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銀河獎征文(特別贊助:微像文化 閱文集團)(4)
- 科幻世界(2017年1月)
- 《科幻世界》雜志社
- 4925字
- 2017-03-02 16:09:41
“那你可就說錯了。他的案子跟你還真有關系。實際上,這正是我們最好奇的地方,因為他和他的同伙聲稱綁架了你的意識。”警察故意把“你”字說得很重,然后意味深長地把唐卯生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難不成,你只是空有唐卯生的身體,腦子里面卻是別人的意識?”
唐卯生的聲音陡然提高:“胡說!哪兒來的綁架啊?你們大可以現在就來檢測我的標識簇啊!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唐卯生!”
“不必那么麻煩。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們相信你。但你要如何解釋他們聲稱綁架了你呢?”
“警察先生,那是他們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好不好?”唐卯生一臉不屑。
警察此時收起了笑容,嚴肅地說:“唐卯生小姐,你現在是一名犯罪嫌疑人。為了你自己好,希望你能主動交代問題,好好配合我們警方。尤其是我們接下來的行動,需要你的協助。說起來,魏龍錫的同伙也是你的老相識啊。”
B面 #5
李重朝似乎是費了很大勁才下定了決心,“警察先生,你說我還有沒交代的事情,其實我心里清楚是什么。但是,除了這個,我手里也沒什么別的籌碼了。所以,咱們做個交易吧:我全部交代,你們給我減刑。”
警察不禁啞然失笑,“作家先生,您大概是為了寫作而研究美國影視劇,看得太多了吧?罪犯與檢方在庭審前達成認罪協議,那是美國的法律。咱們中國可沒有這個制度。”
“你們真的不在乎?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我們當然在乎每一位公民的生命。但是,你大概是自信過頭了吧?”
“我看是你們自信過頭了。我現在只差唐卯生腦盒兒的密碼沒告訴你們了。雖然你們可以一直給它通電,不至于讓唐家小姐魂飛魄散,可是沒有我重設的密碼,你們也永遠沒辦法把她的意識重新寫入她的身體里!”
“說的也是啊……為了這件事兒,我們還真請了一位專家來,你看看認識不認識?”警察揮手指了指審訊室的大門。
李重朝捧起自己的手銬鏈,緩緩轉過身看著審訊室的大門。當門打開的那一瞬間,他立時呆住了,因為在審訊室門口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唐卯生。
但是,李重朝隨即就醒悟過來了,“警察先生,你們拿我當三歲小孩兒嗎?你們肯定是把別人的意識寫入唐卯生身體里,來騙我的吧?這該不會就是那位代練小姐吧?”
“重朝,是我,真的是我,唐卯生。”看著李重朝戴著長鏈手銬的窘迫模樣,唐家小姐一時間似乎竟有些動情,不禁哽咽了。
“真的是你……怎么……怎么可能?”李重朝好像亂了方寸,聲音有些顫抖,“那……那你說說,咱們……咱們第一次在小攤上一起吃飯,點的什么菜?”
“你點的韭菜墨魚仔和香辣蟶子,說是你們家鄉菜,但我嫌小攤上的海鮮處理不干凈,一口都沒碰。我點的是宮保雞丁,最后連蔥段兒都吃干凈了,還被你笑話。我就給你解釋說,是因為我在美國讀博時沒別的做得好吃的中餐,就全靠這個菜活命了。那天小攤上的啤酒還賣完了,你跑去旁邊的7-11買了半打聽裝的百威,一邊喝還一邊罵這美國啤酒太難喝……”
“真……真的是你,唐卯生?那……那在腦盒兒里裝的是誰?里面明明有數據啊!”
“那……那根本不是我的腦盒兒!我人都在這兒了,你就……就別裝了。到底綁了誰,你快跟警察說實話吧……”唐卯生突然扭捏了起來。
“怎么可能?我親自從你臥室里把這個腦盒兒帶出來的,難道還能有假嗎?”李重朝的眼睛都已經急得充血了,被眼鏡片放大之后,更顯得可怖。
“你為什么要說謊?”唐卯生擰緊了雙眉。
“你為什么要說謊?”李重朝的整張臉都擰到了一起。
一時間,兩個人僵持住了,互不相讓。
警察突然插話道:“要我說,剛才李重朝先生見到唐卯生小姐時的驚訝,不像是裝出來的吧。腦盒兒里面到底是誰,還是請唐小姐告訴我們答案吧?”
望著警察意味深長的笑容,唐卯生才發現自己不是被叫來幫忙的,而是被警察又擺了一道。她試圖繼續抵賴:“我怎么會知道里面是誰?鬼才知道這個腦盒兒是從誰家里偷來的!”
“當然是從你家拿出來的,就是你找健身代練的日子。我知道你是一個人住,腦盒兒里面要不是你,那就只能是……你的健身代練?”
唐卯生沒有立即回答李重朝的問題,而是怯生生地望向了警察,卻只撞上一道如炬的目光。這一次,她迅速躲開警察的視線,低下了頭。但她很快就做了決定,“唉,交代就交代吧,做一次跟做兩次有什么分別啊?其實我又復制了一個自己意識的拷貝,放在了腦盒兒里。”唐卯生回答了李重朝的問題,卻是沖著警察的方向。
“你能復制自己的意識?這怎么可能?你復制意識做什么用啊?難不成你早就知道我們要去綁架你的腦盒兒?”李重朝那張不怎么英俊的臉上寫滿了問號。他緊緊地盯著唐卯生,似乎盯著一個不太真實的存在,生怕她隨時消失不見。
警察同樣盯著唐卯生,臉上卻顯得異常平靜。
唐卯生這才意識到,警察想要借機從她這兒挖出來的東西還不只這些。“對,我早就知道了你們的計劃,因為魏龍錫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他只是我幾年前構建出來的一個意識拷貝而已。”說完這句話,唐卯生略作停頓,想要看看李重朝的反應。不出所料,他吃驚地張大了嘴,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不容李重朝提問,唐卯生繼續說道:“我后來發現,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復制時候產生的量子糾纏的原因,我和拷貝之間會有一種類似于孿生子的心靈感應,能夠模模糊糊地接收到他們最強烈的情感。本來魏龍錫最初主動來接近我的時候,我還挺開心的,想著可以近距離欣賞一下自己的作品。隨著接觸的增多,我逐漸能感受到他的愛意。然而有一天,他的情感卻突然變成了強烈的恨意,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于是,我雇人做了一些調查,這才知道了他跟你的綁架計劃。你大概沒發現吧,你們的屋里早就安裝了竊聽裝置。”說完,唐卯生又望向了警察,不過對方似乎沒興趣追究這項小小的犯罪行為。
“哼,折騰了半天,竟然……”李重朝轉回身來,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垮在了椅子上,似乎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被人抽掉了一樣。
“可以告訴我密碼了嗎?”警察仍不放棄。
“還有意義嗎?”李重朝有氣無力地回問。
幾乎是同時,唐卯生困惑地問道:“什么密碼?”
警察沒有理會唐卯生,而是沖著李重朝回答道:“為了物證的完整性,當然有意義。”
“……那就告訴你吧。”李重朝努力坐起身來,拉過跟前早已準備好的紙和筆,寫下了自己為唐卯生腦盒兒重新設定的密碼。
“謝謝你的配合!”警察一邊說著,一邊把寫有密碼的紙折好放進口袋,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隨口說道,“對了,李重朝先生,你知道嗎?你也只是唐卯生小姐的一個意識拷貝而已。”
李重朝和唐卯生都愣住了,目瞪口呆地望著警察,只是那訝異的目光中,又有些許微妙的不同。
A面 #6
警察同志,“安娜·科爾曼·萊德”這個名字,您肯定沒聽說過吧?千萬別自卑,沒聽說過特正常。她就是上個世紀初一位不入流的女雕塑家,美國人,混巴黎的。她平常是做庭園雕塑的,雕那種只穿一塊遮羞布的男神、女神、小愛神,也就混口飯吃吧,根本算不上藝術品。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給她帶來了一筆好買賣——做假面,就是面具。
您大概聽說過,一戰后期全是塹壕戰,露個腦袋就會被狙擊,結果造就了人類歷史上數量最為眾多的面部傷殘人士群體。可那時候又沒有整容手術,大家只好求助于雕塑家,做個金屬的假面。在這一行里,安娜也算是翹楚,生意紅火,因為她做的假面惟妙惟肖,嘴上還開了吸煙孔,下巴上還做了金屬胡須,方便這些紳士們一邊說話一邊捻著玩兒。
可是,有的人對這假面很適應,一直戴到死;有的人卻很討厭這假面,甚至不敢在鏡子里看自己;還有的人干脆選擇了自殺了事。想想看也怪不得他們,在鏡子里看到自己跟《歌劇院魅影》里差不多的尊容,換了是我,也不想活了。
從那個時候起,生物學家、神經學家,還有心理學家就一直在探究一個問題:自我到底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生物學家已經證明:自我意識并不是人類的專利,海豚和某些鳥類同樣能夠明白,鏡子里那個映像是自己,而非別的什么同類。而神經學家又已證明:自我意識與自己外貌之間的聯系是因人而異的。對于那些輕易就接受了假面的傷殘軍人來說,自我是意識、是靈魂、是內心,就算裝到一具機器軀體里,他們的自我仍是自我。可對于那些選擇結束生命的傷殘軍人來說,外在同樣是自我的一部分、固定的一部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魏龍錫,大概是后者吧。
送唐卯生回家那天,她的確是喝醉了,醉到開始說胡話。我本來只是想多套些情況出來,方便李重朝行動。沒想到,唐卯生竟然告訴我,她能夠復制人的意識,并且還真的復制了自己意識的拷貝。我就問她復制了干什么用,她就在那兒閉著眼傻笑。最后,她神秘兮兮地告訴我:其實我就是她的意識拷貝。我想她肯定是喝多了,也就不以為然。結果唐卯生還認真起來了,揪著我問:“這些年你見過你父母嗎?還有你的中學同學、大學同學,你見過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嗎?你跟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通過電話嗎?對了,還有你的張萍萍,是不是一樣杳無音信?你真以為她在美國讀博,沒空搭理你啊?在美國讀過博的是我!被逼去讀博,還失去了愛人的也是我!我——”當她吼出張萍萍的名字之后,我才意識到她沒有撒謊,因為我從未對她提過張萍萍的事,就連跟李重朝也沒提過。看起來,我的一切愛恨情仇,只不過是唐卯生編出來的一篇拙劣小說而已,而我竟然還要死要活地為了這份感情準備去犯罪!
就在那個時候,我開始恨唐卯生了,恨到牙根兒癢癢。曾經,我過著讓身邊人羨慕的人生,卻為了那個根本不存在的女朋友放棄了身體,放棄了一切,還輸得血本無歸。而她,有著跟我同樣的思想、接近的意識,卻擁有連富二代都要頂禮膜拜的彪悍人生。憑什么?就因為我是她的一個拷貝嗎?是她的一件玩偶嗎?
“這就是你的殺人動機。”警察既像是詢問,又像是總結。
“是,但只是一部分原因。”魏龍錫咽了口吐沫,潤了潤因為激動而略有些沙啞的喉嚨,繼續說道,“等我冷靜下來,查閱了相關法律發現:私自復制意識是違法的。而對于多個拷貝的處理,法律規定:在意識本體與第一拷貝之中,誰占有原身體的時間更長,誰就有權決定所有意識拷貝的命運。說白了,現在決定權不在我這兒,而是在唐卯生那兒。她既可以選擇永遠封存我這個意識拷貝,以待將來法律有變,或她自然死亡;也可以選擇直接切斷電,讓我灰飛煙滅。”
“所以你決定先下手為強,借這個綁架的機會,讓唐卯生灰飛煙滅?”
“的確如此。我已經不在乎那筆錢了,一心只想著殺了唐卯生,讓我這個拷貝合法化。可沒想到李重朝不但不愿撕票,還給腦盒兒設了個密碼。”魏龍錫咬牙切齒地說。
“所以你也恨李重朝?”
“沒錯!”
“可你一定不知道,李重朝跟你一樣,也是唐卯生的一個意識拷貝。至于你們倆誰才是第一拷貝,那可就很難說了……”警察微笑著吐出這句話。
魏龍錫猶如挨了一記重拳,腦袋嗡嗡作響。突然,他笑了出來,“哈哈,機關算盡,到頭來卻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哈哈哈!”魏龍錫在狂笑,笑到停不下來。
0面 #2
“我承認,魏龍錫是我的意識拷貝。可你們憑什么說李重朝也是我的意識拷貝?”唐卯生在審訊室剛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嚷嚷起來,“你們有證據嗎?沒有證據就是污蔑,是欲加之罪!小心我們家的律師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要證據是吧,李重朝的標識簇數據——”
警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唐卯生打斷了,“你們讀出來也沒用!不信就試試把李重朝跟腦盒兒連上。他要是跟我標識簇數據一樣,我就他媽跟他姓!”
“唐卯生小姐!”警察的耐心似乎已經用完了,厲聲呵斥道,“請注意你的用語!不要以為你是女性,就可以在這兒撒潑耍混!”
唐卯生明顯是被震懾住了,極不情愿地閉了嘴。
“唐小姐,請讓我把話說完。的確,李重朝的標識簇數據與你和魏龍錫的不同,無法證實他是你的意識拷貝。但你不要以為我們就沒有其他技術手段了,更不要以為你在這個領域就是世界第一。”
唐卯生似乎極為不屑,“哼,國內那些培養土博的實驗室,根本到不了我的水平。我能做的技術,他們根本就做不了。”
“比如你能修改標識簇的數據?”警察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問,讓唐卯生打了個激靈。她的聲音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我……我……沒……沒這回事!”
“你不承認也沒用。我們聘請的技術專家已經通過與魏龍錫全腦態數據的比較,證明李重朝跟魏龍錫互為拷貝關系。雖然計算過程復雜,甚至動用了中科院的計算集群,但結果是確定的。也就是說,他們都是你的意識拷貝。我們只差與你的全腦態數據進行比較分析了。”警察頓了頓,繼續說道,“當然,你可以繼續抵賴,但考慮到你當前嫌疑人的身份,對你進行腦態數據分析只是遲早的事情。現在,交代與否,就全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