政府變得多么平坦?為了讓公司更容易地在平坦世界中開展競爭,你希望政府能通過解除規則減少多少摩擦呢?眾議院議員蘭姆·伊曼紐爾(Rahm Emanuel)是伊利諾伊州的民主黨人,曾是克林頓政府的高級顧問。他說:“我在白宮工作期間,我們精簡了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FDA)的醫藥審批流程,目標只有一個——讓醫藥更快地進入市場。然而這樣造成的后果就是,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和醫藥行業的關系越來越親密,這給公共健康造成危機。萬絡(Vioxx)事件就表明,醫藥安全問題在加快審批的過程中已經退居次要地位萬絡(Vioxx)是默克公司(Merck)生產的一種止痛藥,由于長期連續服用會增加使用者患心臟病的危險而于2004年退市。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2000年就已得到有關研究成果,但因一直未采取行動而備受指責。。最近國會對萬絡事件舉行的聽證會就表明,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在將危險藥品排除在市場之外這一點上做得還不夠。”

作為消費者,我們希望全球供應鏈能提供最便宜的藥品,但作為公民,我們希望也需要政府能監督和監管供應鏈,即使這意味著摩擦的存在或增加。

讓我們理理思緒。

誰擁有什么

在這個平坦的世界中,還有一件事情是絕對必須加以整頓的:誰擁有什么?我們如何建立法律保障來保護創新者的知識產權,這樣他或她就可以將創新收益用于開發新產品呢?從另一個方面來說,我們怎樣盡可能地降低圍墻,鼓勵分享知識產權呢?

微軟的技術主管克雷格·芒迪說:“如果對知識產權實行統一待遇,世界肯定就不是平坦的了。”他說,如果一個創新者可以自己匯集很多資源、從平坦世界召集合作者然后在某種產品或服務上取得真正的突破,那將是非常美妙的。但是如果別人利用平坦世界的平臺和工具克隆和分銷他的新產品,這位創新者該怎么辦呢?如今在軟件、音樂和醫藥領域每天都在發生這種事情。而且科技已經達到了這種地步,“你要知道世界上已經沒有什么是不能很快仿制的了”——從微軟生產的文字處理軟件到飛機零件。世界越平坦,我們越需要可以和各種合法或非法合作方式相配套的全球治理體系。

我們可以以美國專利法為例。公司可以對一項創新做3件事情:它們可以對自己的發明申請專利,然后自己負責生產銷售;可以在申請專利后,特許別人生產;可以申請專利后,與別的公司交換使用對方的專利產品,這樣它們可以共同生產某種產品,比如電腦就是由多種不同專利匯集在一起的產物。美國專利法在技術上還是相對中立的。但是專家告訴我,已有的案例法很明顯是歧視交換使用專利和不鼓勵推廣專利產品的,它更關注的是保護單個企業生產自身專利產品的權利。在平坦的世界中,公司需要的是對這兩種行為都鼓勵的專利體系。一國的法律體系越鼓勵交換使用專利和標準,這個國家的合作創新成果就越多。個人電腦就是交換使用專利的產物,有的公司擁有光標顯示器的專利,有的則擁有鼠標和屏幕的專利。

因此,隨著越來越多的創新從開放資源的協作和團體中涌現出來,知識產權法必須進行調整——否則,作為社會成員,我們將不能從平坦的世界中獲益,或者不能避免平坦的世界中的缺點?!盀榱耸购献鲃撔屡d旺起來,我們必須反思我們對知識產權的觀念。”IBM的總裁薩姆·帕爾米薩諾(Sam Palmisano)說,“設立知識產權法的初衷是使得個人和機構能從他們的發明中得到報酬,同時使得整個社會可以利用這些知識財富。而在這一很精巧的框架內,應優先考慮誰的利益呢?對此有不同看法。一些人認為,激勵創新的最好方法就是嚴格保護發明者的私人利益。而其他人認為,應該讓其他人有充足的機會利用新創造的知識財富。我認為,我們需要找到新的解決途徑,在上述兩種極端情形之間取得平衡。我們必須保護真正做出新的、有用的發明的個人和公司的利益。同時,我們也需要保護創新團體、創造性的生態系統的利益——這些團體沒有組成公司或者受到特許,但他們在參與真正的——并且確實重要——創新活動。在后工業時代,我們需要擴展有關所有權的觀念。”

當你在思考所有權問題時,不妨也想想下面的問題。2004年11月13日,20歲的美國海軍陸戰隊隊員賈斯汀·M. 埃爾斯沃思(Justin M. Eusworth)在伊拉克巡邏期間被地雷炸死。2004年12月21日,美聯社報告說,他的家人請求雅虎提供自己兒子電子郵件的密碼,這樣就可以看到他曾經收發的信件。賈斯汀的父親約翰·埃爾斯沃思告訴美聯社的記者:“我希望通過他的話懷念他。他在做自己認為有必要做的事情,我希望能把他的信件永遠保存下去。這是我兒子留下的最后的東西了?!蔽覀儸F在所處的世界中,越來越多的交流都以比特(bits)的方式在網絡空間中開展,并且存儲在世界各地的服務器上。沒有一個政府可以控制這個網絡王國。現在的問題是,當一個人死后,他的比特由誰掌管呢?美聯社的報道稱,雅虎后來拒絕給賈斯汀的家人提供他的密碼,理由是雅虎郵箱在連續90天沒有激活后就刪除所有記錄,而且所有的雅虎用戶一開始就認可了雅虎的用戶須知——用戶的ID或記錄在死亡后將終結。雅虎的女發言人卡倫·瑪宏(Karen Mahon)告訴美聯社的記者,“雖然我們對死者的家人深表同情,但雅虎的賬戶是不能轉讓的”。隨著數字格式越來越多地取代紙面材料,你最好在死之前整理好一切,并且在遺囑中寫上愿意將你的比特留給誰。這是真的。我將本書的很多章節都存儲在我的美國在線信箱里,感覺這是網絡空間中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我在寫作過程中遭遇了什么不幸,我的家人和出版商就可以對美國在線提出請求,以爭取取得文本。請求吧,有人會把它們揀選出來。

推銷員之死

2004年秋,我去明尼阿波利斯市看望我母親,并且連續碰到了3個能說明平坦世界的例子。首先,在我離開華盛頓的家之前,為了找到一個在明尼阿波利斯市朋友的電話號碼,我撥打了411(查號臺)。電腦的聲音要我告訴它查詢對象的姓名,不知道為什么,電腦總是不能聽清我的聲音,它不停地用電腦里的聲音問我,“您說的是……嗎?”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它,但后來我的聲音已無法遮掩我的憤怒(不然電腦還是聽不懂),最后,電腦將電話轉給了接線員。我最終也沒感受到這種電腦服務的好處,雖然它可以消除各種摩擦。我渴望這種摩擦,也許通過電腦提供電話號碼更廉價而且更高效,但對我而言這只是帶來了挫折。

到達明尼阿波利斯市后,我和家人及朋友聚餐,其中一個朋友一直在中西部地區做批發商,給這一地區的零售商提供商品。他是個天生的推銷員。我問他最近的行情如何時,他嘆了口氣說,行情已大不如前。他解釋說,每種商品的利潤空間只有1%。但實際這也沒有什么,因為他批發的大多是大宗商品,因此在銷量很大的情況下,即使利潤空間很小也不要緊。真正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他跟自己的大客戶已經無法進行面對面的交流。而即使日用品和低成本的商品也有一些差別,需要在出售時加以說明和強調。“一切都通過電子郵件進行。我聯系國內最大的零售商之一,接電話的是個年輕人,他說,‘把你的報價給我用電子郵件發過來’。我從未見過他,有一半的時間他都不回復我的郵件。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他打交道……過去我常常直接到他們辦公室,給這些買主一些維京航空公司的機票。我們都是好朋友……現在每個人都只關心價格。”

幸好我這個朋友是個成功的商人,他有很多企業。但當我后來反思他的話時,我回想起《推銷員之死》中的場景:威利·洛曼說他和同事查理不同,他希望能“討人喜歡”。他告訴自己的兒子,不管在生意場還是在生活中,性格、人格和人際關系都比聰明更重要。威利說:“那些在生意場上露臉的人,那些引起人們注意的人才會取得成功。討人喜歡的人永遠不會缺少東西。”

然而在平坦的世界中就未必如此了。用電子郵件和網絡是很難創造人際關系的。有一天我和朋友肯·格里爾(Ken Greer)一起吃飯,他經營一家媒體公司(我會在后文中詳細論述)??弦矒碛型瑯拥谋В汉芏嗪贤冀o了那些只是在銷售數字而非靈感的廣告公司。然后肯就說了一些很能打動我的話:“就好像他們將經營中的‘脂肪’都給切去了一樣,他們將一切都變成了數字游戲。但是脂肪才是讓肉很香的東西,瘦肉根本不出味兒。你會希望它至少能有一點脂肪?!?/p>

世界的變平不停地將“脂肪”從生活和商業經營中擠出,但是就像肯所說的那樣,脂肪是讓生活有味兒的東西,脂肪也是讓我們感到溫暖的東西。

是的,作為消費者,我們肯定希望沃爾瑪能將價格中的“脂肪”擠出。但作為雇員,我們肯定希望沃爾瑪能像考斯科一樣在骨頭上留一點脂肪,希望它能給所有雇員提供醫療保險。而作為股東,我們自然希望得到沃爾瑪而非考斯科那樣的利潤。作為公民,我們又會希望公司都能提供像考斯科那樣的福利,因為公司福利的差別最終還是要由社會負擔的。作為消費者,我們希望電話單上的收費金額能很少,但作為人類的一員,我希望在我撥打411時能跟接線員說話。是的,作為讀者,我喜歡在網上閱讀博客的文章,但作為公民,我也希望這些博客能有一個編輯或中間人告訴這些在網上鳴不平的人,在按“發送”鍵之前要仔細核對事實。

在這些相互沖突的感情和壓力中,美國政治有可能會完全重組。共和黨右翼的社會保守人士不喜歡全球化或融入全球化,理由是這會給美國帶來過多的外國人和外國文化,他們可能會和代表民主黨左翼的工會聯合在一起,后者不喜歡全球化是因為這會方便外包或離岸經營。這些人可以被稱作“圍墻黨”(the Wall Party),他們會讓摩擦和“脂肪”變得更多。讓我們面對事實吧:共和黨的保守派和俄亥俄州楊斯鎮(Youngstow n)的鋼鐵工人、中國的農民以及沙特中部的毛拉會有更多的共同之處,他們都希望有更多的“圍墻”;而這些保守派和華爾街的投資銀行家或是那些在帕洛阿圖(硅谷所在地)和全球經濟密切聯系的服務行業工人也許根本沒有共同語言。

與此同時,共和黨的商務派則希望推動自由貿易、解除管制、加強一體化和降低稅收,這一切都會讓世界變得更平坦,而且他們最終也可能會和民主黨的社會自由主義者聯盟,后者多是美國東西海岸全球服務行業的,也可能會包括好萊塢及其他娛樂行業的雇員。所有這些人都是平坦世界的受益者。他們可以被稱作“網絡黨”(the Web Party),主旨將是推動更多的全球一體化。曼哈頓和帕洛阿圖的居民同上海及班家羅爾人們的共同利益比跟楊斯鎮或托皮卡(堪薩斯州城市)居民的要多得多。簡單地說,在平坦的世界中,我們可能看到社會民主黨人、全球服務行業白領雇員以及華爾街大亨們形成一個利益團體,而社會保守黨人、本地服務行業的白領雇員以及工會形成另一個利益團體。

《耶穌受難記》的觀眾將和國際卡車司機工會(Teamsters)以及美國勞工聯盟及產業工會聯合會(AFL-CIO)在同一個戰壕,而好萊塢及華爾街的自由主義者以及《電郵情書》(You've Got Mail)的觀眾將和硅谷的高科技工人以及曼哈頓和舊金山的全球服務提供者在同一個戰壕。這將是梅爾·吉布森、吉米·霍法(卡車司機工會以前的領導人)對抗比爾·蓋茨和梅格·瑞恩。

在平坦世界中,政治生活會越來越關注哪些價值觀、摩擦和“脂肪”值得保留,哪些應該聽任它們從人間蒸發。只有在了解全球競爭場地的性質和結構并理解它和冷戰時期的不同后,國家、公司和個人才能給出正確答案。只有在充分欣賞平坦的競爭場地并掌握所有可以開展合作和競爭的新工具后,國家、公司和個人才能做出正確的政治選擇。我希望這本書能為這場意義重大的政治辯論以及即將到來的大整頓提供一個大致框架。

為了這個目的,接下來的三個部分將討論世界變平和三重匯合將怎樣影響公司、美國人和發展中國家。

振作起來吧!你即將進入平坦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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