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銀河獎征文(特別贊助:微像文化 閱文集團)(7)
- 科幻世界(2017年1月)
- 《科幻世界》雜志社
- 2687字
- 2017-03-02 16:09:41
推演
文/蘇伐
1、我的故事
小時候我看過許多老式故事,就是那種作者還愿意好好遣詞造句、描述細節的故事。我發現很多老故事都有一個特點——故事開始于一場相識。
那場相識發生在一個下午,我正在房里畫畫。那會兒畫得正煩心,覺得怎么畫也畫不好,怎么畫感覺都不對。我和那張畫較勁兒了一個下午,可一共也就抹了兩三筆,于是我干脆扔了筆,找地方抽煙去了。畫出來又能怎樣?畫出來也賣不掉。不管畫得好還是不好、用心還是不用心,結果都一樣——沒人搭理。
那家伙就是在那時候敲響我的門的。
我知道現在的單元門都有門禁,確認戶主身份后,便可將其直接用電梯送到家里,早就沒敲門這回事了。不過也不是所有小區都這樣。我窮,住的是老房子,就是可以隨隨便便進樓門的那種。
其實我很煩有人來敲門。我是一個失敗的畫家,根本不會有人來找我,只有一種人除外——搞推銷的。
這些人里,我最煩賣保險的。他們根本不在乎你有沒有錢、有沒有需求,只管孜孜不倦地說著,恨不得把你祖宗十八代的底兒都翻出來。在他們的世界里,根本就沒有“不合適”一說,他們覺得保險產品及其組合千千萬萬,總有一款適合你。
我倒是想買個保險來著,就是我的畫要是賣不掉,保險公司得賠我多少錢那種。不過他們都當作沒聽見,反而特別賣力地向我推銷人壽險,仿佛畫家早死是定律一樣。
門外的這小子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手里還拎著一個小皮箱。真是中大獎了,這廝一看就是賣保險的。
“我不買保險!”我沒好氣地說。這種時候一定要先說話,要是他先開口介紹公司、介紹產品、介紹保險這玩意兒對人生能有多大價值,我這一下午的時間都不夠燒的。
“先生,我不是賣保險的。”他遞上一張名片,上面的裸眼VR效果能閃瞎人。
一般來說,保險公司倒真是不舍得在名片上下這么大本錢,不過不巧的是,我非常非常討厭VR技術以及與之有關的一切應用。
以及一切使用其的人。
“賣什么的我也不買!”我后悔開門了,我就該裝作家里沒人才對。
“我什么也不賣!”他說。
“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他又說。
“免費的,不要錢!”像是怕我聽不懂一般,他又高聲強調了一遍。
免費就免費唄,至于說這么大聲嗎?我嘀咕了兩句,然后讓他進了門。
我承認我沒出息,“免費”這倆字在我這兒還是很有誘惑力的。他拿出一個盒子,上面一個字都沒有,活脫脫三無產品的樣子。
盒子里裝著一個圓箍,看上去特像孫猴子被唐僧騙了后戴在頭上的那玩意兒。
這東西有一個聽起來特裝的名字,裝到每一個字都非常拗口,聽完一準兒記不住的地步。
至少在“裝”這件事情上,他絕對是贏了。
我不得不讓他重述了一遍,可這一遍下來,我也只記住了一個詞——“推演”。
他說這東西能夠通過什么什么,推演出什么什么。整個講解過程中,他再一次使用了裸眼VR技術,特效好得仿佛院線大片。我在他說到結論前,就讓他趕緊滾出我的房子。
因為我非常非常討厭VR技術。
區區兩個“非常”完全不足以表達我的厭惡心情。
于是他立刻跳到了結論:“這東西能預測未來!”
我還是把這騙子趕出去吧。
“我不收錢!”他垂死掙扎著,“從頭到尾都不會收你一分錢。”
“免費”這倆字這會兒不那么好使了。騙子最常用的伎倆就是讓你以為是免費,然后再變著法兒地巧立名目要錢。
比如把這東西送給我用,再收我一筆設備維護費之類的。
“不,不。您誤會了。”這小子拼命搖頭,“我是來給您送這東西的,不是我要把這東西送給您啊。”
這么會玩文字游戲,果然是騙子!
“看,”他把名片揮來揮去,“我是研究所的。這是我們的一個重點項目,我是來找你收集數據的。”
我還真聽說過,有些科研項目是需要海量數據的,不過……
“有償嗎?”
“呃,有——”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我熱切的眼神嚇斷了。
他連忙解釋:“不是錢,不是錢。數據買賣是國家明令禁止的。”
放心,我不會告發你們的。我差點兒就脫口而出了。
“我們的研究是通過對數據的分析、推演,到達對未來進行預測的目的。我們之前的研究對象是大數據,主要針對宏觀層面,比如預測天氣、交通、行業趨勢……”
他說的最后一個詞引起了我的興趣。
“我們之前的客戶都是機構或是大公司,從反饋情況來看,滿意度還是比較高的,這表示我們的預測率還算準確。現在我想把這套系統交給您試用。”
聽起來很成熟、很牛掰的樣子,完全不需要我的試用數據來測試系統或是作為升級依據。
不過,他說那是他們“之前”的研究。
“我們現在希望這項研究能面向個體,讓系統能推演、預測更加私人的事情。但對于個體而言,使用我們現有的系統進行預測非常困難,因為對于單個個體和單個事件而言,數據的樣本量不夠大。”
我是不懂什么大數據,不過首先,恐怕數據得要足夠多,才算得上是“大”數據。
“后來我們意識到,對于任何一個人,其實他自己就是一個數據庫,而且是一個樣本量足夠大的數據庫,就在人的大腦里。”
“每一個大腦都是一個足夠復雜的神經網絡,有無數的神經元,以及流淌在其中的神經信號。你每想一件事、每做一個動作、每說一個字,都會有大量的神經信號產生和傳導。一天下來,那就是海量的數據。”
我想我明白他們找我想干什么了,也明白了為什么他們的研究是一個推演系統,卻拿著一個孫猴子的圓箍來找我。
果然,這小子再度開口道:“為了達到對個體的推演,我們首先會對腦部進行持續掃描,獲取海量的神經信號數據。通過這些數據進行建模,模擬出個體的思維模式。然后將建模結果搭載在我們成熟的推演系統上,達成對個體的預測。同時,大數據預測的部分將作為有力的支持,把對您個人的預測和對宏觀環境的預測相容,這在您的職業選擇、投資分析,甚至是人生規劃上都會有很大用途。它還能預測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比如您去一個地方旅行,是會覺得不虛此行,還是白花錢受罪……”
他手里的圓箍,就是掃描大腦的終端。
“這就是說,我的大腦會成為你們研究的數據?”——要真是這樣,我可得好好想想。
顯然,他并不希望我意識到這個事實,至少不希望我這么快就意識到。
“當然,這是有償的數據交換:你獲得推演系統的試用權;我們獲得你在試用過程中產生的全部數據,作為研究和測試的依據。”
這貪心的家伙,要了我大腦的建模數據還不夠,還要我使用這系統的所有過程和結果數據。
豈不是我用這系統不管推演什么,都會被他當作研究數據?
他看出了我的猶豫,拼命蠱惑起來,“這推演系統在之前可是只針對機構和企業的,而且只有那種有相當實力的才用得起。而您將是第一批使用個人版的,甚至可能是唯一一批能免費使用的。這東西研發成功、推向市場后,肯定也只針對高端客戶。現在可是給您免費使用啊。您總有一些想要提前知道的事吧,不管是誰都有——”
我揮手打斷他,“給我講講這東西怎么用。”
他說得沒錯,不管是誰,都有想提前知道的事。
不是說這東西將來會很貴嗎?就當是占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