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夏小草照舊到表舅飯店打工。

這是坐落在南二環內的一家土菜館，門楣上大標牌是“大別山徽菜館”。現如今越來越注重養生的人們，對“土”字情有獨鐘。雖然穿著和住宅越來越“洋”，可入口的東西卻越來越“土”。

表舅是母親舅舅的兒子。十幾年前從老家到路城學了廚師。先在一家飯店干了八年，然后辭職單干。表舅的土菜館雖然不是很火但生意還不錯。尤其周末節假日，顧客還真不少。

夏小草上大學后，為了減輕母親的負擔，一直在這里打工賺生活費。表舅待她不薄。除了工錢，有時還發獎金。

雖然畢業上班了，但她周末還會來這里。多賺點錢總是好的，為了早日實現買房的愿望，她堅持繼續打工。

周六下午5點，正是晚餐前緊張準備的時候。夏小草在后堂幫忙擇菜。

忽然手機響了。母親打來的。

“小草，你給表舅打個招呼提前回家吧？”母親說。

夏小草有些奇怪：“為啥提前回家？周六晚上客人多呢。”

母親似乎在思考。過了幾秒鐘才回答說：“今晚咱家要來客人。你小時候跟咱家住對門的許阿姨。還記得嗎？她是媽媽的好朋友。”

夏小草還是不理解：“許阿姨……那……你招待她不就行了？我這里忙著呢。是老媽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我沒必要回去啊？”

“哎，電話里說不清。你還是先回來吧。”母親的態度很堅決：小草必須立即回家。

一頭霧水的夏小草跟表舅去請假。

表舅也很奇怪：“你媽這什么事啊？晚上正忙人手不夠啊？”

夏小草換了衣服，坐公交車回家。

母親見小草回來很高興。忙說：“你去換件好看的衣裳。許阿姨馬上就來了。”

小草悶悶不樂：“換啥衣裳？又不是相親！”

說完這句話，小草立即警覺地反應過來：莫不是……老媽真的安排自己跟誰相親？

“媽，你到底要干嗎？讓我相親嗎？”她問道。

母親笑了：“也不是正式相親。你許阿姨和她兒子來家吃頓飯。她跟我原先關系特別好。咱兩家原來住對門。好多年沒見了。”

“……她兒子？”夏小草立即想起許阿姨的兒子——那個瘦弱的小男孩。

小男孩名叫李默林。名如其人，他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幼兒園時光，他總跟在夏小草后面，貌似是個跟屁蟲——其實他比夏小草還大半歲呢。

上學了。他跟她同級不同班。因為住對門，他們經常一起上下學。

敲門聲響起。

站在面前的許阿姨胖了許多，皺紋也添了不少，只是鼻子旁邊那顆痣還在。夏小草一眼就認出她來了。她身后的瘦高男生該是李默林了。

如今的李默林，是夏小草記憶中那個“小林子”的放大加長版，外貌變化極小。他依然不善言辭，看著夏小草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

“哎喲，這是小草啊，出落得這么漂亮了啊。大街上走個對臉我恐怕真認不出來了。”許阿姨熱情洋溢地盛贊道。

“看你，把她夸成一朵花了。”母親趕緊招呼兩位客人入座，并讓小草去倒茶。

“你家小林子現在哪里上班啊？”母親自然地問。

“嗨，我家這小子太憨，不如小草聰明乖巧。他上了個大專，畢業后在聯通公司上班。”許阿姨說。接著她又問：“你家小草呢？聽說考上了A大？現在哪里上班啊？”

“在盛世公司。做房地產那個。”

“哦……那家公司聽說不錯啊，收入應該不少吧？”

夏小草倒了茶出來放在茶幾上。

母親對小草說：“你們先喝茶。小草陪著阿姨和小林子聊聊。我去把飯菜端上來。”

夏小草實在不知說什么好。好在許阿姨總有話題。

飯桌上，母親和許阿姨說得熱火朝天。她們回憶著分手前的生活。互相詢問之后的生活以及現在狀況。

“看看，咱倆光顧著說話，都忘了孩子們。”許阿姨似乎突然想起來。

母親也說：“你們兩個吃完飯出去走走吧。多年沒見了，敘敘舊。”

夏小草看了一眼李默林，只見他也在望著自己，她趕緊把目光移開。

這母子倆登門造訪，其實就是相親來了——夏小草終于明白。母親和許阿姨私下里早已約好，只是沒告訴自己。

這個快要遺忘的“發小”突然登門，又是以敘舊方式相親，她顯然很不適應。

李默林主動站起來說：“小草，咱倆出去走走好嗎？”

夏小草只得點點頭。

兩個人默默地走在小區的綠地上。

夏小草不知說什么好。李默林也一直沉默著。

在他們快到小區門口時，李默林終于開口道：“小草，咱倆去看場電影好不好？”

“嗯……好吧。”夏小草其實很想拒絕的。老媽冷不丁安排這么一個“相親”，多少年沒見面的人，忽然像男女朋友那樣去看電影，多尷尬呀。

可她不想讓母親失望。一想起母親為自己付出的艱辛，她不想違背母親的心意——也許母親為了今天這場聚會，跟許阿姨籌劃多日了呢。

附近沒有影院，他們商量之后決定打車到星光影城去。不得已兩人又走了半站路才來到一條主干道。

“小草，你在大學里……有沒有戀愛啊？”李默林在路上終于開口了。

“沒有。”

李默林似乎不相信：“你……條件這么好，肯定有男生追啊。”

“跟你說沒有就是沒有。”夏小草也不知自己為何說話這么生硬，話一出口她有點后悔。

李默林趕緊說：“我不過隨便問問。你別生氣啊。”

“我沒生氣。”夏小草不想解釋自己為何沒在大學談戀愛的事。

終于上了出租車。夏小草稍一猶豫，還是坐在了副駕駛位。她覺得自己和李默林不能像正式男女朋友那樣，一同坐在后排。

他們走進現代化的星光影城。

夏小草很久很久沒看電影了。對她來說這是既浪費銀子又糟蹋時間的事兒。

李默林買了《復仇者聯盟》。據說這是當下最火的片子。

兩個人找到位置坐下來。李默林又出去一趟。他帶回一包爆米花和兩瓶可樂。

夏小草不想吃爆米花，她接過飲料：“謝謝。”

“干嗎這么客氣啊？”李默林說。

電影開始了。現代化的音響和畫面，讓夏小草有種目不暇接的感覺。她對這些超級英雄沒什么感覺，反而被搞得頭暈目眩。

“喜歡嗎？”李默林問。

“……還行吧。”

夏小草從眼角的余光望去，李默林看得很愜意。男生都喜歡這些。

她希望電影快點結束。可銀幕上神勇的大俠們依然飛來飛去打斗不止。

忽然間，一只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右手。顯然是李默林。

夏小草略一思索，立即把手抽了回來。

我們……這就算開始戀愛了嗎？她忽然惶惑地想：我還沒答應啊？

或許李默林覺得她作為女性不好意思，他又把手伸過來，攬住她的肩膀。

夏小草趕緊把身體前傾，脫離了他的手臂。

不能說小林子性騷擾，可他也不是自己認定的男朋友。這種尷尬關系導致她如坐針氈，只希望電影快點結束。

電影終于演完了。兩人默默走出影院。

分手道別時，李默林提出互相交換手機號碼。

夏小草不能拒絕。

“以后我們再約時間見面好嗎？”分手時李默林問。

夏小草不置可否。

李默林走了。他或許把夏小草的不主動不言語理解為女生的害羞？

回到家里，母親急忙問：“怎么樣啊？你們去看電影了嗎？”

“看了。”

“你覺得小林子還行嗎？人長得倒是挺高的，就是跟小時候一樣不愛說話，有點肉是吧？”母親道。

夏小草無語。她不知該說什么。

“你不喜歡他？”

“說不上喜不喜歡。一點也不了解。”

“你們沒聊天嗎？我跟你許阿姨上個月在大街上偶然遇見了。說起分手后的事兒，自然提到你們倆。都工作了，又都沒有男女朋友，感覺挺合適的。就想讓你們試著交往交往。”母親終于說出真相。

“媽，我這才剛上班，不想急著談戀愛。先打好工作基礎再說。”夏小草確實這么想的。戀愛的事隨緣吧。

“我知道。媽也沒說讓你一定就跟他。只覺得咱兩家很熟悉又門當戶對，在一起可能會比較合適。”

“哦。”聽母親這么說，夏小草心里稍稍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