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圣所
- 馬普爾小姐最后的案件
-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 12941字
- 2017-02-27 16:08:18
第一節
教區牧師的妻子抱著一大束菊花,繞過自家住宅的拐角。她那結實的布洛克皮鞋上沾滿了肥沃的花園泥土,鼻子上也沾了零星幾點兒,但她絲毫沒有察覺。
她開教區大門的時候費了點兒力氣。那扇門已經生銹,半掛在鉸鏈上。一陣風吹來,把她那破舊的氈帽吹得更歪了。“煩死人了!”邦奇抱怨了一句。
哈蒙夫人的父母生性樂觀,在洗禮時給她取名戴安娜,但在她很小的時候,由于一些顯而易見的原因,她的名字成了邦奇[1],此后,她就一直叫這個名字了。她懷抱著菊花,穿過大門和教堂墓地,最后到了教堂門口。
十一月的空氣溫和又濕潤。朵朵白云掠過天空,中間夾著一塊又一塊藍天。教堂里面卻又黑又冷,因為只有在禮拜的時候才會生火取暖。“哦!”邦奇表情生動地說,“我還是快點兒弄完吧。我可不想凍死。”
這種活兒她干得多了,很快備齊了必要的用具:花瓶、水和花架。“要是有百合花就好了,”邦奇心想,“我實在是厭倦了這些干癟的菊花。”她用靈巧的手指把花束插在了花架里。
邦奇·哈蒙沒有創造力,藝術細胞也乏善可陳,因此她的裝飾也沒什么特別的創造性或藝術性可言。但是,她的插花卻給人一種舒適、愉快的感覺。邦奇小心翼翼地拿著花瓶,沿著側廊向圣壇走去。這時,太陽出來了。
陽光透過東邊的窗戶照了進來。那窗戶是一個維多利亞時代的富人捐贈的,他常來此做禮拜。窗戶上裝的是有點兒粗糙的彩色玻璃,以藍色和紅色為主。突然看到如此色彩絢麗的陽光,她著實有些吃驚。“像珠寶一樣。”邦奇心想。突然間,她停下腳步,眼睛直直盯著前方。在圣壇的臺階上,有個黑影蜷縮著。
邦奇小心翼翼地放下花束,走上前去彎下腰來查看。一個男人蜷縮著身體,躺在那里。邦奇跪在他身邊,小心地將他的身體慢慢翻過來。她用手指摸他的脈搏——似有若無,加上他臉色發青,都說明了同一個問題。毫無疑問,邦奇想,他快死了。
那個男人約四十五歲,穿著一身破舊的深色西服。她放下剛才抓起的那只虛弱無力的手,又看了看他的另一只手。那只手握成拳狀,放在胸前,手里好像攥著什么。湊近一看,邦奇發現他的手指牢牢地抓著一大團軟軟的東西,好像是一塊手帕,他把它緊緊地貼在胸口上。在那只緊握著的手的四周,濺上了一滴滴已經干了的棕色液體,邦奇猜,那應該是已經干了的血跡。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眉頭緊鎖。
之前,那個人的雙眼還緊閉著,但此時此刻,他突然睜開了雙眼,緊盯著邦奇的臉。那目光既不茫然,也不游離,看起來充滿了活力和智慧。他的嘴唇動了動,邦奇彎下腰,以便聽清他的話,更確切地說,是聽他擠出的詞。他只說了一個詞:
“圣所。”
她覺得,當他吐出這個詞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沒有聽錯,因為過了一會兒,他又重復了一遍:“圣所……”
然后,隨著一聲微弱的長嘆,他又閉上了雙眼。邦奇又去摸他的脈搏。脈搏雖然還有,但更加微弱,而且時斷時續。她果斷地站了起來。
“不要動,”她說,“也不要嘗試去動。我這就去找人幫忙。”
那個男人再次睜開了雙眼,但他現在似乎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那透過東面窗戶照進來的五彩陽光上。他低聲說著什么,邦奇沒能聽清楚。沒來由地,她嚇了一跳,覺得那可能是她丈夫的名字。
“朱利安?”她說道,“你是不是來這兒找朱利安啊?”但是那人沒有回答。他閉著雙眼躺在那里,呼吸開始變得緩慢而微弱。
邦奇轉身迅速離開教堂。她看了一眼手表,略微放心地點了點頭。格里菲斯醫生應該還在診所。她只花了幾分鐘時間,就從教堂走到了診所,顧不上敲門或按門鈴,直接穿過候診室,走進了醫生的診室。
“您必須馬上過來,”邦奇說,“教堂里有個人快死了。”
幾分鐘過后,格里菲斯醫生跪著為那個人做了簡單的檢查,然后站了起來。
“能不能把他從這兒移到您家里?在那兒我能更好地護理他——這并不是說他肯定有救。”
“當然可以,”邦奇說,“我這就過去準備一下。我要把哈珀和瓊斯叫來嗎?幫您把他抬過去。”
“謝謝。我可以在您家里打電話叫救護車,但是我怕——等救護車到的時候……”他的話沒說完。
邦奇問:“內出血?”
格里菲斯醫生點點頭,問道:“他究竟是怎么出現在這里的?”
“我覺得他一定在這里待一個晚上了,”邦奇邊說邊思索著,“雖然哈珀早上去工作的時候會把教堂的門打開,但是他通常并不進來。”
大約五分鐘過后,格里菲斯醫生放下聽筒,回到了晨間起居室,那個受傷的男人正躺在晨間起居室沙發上那塊快速鋪好的毯子上。醫生做完檢查后,邦奇端來一盆水,清理了一下現場。
“好了,就這樣吧,”格里菲斯說,“我已經叫救護車過來了,也報了警。”他站在那兒,眉頭緊鎖,低頭看著那個閉著眼睛躺著的病人。他的左手在身旁不時抽搐著。
“他中槍了,”格里菲斯說,“在相當近的距離被擊中的。他把手帕卷成一團,用它堵住傷口止血。”
“他被擊中后,能走很遠嗎?”邦奇問道。
“嗯,能,很有可能。據說有一個受了致命傷的人自己站起來,沿著大街往前走,似乎什么事兒也沒有,走了五分鐘或者十分鐘才突然倒下。這么看,他未必是在教堂里遭遇槍擊的。哦,是的。他可能是在離這里有段距離的地方中槍。當然,他也可能是自殺,然后扔下左輪手槍,跌跌撞撞地走向教堂。我真不明白,他為什么要來教堂,而不是去牧師家。”
“哦,我知道為什么,”邦奇說,“他說了‘圣所’。”
醫生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圣所?”
“朱利安來了,”聽到丈夫走進前廳的動靜,邦奇邊說邊轉過頭,“朱利安!過來。”
朱利安·哈蒙牧師走進了屋子。他的身上隱約透著一股學究氣,看起來頗為老成。“啊!”朱利安·哈蒙驚訝地感嘆了一聲,繼而神情溫和而又困惑地盯著醫療器械和俯臥在沙發上的人。
邦奇用她一貫簡潔的語言解釋道:“他躺在教堂里,快死了。他中了槍。朱利安,你認識他嗎?我好像聽到他說了你的名字。”
教區牧師走到沙發前,低頭看了看那個快要死的人。“可憐的家伙,”他搖了搖頭說,“不,我不認識他。我幾乎可以確定,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他。”
就在這時,那個快要死的人又睜開了雙眼。他的目光從醫生身上移到朱利安·哈蒙身上,然后又從朱利安身上移到他妻子身上。最后停在了那里,盯著邦奇的臉看。格里菲斯走上前去。
“如果你能告訴我們……”他急切地說。
但是,那個人緊緊盯著邦奇,用微弱的聲音說道:“求你——求——”接著,他身體輕微顫抖了一下,死了……
海斯巡佐舔了一下鉛筆,翻開了筆記本。
“那么,這就是你能告訴我的所有情況嗎,哈蒙夫人?”
“是的,就這些,”邦奇說,“這些是從他大衣兜里拿出來的東西。”
在桌子上,海斯巡佐的肘邊,放著一個錢包和一塊相當破舊的手表,手表上刻著名字的首字母W.S.,還有一張回倫敦的返程票。僅此而已。
“你查出他是誰了嗎?”邦奇問。
“有一對艾克爾斯夫婦給警察局打來電話。他好像是艾克爾斯夫人的弟弟,姓桑德勃恩。他的身體和精神狀況不佳有一陣子了。最近,情況變得愈加糟糕。前天,他出門后就再也沒回去,并且隨身帶了一把左輪手槍。”
“然后他到了這里,用那把槍自殺了?”邦奇問,“為什么?”
“啊,你瞧,他一直情緒低落——”
邦奇打斷了他。“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為什么單單選在這里?”
很明顯,海斯巡佐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因此他答非所問。“他是坐五點十分的巴士來這里的。”
“嗯,”邦奇又說,“但是,為什么?”
“哈蒙夫人,我不知道,”海斯巡佐說,“人各有所好吧。如果一個人的神經不正常的話——”
邦奇替他把話說完。“他們可以去任何地方做這件事。但是,我仍然覺得他沒有必要坐巴士,來到這樣一個鄉下小地方。他在這里誰也不認識,是吧?”
“目前還無法確定,”海斯巡佐說,他站起身來,歉意地咳嗽了一聲,說道,“夫人,艾克爾斯夫婦過來的時候,可能要見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當然不介意,”邦奇說,“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只是希望我能告訴他們一些情況。”
“我會一起過來的。”海斯巡佐說。
“如果不是謀殺案,”邦奇邊說邊和他向前門走去,“我就謝天謝地了。”
這時,一輛汽車已經開到了牧師寓所的門前。海斯巡佐看了一眼車,說道:“夫人,看起來艾克爾斯夫婦這就要來拜訪你了。”
邦奇調整好情緒,準備接受那個在她看來會很嚴峻的考驗。“然而,”她想,“我總可以叫朱利安來幫我。當人們痛失親人的時候,牧師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
邦奇本不能準確地描繪出她料想的艾克爾斯夫婦會是什么樣子,但當她迎接他們的時候,她產生了一種詫異的感覺。艾克爾斯先生身材矮胖,面色紅潤,毫不拘束的舉止說明他本是開朗、愛開玩笑的人。艾克爾斯夫人外表帶著艷俗之氣。她長著一張難看的小嘴,嘴唇微噘,聲音又細又尖。
“哈蒙夫人,正如你能想象的,真的太令人震驚了。”她說。
“哦,我知道,”邦奇說,“那一定是個天大的打擊。請坐吧,我能給你們——啊,現在上茶可能有點兒早——”
艾克爾斯先生揮了揮短而粗的手。“不用,不用,什么也不用給我們準備,”他說,“我確信您是個好人。我只是想知道……啊……可憐的威廉都說了什么,還有所發生的一切,您知道嗎?”
“他在國外待了很長一段時間,”艾克爾斯夫人說,“我覺得他一定是有過一些令人非常不愉快的經歷。他回家之后就沉默寡言,情緒低落,說他不適合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盼頭了。可憐的比爾,他總是郁郁寡歡。”
邦奇盯著他們倆看了一會兒,什么也沒說。
“他確實偷拿了我丈夫的左輪手槍,”艾克爾斯夫人接著說,“我們并不知情。然后他好像坐巴士來到了這里。我猜,那樣他會感覺好些。他不想在我們家里做那樣的事情。”
“可憐的家伙,可憐的家伙,”艾克爾斯先生嘆了口氣說,“現在說什么都已經無濟于事了。”
艾克爾斯先生又停頓了片刻,問道:“他有沒有留下什么話?遺言什么的,一句也沒有嗎?”
他那雙明亮的、豬一樣的眼睛緊盯著邦奇。艾克爾斯夫人也是,前傾著身子,好像急于得到答案。
“沒有,”邦奇平靜地說,“他臨死前,來到了教堂,為了圣所。”
艾克爾斯夫人不解地說道:“圣所?我想我沒太……”
艾克爾斯先生打斷了她。“神圣的地方,親愛的,”他不耐煩地說,“牧師夫人就是那個意思。那是犯罪——自殺,你知道。我估計他是想贖罪。”
“臨死前,他想要說些什么,”邦奇說,“但他只說了‘求你’二字就沒有繼續下去。”
艾克爾斯夫人拿起手帕擦了擦眼睛,抽泣著。“哦,親愛的,”她說,“太讓人難過了,不是嗎?”
“喂,喂,帕姆,”她的丈夫說,“別激動,這些事兒誰也沒辦法。可憐的威利。不管怎樣,他現在安息了。啊,哈蒙夫人,真是太謝謝您了,希望沒有打擾到您。我們知道教區牧師的妻子一定很忙。”
夫婦倆分別跟邦奇握了手。臨出門時艾克爾斯突然轉過身說:“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我想他的大衣還在您這兒吧?”
“他的大衣?”邦奇皺了皺眉。
艾克爾斯夫人說:“我們想要拿走他所有的東西,您知道,留個念想。”
“他兜里有一塊手表、一個錢包和一張火車票,”邦奇說,“我都交給海斯巡佐了。”
“那好吧,”艾克爾斯先生說,“我想,他會把那些東西交給我們的。他的私人證件可能在錢包里。”
“錢包里只有一張一鎊的紙幣,”邦奇說,“沒有別的了。”
“沒有信件,或者類似的東西?”
邦奇搖了搖頭。
“啊,哈蒙夫人,再次感謝。他身上穿的大衣——也許也在巡佐那里,是嗎?”
邦奇緊皺眉頭,努力回憶著。
“沒有,”她說,“我認為沒……讓我想想。我和醫生把他的大衣脫下來,檢查他的傷口。”她茫然地環顧屋子四周,“我一定把它和毛巾、水盆一起拿到樓上了。”
“我現在想知道,哈蒙夫人,您是否介意……我們想要他的大衣,您知道,那是他最后穿的東西。噢,我妻子對它很有感情。”
“當然可以了,”邦奇說,“用不用我把大衣先洗干凈了?我恐怕它相當——啊——臟。”
“哦,不用,不用,不用,沒關系的。”
邦奇皺了皺眉。“現在,我想知道把它放在了哪里……麻煩稍等片刻。”她上了樓,幾分鐘過后,又回來了。
“太抱歉了,”她氣喘吁吁地說,“我的女傭一定把它和其他要送去洗衣店的衣服放在一起了。我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到。在這兒呢,我用牛皮紙給你們包起來吧。”
盡管艾克爾斯夫婦一再推辭,她還是把大衣包了起來。然后,夫婦倆再次千恩萬謝與邦奇道別,便離開了。邦奇慢慢地走回來,穿過前廳,走進書房。朱利安·哈蒙牧師抬起頭,眉頭舒展開來。他正在寫一篇布道文,擔心自己對居魯士大帝統治時期猶太人和波斯人之間政治關系太好奇,會把他引入歧途。
“親愛的,有事兒嗎?”他滿懷期待地問。
“朱利安!”邦奇說,“到底什么是圣所啊?”朱利安·哈蒙愉快地放下了布道的講稿。“噢,”他說,“羅馬和希臘寺廟里的圣所指的是里面的內殿,在那里供奉著神像。拉丁語的圣壇這個詞,‘ara’,也有保護的意思。”他一副學問淵博的樣子,繼續說道,“公元三九九年,圣所在基督教教堂里的權利才被最終確立下來。在英格蘭,最早提到圣所權利的是公元六世紀由埃塞爾伯特簽發的《法典》……”
他繼續講解了一會兒,但是,如往常一樣,他妻子對他博學的見解的接受程度令他感到尷尬。
“親愛的,”她說,“你真好。”
邦奇彎下腰,親吻了丈夫的鼻尖。朱利安感覺自己很像只小狗,因為耍了一個聰明的把戲而得到獎賞。
“艾克爾斯夫婦剛來過這里。”邦奇說。
教區牧師眉頭緊皺。“艾克爾斯夫婦?我好像不記得……”
“你不認識他們。他們是躺在教堂里那個人的姐姐和姐夫。”
“親愛的,你應該叫我過去的。”
“沒有任何必要,”邦奇說,“他們并不需要安慰。我現在想知道……”她皺了皺眉頭,“明天如果我把焙盤放在烤箱里,你能應付得過來嗎,朱利安?我覺得我應該去趟倫敦,逛逛那里的特賣會。”
“船[2]?”她丈夫一臉茫然地看著她,“你是說一艘游艇、小船,還是別的什么?”
邦奇笑了。“不,親愛的。在巴羅斯和皮特曼店里有個白色織物特賣會。你知道,就是賣床單、桌布、毛巾和玻璃砂布之類的。我已經不知道該拿家里的玻璃砂布怎么辦,破得都沒法用了。還有,”她若有所思地加了一句,“我想,我應該去見見簡姨媽。”
第二節
那位溫柔的老婦人,簡·馬普爾小姐,兩個禮拜以來,正愉快地享受著大都市的生活,舒適地住在她外甥的一居室公寓里。
“親愛的雷蒙德真是太好了,”她念叨說,“他和瓊去美國待兩個禮拜,就非要讓我來這里享受生活。現在,親愛的邦奇,告訴我,你有什么煩心事。”
邦奇是馬普爾小姐最喜歡的教女,邦奇用手把她最好的氈帽往腦后推了推,開始講述她的經歷,而老婦人則極其疼愛地看著她。
邦奇的講述準確清楚。當她說完的時候,馬普爾小姐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她說,“是的,我明白了。”
“所以,我覺得我得過來見見您,”邦奇說,“您是知道的,我一向不太聰明——”
“親愛的,誰說你不聰明。”
“不,我不聰明。沒有朱利安那么聰明。”
“當然了,朱利安才智非凡。”馬普爾小姐說。
“是的,”邦奇說,“朱利安才智過人,但另一方面,我有判斷力。”
“你掌握了很多常識,邦奇,你很有頭腦。”
“您瞧,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做。我不能去問朱利安,因為——嗯,我的意思是,朱利安太剛正不阿了……”
馬普爾小姐看上去徹底明白了邦奇的意思,她說:“我知道你的意思,親愛的。我們女人——嗯,是不一樣的。”她繼續說,“你告訴了我發生的事兒,邦奇,但是,我想先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一切都不對勁兒,”邦奇說,“教堂里那個快死的人,他知道關于圣所的一切事情。他說起圣所的樣子和朱利安一樣。我的意思是,他是一個飽讀詩書、受過教育的人。如果他是自殺的話,不會硬撐著來到教堂,說‘圣所’的事兒。圣所的意思是,當你被人追殺時,一旦你進入了教堂,你就安全了,追殺你的人就不能動你一根汗毛。曾經有一個時期,即使是法律在教堂面前也是無能為力的。”
她向馬普爾小姐投去探尋的目光。老太太點點頭。邦奇繼續說:“而那些人,就是艾克爾斯夫婦,十分不同,既無知又粗俗。另外,還有一件事兒,那塊手表——死者的手表。表的背面刻著姓名的首字母W.S.。但里面——我把它打開了——刻著幾個非常小的字:‘父親贈沃爾特’,還有日期。沃爾特。但是,談起死者時,艾克爾斯夫婦不停地稱呼他威廉還是比爾什么的。”
馬普爾小姐似乎想說點兒什么,邦奇卻緊接著說道:“哦,我知道別人不總用教名來稱呼你。我的意思是,我能理解,你的教名可能是威廉,但是別人可能叫你‘波吉’或‘卡羅慈’或別的什么。但是,如果你真叫沃爾特,你姐姐不可能管你叫威廉或比爾。”
“你的意思是,她不是他姐姐?”
“當然,她不是。他們極其令人討厭——兩人都是。他們到牧師寓所來拿他的東西,還想知道那個人在臨終前是否說了什么。當我說他什么也沒說時,我看到他們的臉上流露出——一種解脫。我覺得,”邦奇最后得出結論,“就是艾克爾斯殺了他。”
“謀殺?”馬普爾小姐說。
“是的,”邦奇說,“謀殺。所以我來這里找您,親愛的簡姨。”
邦奇的話,對于不了解情況的聽者來說,可能有些不合邏輯。但在某個圈子里,馬普爾小姐在處理謀殺案方面,是很有名望的。
“他臨死前對我說‘求你’,”邦奇說,“他想讓我為他做些什么。糟糕的是,我不知道該做什么。”
馬普爾小姐沉思了片刻,然后一下子抓住了問題的關鍵,這點也是邦奇之前想到過的。“但是,他到底為什么去你們那里的教堂呢?”
“您的意思是,”邦奇說,“如果一個人想尋求庇護,可以進到任何一個教堂。完全沒有必要坐一天只開四趟的巴士,到一個像我們那兒那么人跡罕至的地方,來尋求庇護。”
“他去那里一定是有目的的。”馬普爾小姐想。“他一定是過來看誰。邦奇,齊平克萊格霍恩地方不大,你一定對他過來想見的誰有些猜測吧?”
邦奇在腦海里回想了村里的所有居民,但她拿不定主意,搖了搖頭。“要我說,”她說,“誰都有可能。”
“他從來沒有提到過什么名字嗎?”
“他說了朱利安,或是我認為他說了朱利安。我猜,也有可能是茱莉婭。據我所知,齊平克萊格霍恩沒有叫茱莉婭的人。”
她瞇起眼睛,好像在回想現場的場景。那個男人躺在教堂高壇的臺階上,陽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閃爍著寶石般的紅光和藍光。
“寶石。”馬普爾小姐若有所思地說。
“我現在要說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邦奇說,“這才是我今天來這里的真正原因。您瞧,艾克爾斯夫婦對于拿走死者的大衣太小題大做了。醫生給他檢查身體的時候,我們把他的大衣脫了下來。那件大衣又舊又破——他們沒有理由想要它。他們假裝是為了感懷,但那都是胡扯。”
“盡管如此,我還是上樓去找了。正要上樓時,我回想起他似乎做了個用手拿東西的姿勢,好像正笨手笨腳地比畫那件大衣。所以,當我拿到大衣的時候,我非常仔細地檢查了一下,發現有個地方的襯里是用不同的線縫的。于是我拆開它,發現里面有一小片紙。我把它取了出來,又用和原來做工一樣的線把里襯縫好。我很小心,我覺得艾克爾斯夫婦不會知道我做過什么。我是這么認為的,但也不十分確定。我把那件大衣拿下來交給了他們,并為耽誤的時間編了個借口。”
“小片紙?”馬普爾小姐問。
邦奇打開她的手提包。“我沒拿給朱利安看,”她說,“因為他一定會說,我應該把它交給艾克爾斯夫婦。但是我覺得我應該交給您。”
“一張寄存票,”馬普爾小姐邊看邊說道,“帕丁頓車站。”
“他的口袋里有一張回帕丁頓的車票。”邦奇說。
兩個女人四目相對。
“我們得抓緊行動了,”馬普爾小姐歡快地說,“但是,我想,還是要小心為妙。親愛的邦奇,今天來倫敦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是否有人跟蹤你?”
“跟蹤!”邦奇喊道,“您不是認為——”
“好吧,我覺得這是有可能的,”馬普爾小姐說,“當一切皆有可能時,我想我們還是應該謹慎些。”她迅速起身。“親愛的,你是拿特賣會做幌子到這里來的。因此,我覺得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去特賣會。但出發之前,我們可以做一兩項小準備。”馬普爾小姐含糊其辭地加了一句,“我想我現在不需要那件舊的河貍領斑點花呢大衣。”
大約一個半小時過后,兩個女人衣衫不整,面容憔悴,緊緊抱著一包包好不容易搶購來的家用亞麻布,在一家名為“蘋果枝”的偏僻小餐廳里坐了下來,點了牛排、腰子布丁、蘋果撻加蛋奶沙司,想恢復一下體力。
“真是一條好毛巾,質量就和戰前的一樣好。”馬普爾小姐氣喘吁吁地說,“上面還有一個字母‘J’。我們太幸運了,雷蒙德妻子的名字就是瓊。我應該把它們收好,等真正需要的時候再用,我要是死得早,瓊就能用上了。”
“我其實真需要這些玻璃砂布,”邦奇說,“雖然沒有姜黃頭發女人從我手里搶走的那些便宜,但也夠便宜了。”
就在那時,一個年輕女人走進“蘋果枝”,她打扮時髦,涂著厚厚的胭脂和口紅。她漫無目的地向四周環顧了片刻,然后匆忙走到了她們桌前,在馬普爾小姐胳膊肘邊放下一個信封。
“小姐,這是給您的。”她輕快地說。
“哦,格拉迪斯,謝謝你,”馬普爾小姐說,“非常感謝。你真是太好了。”
“隨時愿意為您效勞,真的,”格拉迪斯說,“歐尼總對我說:‘你為馬普爾小姐做的每一件事都會使你受益匪淺。’我真的隨時樂意為您效勞,小姐。”
“多么可愛的女孩,”當格拉迪斯離開時,馬普爾小姐說,“總是如此樂于幫忙,如此善良。”
她看了看信封里面,然后把信封遞給邦奇。“現在要非常小心謹慎,親愛的,”她說,“順便問一下,我記得梅爾切斯特有一個人很好的年輕警督,他還在那里嗎?”
“不知道,”邦奇說,“我希望他還在那里。”
“嗯,如果不在,”馬普爾小姐若有所思地說,“我總可以給那兒的警察局局長打電話。我想他應該記得我。”
“他當然會記得您,”邦奇說,“大家都會記得您,您是那么與眾不同。”說到這里她站了起來。
到達帕丁頓車站后,邦奇去了行李處,出示了寄存票。過了一會兒,一個相當破舊的手提箱遞到她手上,她提著行李箱向站臺走去。
回家的旅途平安無事。當火車到達齊平克萊格霍恩時,邦奇站起身來,提起那個舊手提箱。她剛要離開車廂,一個男人沿著站臺飛快地跑過來,突然從她手中搶走了那個手提箱,倉促地跑掉了。
“站住!”邦奇大喊,“攔住他,攔住他。他拿走了我的手提箱。”
鄉村車站的收票員是個反應有些遲鈍的男子,他剛開口說:“喂,聽著,你不能那么做——”那人就當胸一拳把他打到了一邊,沖出了車站。他向一輛正在等待的小轎車跑去。他先把手提箱扔到車里,跟著就想上車。這時,一只手落在他的肩上,亞伯警員的聲音隨之傳來:“喂喂,怎么回事?”
邦奇從車站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他搶走了我的手提箱。我剛提著它下火車。”
“胡說,”那個男人說,“我不知道這個女人在說什么。這是我的手提箱,我剛提著它下火車。”
亞伯警員用一種局外人的眼神看了邦奇一眼。沒有人會想到,他曾和哈蒙夫人在休息時間,多次長時間討論過在玫瑰叢里施肥料和骨粉的好處。
“夫人,你說這是你的手提箱?”亞伯警員問。
“是的,”邦奇說,“一點兒沒錯。”
“你呢,先生?”
“我說這個手提箱是我的。”
這個男人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穿著講究,說話慢聲慢氣,舉止傲慢。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車里傳出來:“這當然是你的手提箱,愛德溫。我不知道這個女人在說什么。”
“我們必須得把事情弄清楚,”亞伯警員說,“夫人,如果這是你的手提箱,你說這里面裝了什么?”
“衣物,”邦奇說,“一件河貍領斑點長大衣,兩件羊毛衫和一雙鞋。”
“嗯,說得夠清楚了。”亞伯警員說,然后轉向那個男人。
“我是劇院的服裝師,”那個黑皮膚的男人驕傲地說,“這個手提箱里裝著劇院道具,我拿到這兒是為了參加一場業余演出。”
“好,先生,”亞伯警員說,“好吧,我們就把它打開看看怎么樣?我們可以去警察局,或者,如果你們著急的話,我們就把手提箱拿回車站,在那兒打開。”
“我同意,”黑皮膚的男人說,“順便說一下,我叫莫斯,愛德溫·莫斯。”
警員拿著手提箱,回到了車站。“就把它拿到行李處吧,喬治。”他對收票員說。
亞伯警員把手提箱放在行李處的柜臺上,推回扣環。箱子沒有上鎖。邦奇和愛德溫·莫斯先生分別站在他兩側,互相怒視著對方。
“啊!”當亞伯警員掀開蓋子的時候叫了一聲。
箱子的里面,整整齊齊地疊著一件相當破舊的河貍領斑點長大衣,還有兩件羊毛衫和一雙徒步鞋。
“夫人,和你說的完全一樣。”亞伯警員邊說邊轉向邦奇。
沒有人會相信愛德溫·莫斯先生干過見不得人的事,他的窘迫與慚愧是那樣的真實。“我道歉,”他說,“我真的很抱歉。尊敬的女士,請您相信,我是多么、多么抱歉。不可饒恕,甚至是不可原諒,我是說我的行為。”他看了看手表,“我得馬上走了。我的手提箱可能落在了火車上。”他再次脫帽,柔聲細語地對邦奇說:“請您一定要原諒我。”然后匆忙沖出了行李處。
“你就這么放他走了?”邦奇詭秘地小聲問亞伯警員。
亞伯警員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夫人,他不會走太遠的,”他說,“我們有人跟著他,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哦。”邦奇松了口氣。
“那位老太太打過電話來,”亞伯警員說,“幾年前她曾來過這兒。她真聰明,不是嗎?但是,今天一整天離譜的事太多了。警督或巡佐只能明天一早去找你了解具體情況。”
第三節
來的人是科拉多克警督,馬普爾小姐記得這個人。他微笑著和邦奇打招呼,就像見到了老朋友。
“又是在齊平克萊格霍恩發生的犯罪,”他歡快地說,“哈蒙夫人,你們這兒不缺少轟動的事兒,是吧?”
“我并不希望如此,”邦奇說,“你是來問我問題的,還是打算要告訴我一些事情啊?”
“我先告訴你一些事情,”警督說,“首先,我們已經留意艾克爾斯夫婦很久了。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們卷入了附近發生的幾起盜竊案。另外,雖然艾克爾斯夫人有一個叫桑德勃恩的弟弟,但他近期剛從國外回來,昨天你在教堂里發現的那個快要死的人根本不是桑德勃恩。”
“我知道他不是,”邦奇說,“首先,他的名字叫沃爾特,不叫威廉。”
警督點點頭,“他的名字叫沃爾特·圣約翰,四十八小時之前,他從查林頓監獄越獄了。”
“一定是這樣,”邦奇輕聲地自言自語,“他正被依法追捕,因此尋求庇護。”然后她問:“他犯了什么罪?”
“說來話長啊。這是一個復雜的故事。幾年前,有個舞蹈演員在劇院里作巡回演出。我想你沒聽過她的名字,但她專門表演《天方夜譚》中的一個片斷,叫作《珠寶洞里的阿拉丁》。她就戴著幾塊萊茵石[3]表演。”
“她算不上一個好的舞蹈演員,但是她——嗯,很有魅力。總之,有個亞洲王室成員愛上了她,大張旗鼓地對她展開了求愛攻勢。他送給她很多東西,其中有一條非常華麗的翡翠項鏈。”
“歷史上某位王侯的珠寶?”邦奇低聲說,臉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科拉多克警督咳嗽了一聲。“嗯,非常現代的版本,哈蒙夫人。他們的戀情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后來分手了,因為我們的王侯又迷上某個影視明星,那個明星要的東西可不少。”
“卓貝妲,就叫那個舞蹈演員的藝名吧,一直不放棄那條項鏈,沒過多久,項鏈就被盜了。項鏈是在她劇院的化妝間里不見的,而且,警方始終懷疑,可能是她自己策劃了那起項鏈失蹤案。這樣的事情一直是宣傳噱頭,或者實際上出于一種不可告人的動機。”
“那條項鏈再也沒找回來,但是,在偵查的過程中,警方注意到這個人,沃爾特·圣約翰。他是個受過教育、有教養的人。他曾經落魄過,后來是一家很不起眼的公司的職業珠寶商,警方懷疑那家公司是竊賊珠寶的銷贓場所。”
“有證據證明那條項鏈經過他的手。不過,他最終是因為其他幾起珠寶盜竊案被審判、定罪的,然后進了監獄。他的刑期就要滿了,所以這個時候越獄令人感到相當吃驚。”
“但他為什么來這里呢?”邦奇問。
“哈蒙夫人,這個我們也很想知道。從他的行蹤看,他好像先去了倫敦。他并沒有拜訪老朋友,而是去探望了一位老婦人,雅各布斯夫人,她曾做過劇院的服裝師。她對他來的原因只字未提,但是根據其他屋內房客的說法,他離開的時候拿走了一個手提箱。”
“我明白了,”邦奇說,“他把手提箱放在了帕丁頓車站的行李寄存處,然后來到了這里。”
“在那之前,”科拉多克警督說,“艾克爾斯和一個自稱是愛德溫·莫斯的男人跟蹤了他。他們想要那個手提箱,看見他上了巴士。他們肯定是開車跑到他前面,在他下車時等著他。”
“然后他被謀殺了?”邦奇問。
“是的,”科拉多克說,“他遭到槍擊。是艾克爾斯的左輪手槍擊中了他,但是我更相信是莫斯開的槍。現在,哈蒙夫人,我們想知道的是,沃爾特·圣約翰在帕丁頓車站寄存的手提箱到底在哪里?”
邦奇咧嘴一笑。“我想,現在簡姨媽已經拿到了它。”她說,“我的意思是,馬普爾小姐。那都是她安排的。她派她以前的一個女仆把裝有她東西的手提箱送到了帕丁頓車站的行李寄存處,我們交換了寄存票。我去領她的手提箱,坐火車把它帶走。她似乎料到有人會試圖從我手中搶走那個箱子。”
這次輪到科拉多克警督咧嘴笑了。“她打電話的時候就是這樣說的。我打算開車去倫敦見她。哈蒙夫人,你想不想一起去啊?”
“啊,”邦奇邊說邊考慮著,“啊——事實上,真是太巧了。我昨晚牙疼,所以我真的應該去倫敦看看牙醫了,不是嗎?”
“毫無疑問。”科拉多克警督說。
***
馬普爾小姐看了看科拉多克警督的臉,又看了看邦奇·哈蒙熱切的面容。那個手提箱放在桌子上。“當然了,我還沒有打開它。”老婦人說,“在公職人員到來之前,我是不會想做那樣的事情的。另外,”她補充道,臉上露出了維多利亞時代人那種故作端莊又頑皮的微笑,“箱子是鎖著的。”
“馬普爾小姐,想猜一猜里面裝著什么嗎?”警督問。
“我猜嘛,”馬普爾小姐說,“里面裝的會是卓貝妲的戲服。你需要鑿子嗎,警督先生?”
鑿子很快起了作用。當箱蓋被撬開的時候,兩個女人都輕輕地吸了一口氣。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照亮了似乎取之不盡的珠寶,那些寶石閃閃發光,紅色的,藍色的,綠色的,橘黃色的。
“阿拉丁之洞,”馬普爾小姐說,“那個女孩跳舞時戴的閃閃發光的珠寶。”
“啊,”科拉多克警督說,“現在,您認為它為什么如此珍貴,讓一個男人為了拿到它而被謀殺了?”
“我想她是個狡猾的女孩,”馬普爾小姐想了一會兒說,“她死了,不是嗎,警督先生?”
“是的,三年前死的。”
“她擁有了這條貴重的翡翠項鏈,”馬普爾小姐若有所思地說道,“如果把那些石頭從項鏈上拆下來,零散地固定在她的戲服上,人們會以為戲服上的石頭只是五彩繽紛的人造鉆石。而她還有一個真項鏈的仿制品,當然,那個被偷走了。難怪那條項鏈沒出現在市場上,小偷很快發現那些石頭是假的。”
“這兒有一個信封。”邦奇邊說邊把閃閃發光的石頭推到了一邊。
科拉多克警督接過她手里的信封,從里面抽出了兩份官方模樣的文件。他大聲讀道:“沃爾特·圣約翰與瑪麗·莫斯的《結婚證》。”那是卓貝妲的真名。
“那么他們是結了婚的,”馬普爾小姐說,“我明白了。”“另一份是什么?”邦奇問。
“女兒朱爾的出生證明。”
“朱爾?”邦奇大叫,“噢,當然。朱爾!吉爾!這就對了。我現在明白他為什么來齊平克萊格霍恩了。‘朱爾’就是他想要告訴我的。朱爾!芒迪一家,你知道,拉伯納姆小屋。他們替別人照顧一個小女孩,全身心地照顧她。她就像是他們的親孫女一樣。是的,我現在想起來了,她叫朱爾,只是,當然了,他們叫她吉爾。”
“一個禮拜前,芒迪夫人患了中風,芒迪先生也得了肺炎,病得很厲害。他倆都打算去醫院治病。我一直在盡力為吉爾找個好人家。我不想她被送到社會福利機構去。”
“我猜,她父親在監獄里聽說了這件事,他想辦法越獄,把他或妻子放在老服裝員那兒的手提箱拿走。我想,如果那些珠寶真的屬于小女孩的母親的話,它們現在可以用在小孩身上了。”
“我就是這樣想的,哈蒙夫人。如果它們在這里的話。”
“哦,它們的確都在這里。”馬普爾小姐歡快地說。
第四節
“謝天謝地,親愛的,你終于回來了。”朱利安·哈蒙牧師邊說,邊充滿愛意地歡迎他的妻子,并滿意地嘆了口氣。“你不在家時,伯特夫人一直盡心盡力做事情,但是她給我做的午餐,那個魚餅,味道真的非常古怪。我不想傷她的心,就把那些魚餅給提格拉特·帕拉沙爾了,可連他都不想吃,所以我不得不把它們都扔出了窗外。”
“提格拉特·帕拉沙爾,”邦奇邊說邊撫摸家中的貓,那只貓靠著她的膝蓋呼嚕呼嚕地哼哼,“對他吃的魚非常挑剔。我經常跟他講,他長了一個高傲的胃!”
“你的牙,親愛的?你看過醫生了嗎?”
“是的,”邦奇說,“不太疼了,所以我又去看望了簡姨媽……”
“可愛的老家伙,”朱利安說,“我希望她一點兒也沒有變老。”
“絲毫沒有。”邦奇咧嘴笑著說。
第二天早上,邦奇拿著新鮮的菊花來到教堂。陽光再次透過東面的窗戶傾瀉進來,邦奇站在教堂高壇的臺階上,沐浴在像珠寶一樣五彩繽紛的陽光里。她非常溫柔地小聲說:“你的小女兒會沒事的。我會確保她平安無事。我保證。”
然后,她收拾好教堂,輕快地走進了教堂小包間,跪了下來,禱告了一會兒。之后,她回到家中,著手應付她不在家這兩天留下的成堆的家務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