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理想國的話:在自己身上,克服這個時代
- 理想國
- 6541字
- 2019-01-04 22:39:29
Ⅰ 詞語
[文學]馮唐
我老在想,什么是純文學,什么是通俗文學?后來我發現,所謂純文學是要解決問題的,而通俗文學是要讓你爽。這就類似于醫院和SPA的區別。醫院會跟你說,“我不一定治得好你,你還會疼,但我盡量能夠減輕你的痛苦”;而SPA說,“不管怎么樣,我能讓你舒服”。
2014年5月18日
“一場關于文學的無主題變奏”——《剩下的都屬于你》新書沙龍
[寫作]桑格格
有一個朋友問我寫作每天從什么時候開始,我說我的寫作不是從打開電腦敲字開始的,而是從看到一片樹葉或者看到一只鳥,它感動我的那一剎那開始的,就是說,你把你的感受力打開的時候,你的寫作就開始了。不要去預設這就是寫作,而是讓那個東西來充滿你,不是讓寫作這個事情作為一個開始的目的,它只是一個結果。
2013年12月14日
“不留心,看不見”——《不留心,看不見》新書沙龍
[小說]張大春
小說,如果能夠進入到一個世界,而且全方位地去看這個世界里面的人——當時也未必看得清楚——這個世界里面的某些角落,這個小說就有了更清楚的視覺和視角。這一點常常會讓我在寫的時候發抖,自己會發抖,也就是想到小說還能干這個,這么壞的事,或者說,這么壞的事還這么有意義,或者說這么有意義的事情還可以做得這么不被人察覺。這是寫小說對我來講最迷人的地方。
2014年1月8日
理想國文化沙龍“大唐李白:盛世之下,詩人何為”
[節省]袁凌
我們中國的語言,是內斂的,是節省的,節省是這個世界的一種本質的要求。表面看起來,語言不像棉花、不像大豆是有代價的,好像我們用不完,可實際上我們每一個事情都是有代價的,你用了一寸語言,你濫用了語言,它是有代價的。你到一個地方去,拿著一個相機,對著一個老城門或者一個風景,拍了100張,100個人去,每個人拍了100張,對它一定會有損害的,它不是沒有代價的。這種無形的東西我覺得也是要節制的,語言是要節制的。所以,我崇尚我們中國的語言觀,比如說從古代的《詩經》,到后代的陶淵明、孟浩然,到現代作家沈從文,這樣一系列的作家,我覺得他們的語言是有節制的,我喜歡這種有節制的語言。
2014年7月26日
“中國的非虛構寫作與《我的九十九次死亡》”——《我的九十九次死亡》新書沙龍
[做作]楊葵
什么叫好文字?不做作的文字。什么樣的文字不做作?當你覺得這個話不用說的時候,那才是明勁和暗勁都不使了,就像呼吸一樣自然。我寫作的時候會不斷地反問自己:“我是不是做作了?”我自己寫文章有一個習慣,是念著寫的,所以我的每篇文章,念得不敢說好,但肯定是在里面下了功夫的。我會講究,比如說這里面多一個“的”字很難受,我會想盡辦法把這個去掉。現在看自己以前寫的文章,看著看著就想把這一段給撕了,看著看著就想把那一段給撕了,就是因為老有這個賊尾巴露出來。此時此刻寫到這里,你認為自己沒有問題,檢查完了也沒有問題,但等到再過五年可能還可以檢查出一些錯誤來。所以,像呼吸一樣自然是一個理想的寫作目標,不做作是提供一種做法。什么做法?就是你檢查一下,我是不是真的想這么說話。
2014年12月6日
“寫寫畫畫,冷暖人生”——《坐久落花多》新書沙龍發言
[語言]閻連科
我們今天說語言不如唐宋,也許過一百年、二百年,我們的孩子們看我們的文章就像看文言文一樣,他也會覺得我們的語言非常好。時代就是這樣,完全無法往后回頭,只能往前走,今天的語言就有它的豐富性。當年唐宋也好,明清也好,看他們語言的時候一定覺得我們的語言不如他們,《紅樓夢》里面很多大白話,怎么能跟唐詩宋詞比呢。語言和時代是一樣的,走到哪里都有它的豐富性。我們大陸的語言魅力臺灣是不具備的,我們沒必要去自卑。最重要的是我們把現有能夠掌握的語言掌握好,掌握得豐富。我們當然可以讀很多臺灣作家的書,我們的語言也是會豐富起來的,要相信每一種不適宜大家讀的語言都是極其有個性的語言。當一個作家寫作的時候,他的語言極其有個性的時候,一定有魅力存在其中。如果我們能完成毛澤東語錄那樣的小說,那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問題是我們完不成這件任務。
2014年1月8日
理想國文化沙龍——“大唐李白:盛世之下,詩人何為”
[行走]賈樟柯
拍電影和拍照片很像,有點像尋找轉世童子,我們的靈感會變成轉世童子,我們要在茫茫的人海里面把轉世靈童找到,變成電影鏡頭、變成膠片帶回家。所以它不是記錄,不是捕捉,那一剎它是一個深刻的創造,這一點是我們這個民族在藝術理解的過程中一直沒有轉過彎來的地方。嚴明的攝影作品中,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張照片——在一個廟宇里面,沒有頭的塑像,雙手拱抱……一個失去的禮儀,千言萬語,愁緒紛繁,涵蓋非常多的信息。如果你心無詩意,可能你就從他面前走過了,你的取景、構圖、色彩、光線,所有東西都不會產生這樣的共鳴。所以,如果我們是一個創作者,那么我們喜歡在路上,實際上我們是在尋找我們靈感的轉世靈童。
對我來說,行走是一種特別大的誘惑。我成長的時候很封閉,旅行的機會不多。那時候我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家門口,我家離公路很近,走五分鐘就到了公路邊,公路邊過來一輛長途汽車,我坐上去,從山西的呂梁過黃河到陜北,再從陜北一直往內蒙走到鄂爾多斯,還可以往延安那邊走……那條路我在上大學之前走了很多次,接觸了很多的人,碰到過很多次婚禮,也碰到過很多次葬禮;既碰到過很多小偷,也碰到過很多流氓、混混……那時候在路上吃飯,筷子在水里隨便涮兩下就給你用了。有一次在陜西,克服不了心理障礙,為了吃那碗面,我買了兩根鉛筆,用兩根鉛筆當筷子吃飯。這種對貧窮之下人的精神狀態的直接感受,是今天電腦上任何一個網站、任何一個視頻,都取代不了的,那是你親自的行走,那是我們端起相機、畫速寫、拍照的原始沖動。
2014年8月2日
《我愛這哭不出來的浪漫》新書沙龍
[知識人]葛兆光
知識人在現代社會,正如薩義德講的,“知識分子的公共角色是局外人、業余者、攪擾現狀的人”,現在每個知識人都有自己的職業,你必須先做好自己的專業,然后才能通過專業知識去影響社會。毫無疑問,在現今這個既市場化又政治化的社會里,知識人是有無力感的。但是,我想每個知識人都該記住,不管個別知識人的政治立場、國家背景、服務行業,他們都要固守有關人類的真理標準——我不記得是誰說的了——扭曲知識人心靈的,莫過于修飾打扮、噤若寒蟬,為了迎合某種政治需要掩飾自己的怯懦和逃避。
知識人無力影響社會?這個結論我并不完全贊同。確實,現在人文學者不像80年代那樣有一呼百應的能力,好多80年代的風云人物,確實,有的在唉聲嘆氣、嘆息時光不再,有的在坐享其成、仍在自傲和光榮的記憶中洋洋自得。但要注意,“知識人”不只是人文學者,法律界、新聞界、商界的學者,他們也是知識人,這些知識人越來越有力量地影響著社會。薩義德說的“反抗的精神”,在這些領域的知識人中,有時候表現得讓人贊嘆。
人文學者應當做的是,讓你的人文知識傳播到各種行業的知識人那里,讓所有知識人都理解歷史、懂得宗教、提升精神,最終明白作為人的人文知識和人文精神是什么。
2014年10月
葛兆光接受《新京報》書評周刊專訪談新書《且借紙遁》
[風格評判]史景遷
費正清的大部分著作都旨在影響美國的外交政策,他那本《美國與中國》尤其如此。而我寫作的目標是鼓勵人們了解中國。我希望激發人們更多地了解中國的愿望,讓美國人、歐洲人或其他國家的人閱讀我寫的東西——這是我喜歡看到許多不同版本譯作的原因。他們也許說,“我很喜歡這本書”,或者“我有點喜歡這本書”,但關鍵在于,他們說,“我現在想要進一步閱讀和知道更多關于中國的知識”。即便我的書看上去有些像人們所說的大眾讀物,但我總是為讀者提供專業的和更深入的閱讀書目,告訴他們下一步怎么走,希望他們能夠發展出自己的興趣。但這樣做的結果難以判斷,因為我的書最終可能會使讀者對中國抱有同情,也可能抱有敵意。我總是力求創造一種行文上的平衡。你當然沒有必要總是在做道德評判,你做的是一種風格評判。
2004年4月9日
史景遷接受《中國歷史評論》專訪時的講話
[集權的誘惑]梁文道
我們聽瓦格納的音樂時能夠聽出一種味道,一種讓人非常激動的味道,它會讓人想起一連串的場面、一連串的儀式,這樣一種藝術,它有一種誘惑力,這種誘惑我稱之為集權的誘惑,它會讓你覺得我能夠消滅小我融進去。真正的誘惑并不是理智的東西,瓦格納常常講理性是不夠的。理性是什么?他說理性需要被感性化,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詩化。理智需要詩意的表達,才是最深刻的理智。所以你跟我辯論講道理,說我為什么不能夠服從領袖,這種是膚淺的、表面的、猶太式講道理。我跟你講的是什么?深層的、感性的、詩意的理性,那種理性不能夠用言語邏輯說清楚。用什么說清楚呢?用音樂,用舞蹈,用戲劇,用口號,用場面,那是一種風格。法西斯主義首先是一種風格,是一種格調,是一種美學,是一種品位,它的誘惑能夠讓最理智的人忘記理智,內心被更強大的情感包圍著,這種情感使得你覺得跟身邊的人完全打通了,再也沒有人我之分了,大家一起很崇高地往上,達到那種精神上所謂的崇高境界。
2014年1月5日
“社會與藝術”——哈爾濱讀者見面會發言
[古騰堡的孩子]許知遠
我們90年代末進入大學的一代,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最后一代“古騰堡的孩子”,我們有一種強烈的對印刷書的崇拜,當你看到自己的名字用鉛字印在報紙或書上的時候,似乎有了被銘記或戰勝了速朽的感覺。回想一下,印刷術本身就是技術革命的后果,一切都被印刷出來、不再是手抄了,它重新組合和定義了人們對世界的認識方法——社會的重新組織,現代民族主義的興起,納粹主義,國家的重組,愛國主義,都是跟這場印刷革命密切相關。
而在當下,印刷時代的這種節奏、邊界,正在迅速地消失,我們面臨著一次巨大的知識產能再次轉化的過程。過去十年互聯網的變革基本上是一場突兀的革命,不僅是印刷的字轉到電腦上,我們的認知方式發生了變化,我們對知識的再利用、再包裝的過程也發生了變化。
現在,任何信息、影像都可以輕易地達到每個人的手中,這個突兀的時代基本結束了,接下來的問題是——到底什么樣的東西會到達你手中?這個問題再度重要起來了,這是核心的問題。
2013年12月22日
2013理想國文化沙龍·云知道·萬邦書店專場
[足球與春藥]張曉舟
我談到過足球的政治潛能,比如1984年馬拉卡納大球場的十幾萬球迷在奏國歌時一齊高喊“直接選舉,馬上”,比如利比亞球迷在賽后游行大罵卡扎菲,再比如2014年世界杯開幕式上,現場球迷噓罵巴西總統羅塞夫。當年馬拉多納曾為吸毒懺悔,流淚坦承“我只是一頭小學四年級的驢”,其實文憑并不能充當參政的唯一理由。在魔幻現實主義的拉丁美洲,馬拉多納早已超越了足球,變成一個革命時尚圖騰符號,與維阿的參政和Bono的“干政”相比,馬拉多納頂多是在“議政”,并且他議政的水準不見得就比普通球迷高,他和很多一流或者末流的歌手、樂隊曾經干著同一件理直氣壯而又時髦酷炫的事,那就是罵布什——但這些跟鄰居大媽的訴求點又有何不同呢?可見,足球運動員參政從表象上去認同并不恰當,我只能說,足球有時候很容易淪為政客手里的國族主義和民粹主義春藥。
2014年7月8日
張曉舟接受新浪讀書專訪談新書《生于正午》
[本能]綠妖
人生就是一個放棄夢想的過程,你曾經覺得文學、電影、音樂是好的,可是你踏上社會了,這些就什么都不是了。我也的確曾經把這些頻道都關閉了,不再看電影,不再談文學,不再聽音樂,然后跟以往那些朋友失去聯系。但是就像夸父追日,你知道那個光源在那里,下意識會接近它,因為除了它,別的地方都冷。我自己在生活的迷宮里兜兜轉轉,走了一圈之后我找到了我自己最想要的生活方式,就是回到寫作。當年的那些朋友,又從我生活的各個領域里冒出來,經過十幾年的沉默、蟄伏,他們慢慢地也在靠近自己的光源,就像植物有趨光的本能,人也本能地趨向自己的夢想。
2014年12月13日
“沉默也會歌唱”——綠妖新書沙龍
[門]水木丁
你們在經歷絕望的時候,有沒有安靜下來仔細回想,看看自己,也許有一扇門是開著的。可能七個門都關死了,你坐在那個地方哭,在角落的地方有一扇門是開的,而且是專門為你而留的,可是你從來都沒有去推它,因為你已經太絕望了。絕望的時候應該多給自己一個可能性,要放開心態,不要給自己規定那么多東西,人是有很多的可能性的。你相信自己有很多的可能性,你就會渡過很多難關,你就會發現在你最難的時候,可能它會給你一個暗示,為你留一扇門。
2014年5月18日
“生活殘忍,但愿望永在”——《所有年輕人都將在黎明前死去》新書沙龍
[靈魂]馬巖松
小時候,我覺得老北京城像一個特別大的世界,那時候每到傍晚都有晚霞,一場雨下過后,空氣非常干凈;那時候后海周圍不是密密麻麻的飯館,而是像沙灘似的。我對北京城的理解,不是讀書或者通過研究得來的,都是源于自己生活中對什么東西有了感動。梁思成的哭是在情感層面的,其實是在說這個城市承載的生活情感。建筑是一個情感行為,建筑的演變整個是一個情感活動,包括人的信仰,等等。談到城市的時候,我希望人的情感要進去,今天我們往往是從功能層面或者技術層面去說一個城市,但是都忘了說靈魂。
2014年11月22日
“我們為什么要談城市的未來?”——《山水城市》新書沙龍
[真跡,贗品]徐小虎
我們有一個很大的毛病,就是一直講是非跟比高低,這是一個笨蛋的做法。問題是你愛不愛。人家說“我不愛它”,可是你說“我愛它,我看到了你沒看到的東西”。在研究中國古畫的時候,從一大批傳承品里面一旦找出真跡,那個感動是不得了的,因為忽然一個人的個性就出來了——你發現他完全被誤解。比如,我發現了吳鎮的真跡里所表達的文化的成分,他一筆一筆很重,很內斂,很有深度,他的畫其實在呼吸給你看。我站在那,在故宮,有很多假的元朝畫,這張就站在那,我覺得好奇怪,它在動,整個地平面在呼吸。
既然在中國藝術史收藏里,留下來的書畫絕大部分是贗品,如果我們把贗品扔掉,請問我們的文化遺產到哪里去了呢?這些贗品都是一代代被愛、被視為真跡的東西,所以我說它們獲得了“真跡的功能”。在中國藝術史里頭,不同于國外,贗品是很大的寶貝,而且它們很多是頭等的東西。所以,在發現它不是那個時代的作品之后,我們的責任是去考證各個贗品是出于什么時代。那么這樣我們排列起來,就能了解中國的書畫史。
2014年1月9日
“文人與文人畫:從‘雅’與‘俗’的關系談起”——《畫語錄》新書沙龍
[下載]陳丹青
人是模仿的動物,同時又是一個下載的動物。就像電腦有下載這個功能一樣,所有小孩子的腦袋,你帶他到任何場合,無論是開心事、傷心事,他不管懂不懂,他已經下載了。下載以后可以儲存很久,等到他懂事了,受了教育,智力發達了,他會重新反芻這些早年下載的印象。所以爹媽是真的不好當的,你不留意間已經在教育孩子,或者已經在毀壞這個教育。
2014年4月20日
“藝術與童年:和陳丹青聊藝術”——《我的第一本藝術啟蒙書》新書沙龍
[呼吸]鐘立風
每次演出,一個專場兩三個小時,你渾身會有虛脫的感覺,有一種高潮之后的虛無感。有一句拉丁諺語說得很對,交配過后,一切動物都憂愁。唱歌也是這樣,你淋漓盡致把所有感情釋放出來,曲終人散,只留下你一個人的時候,你很難面對的。渾身都沒勁了,你把身上的東西都呼出去了。
幸運的是我通過文學,閱讀它、書寫它,填補了我釋放出去的能量,把這些東西又吸回來了。唱歌和寫作完成了我的呼吸。雖然接觸音樂的時間更長,但真正改變我的,讓我更接近我自己想要那部分的,是文學。
2014年1月12日
鐘立風接受《新快報》專訪談新書《短歌集》
[陣]史航
我們那時候沒有誰藏著掖著,都像在圣誕樹上掛燈泡一樣,拼命地想不斷在自己身上掛滿“最近閱讀”的關鍵詞,大家看看有哪幾個是對上的,哪幾個是直接連線的。我們就是靠這種方式互相牽掛著,大家捆在一起。我們其實每個人說起來都算是小青年,但是因為共同的閱讀就突然氣壯山河,就像古代金兵鐵甲連環陣一樣,一些馬都披上一些鐵甲在一起,特別像一個陣。我們就是一個個不同的小馬駒,但是閱讀、盜版碟、正版書、網上那些帖子,讓我們突然覺得我們是一個“陣”。我們曾經是一個陣,陣的特點就在于其實每個人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是大家列在一起的時候,突然有一種……第一,我們1+1+1等于4,兩個人像三個人,三個人像四個人,大家比較膽壯。再一點,陣還給我們一點感覺,我們這種存在永遠不會分開,一直到時間的盡頭。
2014年12月13日
“沉默也會歌唱”——綠妖新書沙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