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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言

本卷論述的是分別稱之為秦、前漢、新和后漢諸王朝的最早幾個統一的中華帝國。(西漢和東漢之稱有時代替了前漢和后漢。)兩個重大事件的明顯的日期標志著這段時期的起訖:公元前221年秦帝國的建立和公元220年最后一個漢帝的遜位。但是這兩個年份不應視作本卷所論述的時期的嚴格界線。公元前221年的幾件大事是前幾個世紀事態發展的最后結果,所以本書第1章必然要向讀者交代戰國時期的事件、人物和事態發展。與此相似的是,雖然漢獻帝的遜位可以視為漢朝的正式結束,但帝國瓦解過程的出現早已在這個日期之前;甚至可以認為,公元184年黃巾叛亂的爆發實際上標志著漢帝權威的結束。在考慮毫無權力的皇帝仍坐著漢朝皇位的這幾十年的政治發展時,就必須進一步看到隨之而來的時期,那時漢帝國最后崩潰,它的領土被同時存在的魏、蜀、吳三國所瓜分。

與此相似的是,在考慮思想史時,把本卷絕對限定在秦漢兩朝的時期內是既不實際也不可取的。必須交代在秦國時期發展起來的哲學前提條件,如果沒有它們,帝國就不可能建立。已故的戴密微教授多年前所寫的一章(那是在原來以不同的方針規劃的一卷中的論文)把關于佛、道兩教哲學和宗教的論述一直延續到隋朝(建于公元581年)。這一章是作為一個整體撰寫的;本來可以把它分成兩部分,按時間順序,分別載于本卷和第2卷,但我們寧愿保存原來的形式,因為它討論的主題最好是一氣呵成地去讀完它。

只要對現存的秦漢史史料進行考察,就立刻可以看出預計的敘事范圍是根本不完整的,涉及許多重要主題和問題的證明材料在所討論的四個多世紀中分布得并不均衡。因此,我們掌握的有關前漢經濟發展的材料多于后漢的材料,而闡述公元1、2世紀大家族成長和社會結構變化的材料,則比以前時期的材料又顯得更加清楚。辨認前漢時期政治變化的類型可能比辨認后漢時期的類型更加清楚;在后妃及其家族對行政的影響方面,已知后漢的材料多于前漢,而對關鍵的政治人物的影響,我們對前漢的情況,在某種程度上又比對后漢看得更加清晰。在思想史方面,我們掌握公元前200年至前100年的情況,遠不如后三個世紀的情況。

在長達約2000年的時期中,中國的學者、歷史學家和官員一直在研究秦漢帝國,這兩個王朝又是屬于首先吸引研究中華帝國過去的日本和西方學者注意力的朝代。根據近年來批判性的學術研究,本卷的目的是要提供原始史料中所有資料的概要。但是迄今進行的研究對秦漢史各個方面的注意有點不平均。例如,對前漢時期的研究多于后漢時期。仍有若干重要的題目不可能有把握地寫成。例如,本卷沒有試圖分析氣候變化及其明確的長期后果。類似的情況是,盡管對中國科學技術的研究近期有明顯的進展,試圖對秦漢時期的這類發展作出概括說明看來仍為時尚早。總結這個時期文學成就的時機也還不成熟。

文字史料及它們的問題

本卷的幾位撰稿人討論了他們所依據的史料的價值和缺陷,并且說明了某些材料的重要意義和問題。關于對中國歷史編纂學及其偏見的總的評價,關于對秦漢史研究現有史料的探討,請讀者參閱一批現存的著作。例如,沙畹:《〈史記〉譯注》(巴黎,1895—1905)第1卷,第7—61頁;南希·李·斯旺:《班昭:公元1世紀中國杰出的女學者》(紐約和倫敦,1932);查爾斯·加德納:《中國的傳統歷史學》(坎布里奇,1938);畢漢斯:《漢代的中興》第1卷(《遠東古文物博物館通報》,26﹝1954﹞,第9—81頁);伯頓·沃森:《中國偉大的史學家司馬遷》(紐約,1958);何四維:《關于漢代歷史學的幾點意見》,載比斯利和浦立本合編:《中國和日本的歷史學家》(倫敦,1961),第31—43頁;雷夫·德·克雷斯皮尼:《三國志》(堪培拉,1970);唐納德·萊斯利、科林·麥克勒斯、王賡武:《中國史史料論文集》(堪培拉,1973);陳啟云:《荀悅(公元148—209年):中世紀早期的一個儒家的一生和反省》(劍橋,1975),第84—126頁。總的說,研究這個時期的歷史學家必然幾乎只能依靠中國正史特有形式的史料,只有在特殊情況下才可能求助于其他的文字材料,以確定這些正史的編纂者所依賴的文獻,檢驗它們的敘事是否準確,考查它們的可靠性的問題,或者權衡它們的意見和判斷。

然而,我們所說的三部正史——《史記》和前、后《漢書》——的篇幅和性質可能稍許減輕這些困難。這三部著作都不是出之于一個作者或編纂者之手;不同部分的卷是為了不同的目的而起草的;這些著作的不同部分之間的內在的一致性在估計它們的準確性或正確性時能有相當大的價值。因此,批判性地處理材料要求持謹慎的態度。

三部著作的敘事范圍絕不是一致的。《史記》意在寫成一部直至作者時代以前的人文通史,因此在進行論述秦漢兩朝之前涉及了帝國以前許多世紀的內容;它不包括西漢的全部記載,敘事至公元前100年以后不久。這三部正史都沒有把新莽王朝當作一段應該同樣享受一個雖然短命、卻被視為合法的王朝尊重的完整時期。《后漢書》中還沒有相當于其他兩部正史記述西漢世系表部分的那幾卷。

必須記住,三部正史的不同的作者根據略為不同的觀點撰寫,而且離所描述的事件的時間也長短不一。《史記》的創始人司馬談(死于公元前110年)以偏愛某種形式的道家思想而著稱,但其子司馬遷(約公元前145—約前86年)卻沒有這種偏愛;后者負責了這部著作的大部分,最后在遭受政治恥辱的情況下結束了他的一生。《史記》現存的卷中有幾卷經過他人的增補,為的是彌補很早就已知道的一些缺陷。《漢書》由班彪(公元3—54年)開始撰寫,他的關于君權形式的論文是政治思想史的基本文獻。這部著作主要由他的兒子班固(公元32—92年)完成,然后由班固之妹班昭(公元48—1167年)撰稿作了一些補充。《漢書》還收了諸如馬續(盛年期約公元141年)關于天象的文章和劉歆(死于公元23年)的一篇在秘府收集的書目的節略。

按照通常的說法,人們一直認為《漢書》的編纂者在撰寫前漢開始的100年的幾卷時廣泛地取材于《史記》;但是也有人爭辯說,兩部著作的有些部分卻存在相反的寫作過程——《史記》中有些早已佚失的卷已被現有的文本所補充,這些文本是根據《漢書》的相應部分編成的。見何四維:《〈史記〉卷一二三〈大宛傳〉的可靠性問題》,載《通報》,61:1—3(1975),第83—147頁;伊夫·埃爾武厄(吳德明):《〈史記〉和〈漢書〉的相對價值》,載《戴密微先生漢學文集》(巴黎,1974),第55—76頁。最后,現存的《后漢書》實際上是一部合成的作品,它的本紀和列傳由范曄(公元398—446年)根據更早期的材料寫成,而其中的志則是司馬彪(公元240—306年)在此之前一個多世紀寫出。

在這三部正史中,《史記》和《漢書》對中國的歷史寫作具有更大的影響,這不但是因為它們為以后的史書樹立了結構形式,而且也由于它們的優美的文筆,因為它們作為鮮明有力的文章的樣板,一直被人們所欽佩和模仿。在這兩部著作中,《漢書》的作者喜愛古文學,有時還使用一些古詞。在論述同一題目的相應的卷中,《史記》的文字與《漢書》的文字往往相同,只是偶爾有一些語言上的微妙差異;在出現差異的地方,《史記》反映的是當時使用的語言,而不是一心去模仿陳舊的文風。兩部著作都包括一些生動的,甚至是戲劇性的段落:如項羽的最后一戰和死亡及李陵英勇地深入中亞的記載,或者愛冒險的旅行家通過興都庫什山的描述。兩部歷史還收了一些來自官方或皇帝決定的枯燥的聲明或嚴肅的公告,以及國家文獻的提要。

在西方人眼中,這些正史都缺乏因果的意識。此外,它們一般缺乏某些類別的報道,例如,皇帝、諸王和顯貴人物等家族的家譜中所收的婦女的參考材料就沒有男人們那樣完整。像所有的正史那樣,它們對京師政治事務的報道占絕對大的比重,而對于地方性事件的敘述則比較少。

計量的材料只是偶爾散見于各處。因此,只存在公元2年和140年兩次年度人口登記的統計數字;公元2年的一次所收的是從帝國1577個縣中選出10個縣的數字;選擇它們大概是因為它們的面積非常大;關于其他縣和其他時期的材料,我們有時得到的可能是一種浮夸的報道。精確的數字——例如人口登記數、可耕地面積數或秘府藏書的卷數——可能是根據實際算出的,因此除去文字錯誤的因素外,它們可能要比例如交戰軍隊規模的約數更為精確。

現在可以舉出一個特定的例子,從中看出正史的一個特有的缺點是缺乏外部材料的制約。這就是對外關系方面的論述,在這些著作中,這方面的材料是用中國人的觀點寫成的,并且被中國官員的態度、偏見和記錄所歪曲。當時與帝國官員打交道的民族沒有留下它們能夠自己敘述這些關系以及談論對其中國鄰邦的看法的任何文字記錄。

在某種程度上,《史記》、《漢書》和《后漢書》的歷史記錄可以被當時或稍后的其他文學作品所修正或補充。不像歷史陳述那樣有具體意圖的哲學著作往往能使人洞察當時中國施政者的動機,而對倫理價值的討論很快會變成適合于一個皇帝或官員的指導思想。當時寫成了一批著作,用以詳盡闡述當時的或理想的制度。有的后來被收在典籍中,并完整地保存了下來。有的出于備受尊敬的學者如蔡邕(公元133—192年)或應劭(約死于公元204年)之手,現在令人遺憾地只存有殘卷。少數專門批評時政或生活方式的完整的專著或論文(如前漢的《鹽鐵論》和后漢王符的《潛夫論》)具有巨大的價值;它們可以用來糾正或支持這些正史中的某些比較概括的敘述,或者有些夸大其詞的描述。最后,有的漢代詩人以豐富的比喻暗示了朝廷的理想或期望,并且熱情而詳細地描述了兩都的壯觀景色;另一些詩人則尖銳地提醒我們注意黎民百姓在他們的政府手中所受的苦難。

直到近期,秦、漢兩朝的獨立檔案材料幾乎完全限于在西北防線文武官署所擬定的文書的殘件。這些木、竹殘簡最早在1900—1915年斯坦因到中亞探險旅行期間在敦煌附近的遺址被發現。在1927—1934年斯文赫定進行的中國瑞典聯合考察期間,更大量的約在公元前100年至公元100年期間的殘簡在居延附近的遺址被發現。關于這些文書的文字,見沙畹:《斯坦因在東突厥斯坦發現的中國文書》[牛津,1913];馬伯樂:《斯坦因第三次中亞考察發現的中國文書》(倫敦,1953);勞榦:《居延漢簡考釋》(臺北,1960);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居延漢簡甲乙編》(北京,1980);魯惟一:《漢代的行政記錄》(劍橋,1967)。自1972年以來,這些殘簡又被可能證明是更有價值的材料所補充,因為這些材料包括了又是在居延遺址發現的一批完整的文卷。

除了這些來自漢帝國邊緣地區的殘缺或完整的文書外,約自1960年以來,大量材料已在中國中部的某些考古遺址被發現。這些文書包括簿冊或法律條文。它們可能涉及在其他地方未予闡述的官方活動和公共生活;它們可能來自較低級的政府機構,其決定還沒有重要得需要收入正史之中。在這類新發現的材料中,有的是屬于專業性的,它們所表達的意義早就被人遺忘,尚待作出完整的解釋。

全部的這些文書尚未見出版。由于分布的時間和地點不均勻,而且它們的發現全靠考古學家的機遇,這些文書作為確定帝國政府法令實際貫徹程度(特別在下級政府)的一種手段,具有巨大的價值。此外,這些檔案材料的發現也許可以用來證實過去歷史學家的正式記載或者一部公認的歷史文書的精確性,就像在墓葬中發現的文學作品的版本可以驚人地證實我們公認的版本的可靠性和檢驗其精確性一樣。

考古物證

至少從11世紀起,秦漢時期的文物已引起了中國的文物工作者和收藏家的強烈興趣。在較近的時期,西方的沙畹和伯希和等學者及斯坦因等考察家已經注意到這個時期的文物和紀念物。在20世紀前半葉,日本和美國的收藏家和學者同樣開始對這些事情表現出興趣,在最早敘述歷史物證的著作中,有的是由從事這方面工作的先驅如美國的勞費爾等人寫的。在20世紀20年代,少數在中國工作的中國及歐美考古學家傾向于把力量集中在史前的遺址、最近被確定為商代的遺址,或者裝飾富麗的周代墳墓上。但是,在滿洲和朝鮮的日本考古學家,或者像在勘探中亞期間的中國一瑞典考察隊中的專家,同時也對少數漢代遺址進行了非常重要的工作。在這個階段出版了一批重要的專著。例如:原田淑人和田澤金吾合著:《樂浪》(東京,1930);森修、內藤寬:《營城子:前牧場驛附近的漢代壁畫磚墓》(東京和京都,1934);小泉顯夫:《樂浪的彩冢及其他兩墓》(漢城,1934);小場恒吉、榧本龜次郎:《樂浪王光墓》(漢城,1935);八木獎三郎:《滿洲考古學》(東京,1944);斯文赫定等:《1927—1935年亞洲探險史》(斯德哥爾摩,1934—1945);博·索馬斯特羅姆:《內蒙居延考古研究,附伯格曼作的目錄》,2卷(斯德哥爾摩,1956—1958)。

在使考古工作實際上停頓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和隨之而來的內戰的破壞之后,當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執政時,中國的考古學發生了重大的變化。相當大一批中國的考古工作者已經逐步地受到訓練,許多在建設過程中發現的遺址已經按部就班地被研究和記錄。這些調查的結果已定期地在專業刊物上和專著中發表。雖然這些刊物在“文化大革命”的幾年(1966—1972年)中中斷,但有些考古工作在這動亂的幾年中仍得以完成,其成果到后來也被發表。后來考古刊物的數量增多,它們的質量也不斷提高。由于培訓的日積月累的結果,中國現在擁有大批專業考古工作者,但是不斷出土的文物的規模是如此之大,現在只能完成一部分必須做的工作。

除了在秦漢墓葬中發現的占絕大部分的物證外,還發現了城墻和宮殿的遺跡,偶爾還發現一個像鑄鐵作坊的工業遺址。對這類遺址的考察和與文字記載加以對比,就可以有把握地再現秦漢都城及其某些建筑物的輪廓。主要在華東的石質的紀念性祭壇有著豐富的雕刻裝飾,它們的主題取自神話、歷史事件和日常生活的情景。在西北,前面提到的文書殘簡是在漢戍軍的廢物坑中發現的。還發現了那些戍軍駐守的瞭望塔及諸如大糧倉等其他建筑物的殘址。

雖然還沒有精確的和最近發表的報道,但可以估計,至少一萬個秦漢時期的墓址已被認定。這些墓址分布于整個漢帝國,其時間范圍超過四個半世紀。其中有些墓的墓主或墓主們有姓名可查,并見之于史書中。有些墓的時期多少可以精確地確定;還有幾個幾乎相當于公墓的墓群。這些墓地涉及整個社會,從宏偉而令人敬畏的秦始皇(死于公元前210年)陵墓或者漢帝國諸王和顯貴人物的精美的墓冢,直到囚徒的簡陋墳墓。雖然有的已被確定為官員的,甚或是在正史中提到的有名人物的墓冢,但絕大部分屬于姓名和事跡無從查考的大批群眾。

在進入墓冢入口的石質通道兩側保留了少數典型實物。更常見的是向地方官員或有名的地主表示敬意的紀念性石碑。這些石碑上有長篇銘文,它們詳細敘述了所紀念人物的祖先,還有他擔任過的官職、他的突出成就以及被人稱頌的美德。銘文的文體和書法都相當地下工夫,結果由于它們文學和藝術上的價值而受到藏書家及學者的重視;部分地由于這些專家的興趣,一批漢代碑文的拓本和摹寫的文字或副本才得以保存下來。這些碑文大部分是后漢時期的。它們提供的有些材料,如關于家世的詳細情況,可以無保留地接受和補充正史中的內容;但在處理其他材料時,應有保留或持懷疑態度,因為許多碑文與用這類文字特有的浮夸而華麗的辭藻構成的頌詞毫無二致。

發現秦漢文物的主要地點是未被盜過的那些著名和富有的社會成員的墳墓。由于早在佛教傳入中國之前就已流行關于來世的種種信仰,這些墓冢的殉葬物品非常豐富。它們包括珍貴的玉器和鋼器;銅、漆或陶質器皿;用于宗教目的的工具和象征性物體;能保證死后過得愉快的護符;或者樂器。越來越多的文書正在被發現,有的寫在木簡和竹簡那種平常的日常使用的文具上,有的作為貴重的版本寫在絲帛上。在這些文書中,有的是為了幫助死者在來世的生活;有的可能與死者在世時的特定職業有關,而不論他生前是學者、官員、法律專家或醫生。

除了出于其宗教意義而埋葬的罕見和珍貴的物品和品種外,墓內還有大量日常生活的用品,如燈座、碟盆或武器,如果是婦女的墓,則埋有精美的梳洗用的漆盒。有的殉葬品較為豐富的墓冢還埋有衣被、食品、飲料,甚至現錢。但是漢墓的所有殉葬陳設物品中最有特點的也許是取代他們在塵世正式用途的建筑物或物體的雛形。這些雛形提供了在那些年代農業技術的提高或其他生產、生活方式的情況。這類物品的模型包括車輛及上挽具的馬匹;有船員的船只;泉源、磨石,甚至內有幾窩豬或脫粒設備的庭院。尤其是墓內有曾與死者在生前共同生活的男女們的陶俑或畫像;他們被認為是在墓內伴隨死者或為死者服務的模擬人物。有些陶俑或壁畫上的人物代表的是死者當官時的同僚;有的是曾是使他賞心悅目的表演者或樂師;有的則是更低賤的仆人、廚師、車夫或侍女。由于漢代喪葬者謹慎的預防措施及有利的地形和氣候條件,死者的尸體偶爾被保存下來而沒有腐爛。

秦漢時期的考古物證分布的時間和空間都很不均衡。發現持續不斷地增加,它的規模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不可能進行全面的發掘。對任何遺址進行著眼于辨別秦漢時期不同的埋葬層的精確考察的時機尚未來臨。同樣,對已得到的文物的鑒定、分析和分類工作必然受到限制。由于要確立思想因地而異的地方特點或環境,一份按省別的分布圖尚待完成。但在制作和確定特定的典型物體——從墓的結構風格到鐵和銅質文物——的圖解和年代程序方面,已經取得了巨大的進展。關于得自洛陽附近一個大墓群的全面成果,見洛陽區考古發掘隊:《洛陽燒溝漢墓》(北京,1959)。這種綜合的推斷的準則,可以以必要的保留用來確定某些缺乏明確的碑文或其他物證形式標記的遺址的年代問題。1973年和1979年,中國的考古學家通常已在應用碳14和熱致發光法分別對他們的物體進行檢驗,其結果日益精確。考古學已以不同的方式被用來糾正或證實秦漢時期歷史的和其他著作的敘述。由于考古學方面的物證與我們關于中國神話和宗教知識的結合,一種新的精確的測量工具已被引用來探索文化史中某些早期的部分。關于考古工作的全面概述,見王仲殊:《漢代文明》(紐黑文和倫敦,1982);林巳奈夫:《漢代文物》(京都,1976)。論述近期發現的遺址的重要專著有以下幾種:云南省博物館:《云南晉寧石寨山古墓群發掘報告》,2卷(北京,1959);湖南省博物館和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2卷(北京,1973);內蒙古自治區博物館文物工作隊:《和林格爾漢墓壁畫》(北京,1978);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和河北省文物管理局:《滿城漢墓發掘報告》,2卷(北京,1985);廣州市文物管理委員會和廣州市博物館:《廣州漢墓》,2卷(北京,1981);云夢睡虎地秦墓編寫組:《云夢睡虎地秦墓》(北京,1981);鄭德坤:《黃河流域的漢墓遺址》,載《香港中文大學中國研究所學報》,14(1983),第145—272頁。

歷史學研究

從很早時期起,歷史學家們已對秦漢時期進行了仔細的研究。可以很公正地說,它一直被視為中國成就的頂峰之一。從歷史角度觀察秦漢時期中國的早期的西方作品包括意大利人衛匡國(公元1615—1661年)的著作,及稍后的法國人馮秉正、小德金、杜赫德和宋君榮的著作。愛德華·吉本不時地提到漢代中國,其材料主要取自馮秉正的《通鑒綱目》(公元1777—1785年)的英譯《中國通史》。到現在,關于秦漢時期原始材料已有的譯文,可能比中華帝國任何其他時期都要多。關于《史記》中已有譯文的部分,見蒂莫特斯·波科拉所列之表,載沙畹:《〈史記〉譯注》第6卷,第113頁以后。尚未出版關于《漢書》和《后漢書》譯文的目錄。在這方面,應當特別感謝兩位學術上的先驅,法國的沙畹和美國的德效騫,因為他們率先投身于為西方讀者提供《史記》和《漢書》的校勘譯本這一令人望而卻步的任務。

此外,一批論述秦漢史具體問題的專著已經出版。它們往往翻譯正史之一的有關章節,同時提供一篇把所研究的題目置于上下文總背景中考慮的批判性導言;其他的專著則對研究的題目進行分析性的探究,在探究時對原始材料進行意譯而不是翻譯。這類專著以不同的形式論述了政治、制度發展、法律理論和實踐、社會結構、經濟發展、外交關系、思想傾向以及宗教信仰和儀式。

從漢代本身起,就有對秦、漢帝國作批判性評價的第一批嘗試。賈誼寫于公元前200年至前168年期間的探究導致秦滅亡的錯誤的論文,收于《史記》和《漢書》之中。司馬遷和班固在他們所寫的正史的每卷卷末,加進了他們自己的議論和評價,這為中國以后的歷史編纂學樹立了一個先例。其他的著作也收了少數能說明問題的政治理論和對現行制度或政治實踐的批評。前漢的學者荀悅(公元148—209年)所寫并收于他的《漢紀》之中的評價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因為作者的生活與他所描述的時代非常接近。在寫作時既不受官方歷史的約束,也不受制于順從當朝傳統的或贊賞的觀點的需要的其他批判家則有王充(約公元27—100年)和王符(約公元90—165年)。成于公元前81年以后幾十年間的《鹽鐵論》中逐點進行的討論,特別有價值。

《史記》和《漢書》編寫后不久,由于它們顯然給讀者造成了困難,便有學者們寫注疏。孟康是最早的注疏家之一,他的《漢書》注是知名于世的。裴骃(盛年期465—472年)為《史記》作的注是留存至今的最早的一種,其材料以約200年前的記載為本。這些注釋,或試圖說明文中某個用法異常或反常的字的讀音;或考訂文中的地名為后來的何地;或者詳細闡述某些官員的職責。主要應當感謝顏師古(公元581—645年),他不厭其煩地收集這些注疏的某些部分,我們才得以保存這些早期的注釋。

后世出現了一種傾向,即把漢代追溯為已知最為成功的企圖建立和維持一個帝國的時期。同時,也不乏受當時問題的推動,通過研究過去的經驗尋求指導的持批判態度的作者;他們能對秦漢兩朝皇帝和政治家的個性和成就以及對他們的困難和錯誤作出事后的認識。這類反應必須從這些批判者生活的時代和他們為之作出反應的特定情況的角度來評價。因此人們看到,當唐政府在控制強大而獨立的藩鎮方面正面臨嚴重的困難時,柳宗元(公元773—819年)討論“封建”分封的起源和優缺點就不足為奇了。當關于帝國行政的方法和目標及安排某種程度的經濟協作的可能性這類基本問題被提出時,蘇軾(又名蘇東坡,公元1037—1101年)撰寫了論商鞅、賈誼和晁錯的文章。在所有的宋代作者中,也許必須把司馬光(公元1019—1086年)作為杰出的歷史評論家單獨提出,他的目的是把王朝的興衰和官員的成敗置于中國的政府和制度發展的大背景中來進行討論。在試圖這樣做時,司馬光的寫作得力于他能夠從中取材的帝國行政的1000年的經驗。此外,他是認識到幾部正史的不同部分不一致這一重要問題的第一位中國學者,并且設法為這類問題找出一個令人滿意的解決辦法。浦立本:《中國的歷史批判:劉知幾和司馬光》,載比斯利和浦立本:《中國和日本的歷史學家》(倫敦,1961),第151頁以后。

還必須提到清代學者以他們敏銳的批判意識和他們能夠利用的豐富學識,對秦漢史研究作出了貢獻。如果沒有17、18和19世紀中國學者開創性的勞動,近期西方學者把三部正史的若干卷的譯文貢獻給西方讀者的嘗試幾乎是不可能的。那些學者孜孜不倦地尋求已長期被忽視的細小的證據,根據比較新的研究——如音韻學、金石學和目錄學——來解釋司馬遷和班固的著作。他們取法于司馬光,遠比以往更加深入地對這幾部歷史進行文字校勘,從而使讀者們注意到中國文獻中比較不受人注意,但顯然是有關的文字段落。

在解決具體事件的日期和它們發生的先后方面,清代學者的工作是非常有用的。有時他們集中精力研究專門的課題,這可以從研究中亞的西域及其地形的徐松(公元1781—1848年)的注釋中看出,或從下決心考訂原始材料中提到的地名的全祖望(公元1705—1755年)的作品中看到。王先謙(公元1842—1918年)把大量的清代學術成果集中在他為《漢書》和《后漢書》作的補注及集解之中,方便了讀者。讀者同樣有理由感謝王先謙,因為他嚴謹地校勘了這些正史的不同版本,并且對它們的不同部分提出互相參照的材料,以便對秦漢時期某個人物和專題進行更深入的研究。在更近的時期,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保持了主持出版全部正史的現代版本的長期的傳統。本卷引用的參考材料是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起出版的標點本。

近年來一批中國歷史學家所寫的簡短的秦漢通史已經問世。這些著作按照每個作者撰寫的目的或意識形態的信仰,反映的觀點迥然不同。有的代表了成熟的學術成果;有的用作學校或大專學院的教科書;有的明顯的是出于宣傳的目的。其中包括呂思勉的多少有點保守的著作(它幾乎成了一部秦漢史題材的史料書)和錢穆的有高度創見和批判性的著作。更晚近問世的短篇的研究作品有諸如張維華對漢武帝的研究(1957年)和洪世滌論述秦始皇的小冊子(1973年),后者在中國“批林批孔”的政治運動時期寫成;這類作品既是歷史著作,也是對20世紀意識形態斗爭的貢獻。

近年來日本的秦漢時期的研究也很重要。據說早在公元735年就有一部《史記》被帶往日本。757年,日皇下令研究《史記》、《漢書》和《后漢書》;于是三部著作的版本(有的有中文注釋)成了公元889年至898年藤原佐世編的最早日本所藏的中文書書目的重要部分。從江戶時期(公元1600—1867年)起,日本學者已對秦漢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可以從藏書家的藏書和監本的漢代著作的出版中得到證明。《史記》全本最晚出的校勘本之一是1932年至1934年開始出版的瀧川龜太郎的版本。這一精美版本的注釋,以及顧頡剛本(1936年)和楊樹達本(1935年)的注釋,是按照傳統的中國體裁作注的最晚的幾種。在更近時期,日本學者的工作已經放棄了這種傳統的模式,而更傾向于對人物或制度作分析研究。這類研究最優秀的作品把現代西方批判性的學科與傳統學術知識的寶庫結合了起來。我們還應把編寫寶貴的研究工具書——如《后漢書》的內容豐富的索引,藤田至善:《后漢書語匯集成》,3卷(京都,1960—1962)。或林巳奈夫的漢代文物研究——的功勞歸之于日本學者。在幾部多卷本的日本中國史中,有圖例豐富的秦漢簡史;西定生教授和大庭脩教授對這類叢書作出的貢獻為這個時期的研究提供了第一流的教科書。注1

注1:西定生:《秦漢帝國》第2卷《中國歷史》(東京,1974);大庭惰:《秦漢帝國的威容》第2卷《圖說中國歷史》(東京,1977年)。

秦漢兩個早期帝國的特有的發展

在公元前221年宣布建立秦帝國至公元220年最后一個漢帝遜位的四個半世紀中,中國歷史幾乎在各個方面都經歷了進化性的重大變化。在這個時期的開始,尚不能肯定一個中央集權國家會被認為是統治人民的理想的典范;到了漢末,保存中央集權國家成為每個有野心的政治家的自然的和公認的目標,受過教育的官員可以指望為它效忠和效勞。帝國最初在現實主義的原則和試驗的基礎上建立起來;帝國的都城,不論是咸陽還是長安,都是因為它在戰略上的有利條件而中選;也許在長達一個世紀或更多的時間中,帝國行政的主要目標與秦代基本相同,即不斷地鞏固、充實和加強這個國家。但是自從后漢立國起,遷都洛陽之事意味著發生了一種象征性的變化。這時帝國政府宣稱,它的行政目標是改善中國人民的生活,選擇新都是出于意識形態的而不是實際的考慮。因為長期以來人們早就把洛陽與周王室視為一體;在后漢,周代諸王作為行為的楷模而被人仿效,周制而不是秦制被視為公正的行政先例而被采用。

大約在后漢開始之前50年,帝國的宗教信仰中出現了變化。從那時起,這些宗教信仰至今尊奉的某些不同的神,而且奉行的是新的祭祀方式。在公元2世紀以前尚找不到佛教的信徒;道教團體的徒眾和有組織的禮拜儀式快到那個世紀之末才出現。在此期間,那些積極尋求長生之道的善男信女已經發展了新的觀念,或者充實了古代神話的內容,并且把他們的注意力放在取得這種極樂結果的新手段上。一種新的宇宙觀已被接受;更精確的計算和更先進的工具的使用提高了天文知識的水平,使制定精確程度更高的顓頊歷成為可能。

政府對教育和學術的贊助使人們對文字記載有更加明顯的尊重和對宣傳孔子及其弟子倡導的倫理理想有更強烈的愿望。已經出現了欽定標準著作的觀念,但各有各的正統解釋。這些后來稱之為經籍的書與孔子的學說有密切的關系;它們都由于是神圣的典籍和用作行使世俗統治的意識形態的權威的源泉而受到尊重。同時,孔子的格言以另一種方式表現出日益增強的力量。在秦和前漢早期的時代,奉命裝飾墳墓并為它們提供有象征意義的陳設的藝術家們從遠在孔子和帝國時期之前的豐富神話學中取得靈感。到了漢代末期,這類藝術創作的重點已經轉到表現儒家倫理價值的方面;它也反映了一個成熟的、有等級意識的社會——它的各種等級建立在儒家學說所定的幾種區分之上——對于思想文化的要求。

這種社會區分和意識在秦帝國建立之前還不存在。它部分地來自儒家的關于社會共同體的設計,即共同體的成員必須結合在一起為其統治者效勞,每個人則各按自己的能力和名分行事。由于帝國政府迫切需要充實日益擴大的文官隊伍和使擔任文官的人引以為榮,社會的區分又日益加深。這樣,再加上政府機構的發展,又出現了在級別和官俸上大有區別的職業官僚階級。同時,漢末基于財富和地產的社會區分尖銳化的結果達到了秦始皇開國時不能預見的程度。始終沒有以巨大熱情和決心去進行的限制占有土地面積的初步嘗試未能阻止大家族的成長,它們的力量來自其不動產、隨從和經濟資源。到公元2世紀,這些家族日益增強的獨立性以預示漢朝崩潰的那種方式,影響著政治的團結和帝王權威的繼續存在。

漢代政府采用了旨在協調帝國生產活動和控制其資源消耗的一系列經濟措施;這類措施包括政府壟斷鑄幣和鹽鐵的開采,以及穩定物價和組織分配大宗物品的嘗試。約在公元前90年引進的新農業技術可能已與鐵質工具的擴大使用結合起來,以便在一定程度上增加糧食產量。人口逐步向南方的遷移在東漢時期開始取得勢頭,并且改變了帝國的經濟面貌。黃河改道產生了進一步的長期經濟影響;這次改道在公元11年破壞了中國東部,并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和死亡。

在秦漢時期,中國與鄰近的國家和民族的關系同樣經歷了巨大的變化。在基本上與建立秦、漢帝國的同時,強大的匈奴部落聯盟的崛起加劇了利害關系的沖突,和睦的關系不能長期地維持下去。隨著以中國第一座長城形式出現的秦朝的防御措施之后,幾乎經過了一個世紀漢帝國才采取了主動的軍事行動,以期消除來自草原的對安全的威脅。在其余的時期中,中國與其北方鄰居的關系,時而爆發戰爭,時而試圖遷就和妥協;然而漢帝國的版圖大為擴大,在西北和東北建立了新的行政區。

隨著向西北的深入擴張,漢朝與橫亙于西部綠洲的形形色色的小國建立了關系;這些小國能夠向開始往返于絲綢之路進行貿易的商隊供應或拒絕提供所需要的水和駐地。此外,漢朝的勢力范圍也正在西南和東南擴大,那里的土著人口由地方部落組成,他們不像匈奴那樣對漢朝的利益構成潛在的威脅。到漢末,對中國安全的威脅雖然更多地來自東北而不是西北或西部,但是后者對中國官員、移民或軍隊的敵意依然存在。的確,最后將是西北人長驅直入長安和洛陽兩個城市,并把晉朝趕到南方另立新都(公元317年)。

在此期間,隨著公眾生活中宗教、知識文化、社會和經濟等方面以及對外關系的這些發展,帝國政府不斷地加強它對其人民施加更大的控制和影響的能力。官員人數的增加,使得更有效地征稅和征用法定的勞役成為可能;在新設立的邊陲各郡建立漢朝的行政管理,對邊區各民族產生了更大的影響。這種行政建立在一套復雜的成文法典基礎上。從秦帝國的最早時期起,而且確實在統一前的秦國起,法典化的法律已經詳細規定了應該怎樣處理某幾類行為和應該怎樣懲處各種罪行,而且這些法律似乎是被嚴格執行的。幾乎沒有理由認為,漢朝的司法當局不像其前朝那樣急于在其國土上實施法律,也不能認為那些法律不像秦朝的法律那樣全面,或者明顯地沒有那樣嚴酷。

除了出現高度有效和組織完善的文官政府外,至遲到公元前100年帝國的軍隊已經發展了自己高度的專業化水平;在其余的時期也保持了這種水平,雖然程度也許有所不同。

但是,還不可能確定帝國在多大程度上享受到穩定和安全,或者這些情況是如何因時因地而異。關于黨派斗爭、盜匪活動和起義的發生的次數,正史的材料是毋庸置疑的。在邊疆地區,居民的生活特別容易受到在帝國權力范圍外出沒無常的那些人的破壞和攻擊。然而城市定居和安全的生活條件使得文學、知識和藝術的發展以及科技新事物的應用成為可能。瘟疫、饑荒或旱澇災害不時困擾著黎民百姓。中央政府和地方當局能夠對此采取適當的救濟措施,我們從史籍中也看到了這方面的某些杰出的成就,但不知道進行這類大規模救濟工作的有效程度如何。我們尚不清楚,秦漢兩個帝國在多大程度上能比它們以前或以后的地方割據的王國維持更舒適的生活條件或者對人民施加更沉重的負擔。漢朝擴大的和成熟的文官政府是否給中國人民提供更安全和繁榮的生活,或者作為一種壓迫工具發揮重大的作用,這個問題現在也無任何答案。我們也不知道中國人民作為一個整體是否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巨大的帝國的成員并為之自豪,或者對帝國政府強加給他們的犧牲或負擔感到不滿。

在秦漢統治的四個半世紀中,帝國政策的主要內容經歷了幾個階段的變化。鞏固讓位于擴張,隨之而來的又是收縮。隨著后漢的中興,帝國力量的重振同樣導致了在中亞的又一次武力炫耀;但在漢朝的最后一個世紀,中央政府在迅速地喪失它所控制的官員的效忠;隨著自信心的喪失和地方分裂形勢的發展,王朝力量和凝聚力正在迅速衰退。

從一開始,政府制度已經包括了旨在阻止任何個人或政治家無限制地行使權力的手段。因此,各種職責常常分給兩名旗鼓相當的高級文官;中央政府內設兩個財政機構;有時幾個將領共同擁有軍事遠征的指揮權——這樣有時帶來災難性的后果。

但是這類預防措施不能成功地確保王朝的穩定,或者排除威脅劉氏皇室繼續存在的嚴重危機時刻的來臨。沒有出現顛覆危險的年代是很少有的,只有很少幾個秦皇漢帝能夠完成他們的統治而沒有面臨圍繞皇位繼承問題的某種重大陰謀或爭吵。但是,在這些動亂和不穩定的時代中出現了中國政治思想中具有長遠意義的關于君主概念的重大變化。秦王政通過在戰場上擊敗其對手,崛起而成為第一個皇帝;他行使的權力是以武力為基礎。當漢朝的末代皇帝讓位于魏王時,人們普遍認為皇帝的權力來自更高的權威上蒼的委托。在理論上,如果不是完全在實踐上,中國皇帝的君權的基礎從此表現為神明的委托而不是物質的成就。

這些宗教儀式、知識面貌和政治思想等方面的重大發展是不斷積累的過程的結果。但是使它們取得力量的關鍵性的成形的決定是在公元前30年至公元20年這半個世紀作出的。正是在王朝虛弱和發生內戰的那些年中,漢朝傳給以后王朝的永久性的遺產形成了。那種遺產常常被假定為以儒家的理想為特點,而那些理想則已被視為防止暴動、叛逆或行使非法權力的中流砥柱。在這方面,人們也可以看出,漢代的結構——的確還有許多后世的政府——追根溯源應深深地感謝被指責為殘暴和專制的秦代的模式和實踐;從后漢起,許多朝代追求或主張的理想卻最早被王莽所采用,而他一直被痛斥為篡位者。對傳統加給秦朝政府和王莽的這種非難,應根據它(他)對后世歷史的影響進行再評價。

楊品泉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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