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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九月三十日

珞恩把散落在沙發上的大靠墊都拽到地板上,湯姆又朝壁爐里扔了一根木頭。兩個人陷進柔軟的靠墊里,心滿意足地舒了一口氣。

到目前為止,整個晚上都在按計劃進行。距離他們上一次共享晚餐已經有好幾個月了,而距離他們上一次親熱的時間則更久。她給沙發桌上的兩個杯子里倒上紅酒,心里小鹿亂撞。

湯姆把她拉回到身邊,伸出一只胳膊摟住她的肩膀。

“你不在家的時候我們很想你。”他在她耳邊輕聲說。

珞恩翻過身,把腿擱在他的大腿上,頭依偎進他懷里,舒心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我也很想念你和查利。我還想念和我的夢中情人共度的那些浪漫夜晚。我們似乎有好幾年沒像現在這樣了。”她把冰冷的玻璃杯貼在臉頰上降溫,她真的在臉紅嗎?還是因為噼啪作響的爐火太熱了?“我覺得自己有點像個淘氣的少女。”

“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淘氣的時候最常做的事嗎?”湯姆挑逗地問,他調皮地用手在她苗條的大腿上輕撫,并且慢慢向上游走。

她緊繃的身體因為等待已久的觸碰而微微顫抖。“傻瓜,我們小時候還不認識呢。你想說查利出生之前吧?”

“有道理。生下她你后悔嗎?”

他突如其來的問題令珞恩怔住了,她坐直了身體皺起眉。

“當然不后悔,你后悔嗎?”

這幾個月來,湯姆一直在跟她賭氣,她把這歸結于自己比平時加班的時間長。但也許她錯了,他們之間的問題遠遠比這嚴重。

珞恩和湯姆結婚十三年,女兒出生后他們就未曾正式討論過對生活的規劃。今晚的兩人世界是因為女兒是在一個朋友家過夜。而現在,她情不自禁地猜測這段對話會發展到哪一步。

他抬起手輕輕地擺正她靠在自己胸口上的頭,才開口說:“不,我不后悔,但是……”

一個簡單的詞,像懸掛在兩人之間的高壓電線,危險一觸即發。

珞恩再次想要坐起來,但湯姆的手像鉗子一樣夾著她的頭。“湯姆,放開我。”她長出了一口氣,企圖抑制內心膨脹起來的不安。她兩腿用力一蹬,坐了起來,低頭瞪著他,同時稍微往外挪了挪,免得他再把她拉回懷里。“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

他雙臂交叉在堅實的胸前,抿緊嘴唇,等于在拒絕回答她的問題。

她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要求道:“湯姆,如果你有什么要說的,就一吐為快吧。”

哦,天哪,千萬別情緒失控,把事搞砸了,我現在可應付不了你生一禮拜的悶氣啊。

“說吧,親愛的,很明顯你有心事。”她微笑著哄他。

“好吧,我來告訴你我怎么了。但是記住,是你要我說的。”他一邊伸手去拿紅酒一邊答道。他將杯里的紅酒一飲而盡,看上去像在努力積攢繼續說下去的勇氣。

她點點頭,她從沒見過湯姆這樣。他巧克力色的眼睛里透出的憂慮令她心神不寧。

他站起身,握著空酒杯在房間里踱來踱去。

“我很難開口。”

她對他的猶豫不決感到厭煩:“直說吧,湯姆。”

他用顫抖的手捋過自己濃密的黑發。她明白要他找到恰當的表達方式是多么痛苦。他要坦白他愛上別人了,就是這樣。她鼓足了勇氣,等著那些詞句從他嘴邊滾落。

“我受夠了你把我做的一切都看得理所當然。對你來說你的工作比我們更重要。我受夠了每次查利問起你為什么還在工作就要幫你找借口,你必須承認,最近你經常加班。”

她感到如釋重負,淚水在眼眶里打轉;畢竟他沒有婚外情。“哦,湯姆,親愛的,當我接受升職的時候我們就知道生活會有很大改變,我們討論過的——”

“我怎么記得那是單方面的通報,以‘我要升職了’開始,以‘我已經接受了’結束。我有選擇的余地嗎?不,沒有,毫無余地,去他媽的。注定結果的事算什么討論。”

“這不公平,我要怎么做?拒絕這次升職嗎?你意識到這會產生多大的影響嗎?我一輩子都只能是個警長。”珞恩說著站起身,做好持久辯論的準備。

“至少查利能知道她媽媽是誰。”他孩子氣地頂嘴道。

“你花我掙來的錢的時候,我可沒見你抱怨。”她咕噥著。

“哦,你掙來的錢?”他怒目圓睜地回擊道。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沮喪地說,用拳頭砸著自己的大腿。“我很感激你放棄自己擁有的一切來照看查利,但這是幾年前我們一起決定的。你接下來就是要向我抱怨這件事嗎?”

冗長的沉默卻似有震耳欲聾的效果。

“或許當時我沒料到撫養查利這么難。”他靜靜地說。

內疚像一根綁帶勒著她的胸口,她為沒能早些意識到他的孤獨而自責。“寶貝,真的很抱歉……”她朝他走去。

但他卻轉過身去走到窗邊。這讓她吃了一驚。她伸手溫柔地搭在他肩頭,他卻掙脫了。

“我不想要也不需要你的同情,珞恩。”他拉開窗簾,雙手撐在窗臺上,望著窗外。

“那你想要什么?”

沉默了幾分鐘,他可憐兮兮地喃喃道:“我想要回我的生活。”

她閉上眼睛嘆了口氣:“對不起,湯姆,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有自己的生活,我們有共同的生活。事實上我們生活得不錯——”

“不,有自己生活的人是你。我僅僅是活著。你八點出門,七點半左右回來,怎么加班你都不介意。而‘老好人湯姆’在料理我們孩子的一切,在打掃屋子。天啊,你究竟知不知道每周五天這樣的日子有多乏味?”他的臉越漲越紅,嗓門也隨之越來越大。

珞恩能想象全國正有成千上萬的家庭在進行這樣的對話,只不過可能都是妻子們在向工作晚歸的丈夫們抱怨。

她長出了一口氣,問道:“你這樣的狀態持續多久了?”

“幾個月了,只是你太忙了根本沒感覺到。”

蹲在廚房門口的牧羊犬,亨利,因為他們的爭吵嗚咽起來,珞恩不由得分了神。

“乖,孩子,沒事。”她安慰地輕撫他的腦袋,“快去床上躺著吧。”

牧羊犬低著頭小跑回廚房去。五年前,珞恩把他抱回家的時候他還是一只小狗,這是她送給丈夫的禮物。湯姆用自己最喜歡的足球運動員的名字給他起名,蒂埃里·亨利。但這只牧羊犬似乎視珞恩為自己的主人,而不是湯姆,這也在他們之間引起了麻煩。

“呵,連狗也比我更受重視。”

“成熟點吧,湯姆。”話說出口她就后悔了。

湯姆轉向她,抓住了她的肩膀。“所以你是這么看我的?一直以來都是我不夠成熟?好了,明天你可以提交你該死的辭職信了,因為女士,下周的今天,我就要重新開始工作了。你聽到了嗎,珞恩?讓我們看看你能花多少時間夜以繼日地照顧我們天使般的女兒還不崩潰。記住一件事,我堅持了十二年,看看你能堅持多久,怎么樣?”

說話間他抓住她肩膀的手越來越用力,他沒發覺她疼得齜牙咧嘴。

“湯姆,你弄疼我了。”

“你不懂這些話的意義。”他咬牙切齒,不肯松手。

哦,天哪,他失控了。

她試著聳動肩膀掙脫他的雙手,但他抓得更緊了。盡管她竭力想讓他松手,但他拒絕放開。他像失去了理智,她知道只有一種辦法能讓他放手。她迅速地用膝蓋輕輕地——至少在她看來是這樣——輕輕地頂了一下他的腹股溝,她只用了足以迫使他松手的力氣。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湯姆咚的一聲倒在了地板上,痛苦地扭動著身體。

“湯姆,我不是故意這么用力的。來,我扶你起來。”她彎下腰安慰他,想扶他站起來。

“離我遠點!你這個瘋女人。”他掄了一下胳膊,拳頭恰好打中她的眼眶。

她踉蹌著越過房間,跌在那堆抱枕上。亨利跑到她身邊,舔去她眉毛上流下來的血。

“沒關系,孩子,回床上去吧。”她撫摸著它的頭說,但亨利像是預感到還會有新的麻煩,不愿離開她。它挨著她坐下,警惕著注視著湯姆。如果湯姆再給她一拳會發生什么事?這時,珞恩放在沙發旁咖啡桌上的手機振動起來。

又來了,她心想。珞恩費力越過柔軟的靠墊伸手去拿手機。她覺得疲乏得難以形容,接起電話時,她聲音聽起來心力交瘁。

“你好,我是辛普金斯警督。”

“那個,很抱歉打擾你,長官。我們在您的轄區里發現了一具尸體,所以我們在想,您是否——”總機的女接線員說。

“告訴我詳細情況。”珞恩說。湯姆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往廚房走去,經過他們時,亨利對著他狂吠了幾聲,但珞恩警告地拽了拽它的項圈。

“長官,細節暫時還不太清楚。尸體是在察靈森林里發現的,看起來死者是幾星期前遇害的。”

“很好,那么在我到之前,給我準備好防護面具啊。”她打趣道。

“您的意思是,現在過來嗎,長官?”

“是的,我馬上就過去。和刑偵警長蔡爾玆聯系過嗎?”

“我的同事正在和他聯系。她給我手勢說,他也會過去,長官,他已經在路上了。”

“唉,又一個浪漫的夜晚泡湯了。”珞恩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假裝家里一切正常。

“是的,長官。很遺憾,長官。”接線員贊同地說。

不過珞恩絲毫不覺得遺憾。“我盡快到。”她合上手機,重重地嘆了口氣,摸摸亨利的腦袋。她叫它待在原地,自己去找她氣急敗壞的丈夫。

湯姆正坐在餐桌旁,一手握著酒杯,一手握著只剩半瓶的威士忌酒瓶。

珞恩靠在門框上,怒火中燒。她把頭發揶到耳朵后面,說道:“湯姆,我必須去工作了。等會兒我們還是得把話說完。”

他沒有理睬她,繼續瞪著自己的酒杯。

此刻,她為他給婚姻造成的破壞而恨他。她很快換好衣服,拿齊了手機,外套和手提包出了門,心里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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