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演在繁華的現(xiàn)代舞廳里舉行，它們是專門停業(yè)為白如山的義演做會場用的。小彤他們幾個人也都要每天唱個幾場。這種千年難得的一次大盛況，各路英雄好漢齊聚一堂，臺上臺下爭奇斗艷，好不熱鬧。

他們幾個人的位置是在一起的，小彤來到后臺化妝間的時候，云卿已經(jīng)早早的坐在這里上妝了，然后又看到了跟在云卿身邊的玉瑤。小彤本來想帶著笑臉和云卿打招呼，她看到玉瑤以后便笑不出來了，腦子里就又冒出來五個字：‘云卿結(jié)婚了’，一想到這五個字所有的心思都被淹沒了。她就隨便招呼一下，然后就當云卿不存在似的能坐的多遠就坐的多遠。

云卿也當然發(fā)現(xiàn)小彤的不自在了，這幾天才算又說上話，現(xiàn)在又冷起來了。他是不想讓玉瑤來的，可爹爹要玉瑤跟他來他也是阻攔不了。云卿和小彤之間隔著幾個空座位然后還有落梅，他對著小彤的方向說著話，不知是和落梅說還是和小彤說：“今個我和玉老唱第一場，可是和玉老在一起唱??！”云卿顯然是很高興，他的眼睛朝那邊看著，等著那邊的人回應(yīng)他的話。

“看把你高興的，我們都知道。”落梅轉(zhuǎn)過頭笑著應(yīng)著云卿的話，而云卿卻還是朝她倆這邊看著，他面帶著微笑等著小彤回答他的話?？尚⊥诘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都沒有朝他這邊看，然后落梅輕輕的碰了碰小彤的胳膊，小彤這才回過神來。

她也微笑的看著云卿，云卿看到她笑自然是更加高興了。小彤說著：“我們看了節(jié)目單了，都知道的，可得好好唱?！比缓笥质堑囊恍?，隨即便回過臉來了。

玉瑤在云卿的另外一邊的椅子上坐著，她始終是心平氣和的看著她們說話。她有時也會附上自己的微笑，可看著她不免覺得有些場景凄涼了。因為他們是不大理會她的，連云卿也才是偶爾的看她一眼，更別說落梅小彤了。大家都有一點怪她的意思，她也知道小彤心底必定是怨恨她的。她想和小彤像往常一樣開心的說話，可這是再也不可能了。她覺得別人一定會認為這是她裝出來的虛情假意，索性她就連裝也不裝了，只對著自己笑。

云卿把臉上的妝上好以后，便要起身穿行頭了。這時玉瑤也跟著站起來，她提前已經(jīng)把衣裳拿在手里面了，然后也比云卿先行一步站在穿衣鏡前面把衣裳給撐好，等著云卿來穿。玉瑤看著云卿，眼神里都是愛。她看云卿的眼神里的愛是有點崇拜順從式的愛；而小彤的愛則是細膩柔和的愛加反抗粗魯?shù)膼?，是屬于愛恨交織的愛。小彤是摸得清云卿心思給著云卿恰到好處的愛，玉瑤則是一切順從云卿沒有激情的愛。

云卿也只好讓玉瑤幫忙穿著，這繁重的戲衣玉瑤穿起來手法卻越來越嫻熟了。小彤從她的化妝臺的鏡中正好可以看到這一幕，她不讓自己看卻還是控制不住的看著，看著卻也沒有生氣。這時妙卿款款的從外面走進來了，他的出場必須是帶著點光芒的，他還是一席長衫，還是帶著他那有點憔悴的媚氣翩翩走來。

他剛進門便發(fā)現(xiàn)了異常，他看了看玉瑤然后又看了看小彤，他不禁一笑，然后路過云卿身邊的時候說了一句：“云卿呢，這會師哥真的是不知道說你什么好了。”

云卿也依舊是帶著笑看著妙卿，然后他又把目光轉(zhuǎn)向小彤，小彤把頭微微的低著陷入了沉思，云卿看著小彤的背影看著他的側(cè)臉，對著她還是有著滿心的愛。

妙卿在落梅旁邊坐下，對著落梅笑笑，收拾收拾便開始化妝了。他今個唱的還是《貴妃醉酒》，所以他拿起筆就開始勾臉，連鏡子看都不看一眼。妙卿一向是頂聰明的，但他現(xiàn)在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這一時真的糊涂。他說著：“云卿，小彤?！彼f著話也不看著他倆：“大家可都夸你們倆的配唱是最經(jīng)典的‘女生男旦’，比我和落梅唱是受歡迎的?？捎^眾們好長時間都沒有看到你們倆配唱了，這義演你們倆應(yīng)當會配唱一出吧？”

還是云卿這邊先說話，他看著小彤的背影說著：“我是巴不得繼續(xù)和小彤配唱呢！”云卿聲色激動的說著，他卻沒有發(fā)現(xiàn)玉瑤暗淡的眼神。云卿的眼睛盯著小彤，等著小彤回眸看他一眼：“唱，會唱，一定要唱的。”這后面一句話明顯沒了底氣了。

小彤看到玉瑤以后，她的心情跌落早已谷底，前幾天還在頂峰現(xiàn)在就降到谷底，起起伏伏的變化實在是把她折磨的夠嗆。她其實好好的想過，要心平氣靜的面對著玉瑤和云卿，她走進來之前還在心里想著，可是見到他們以后她便靜不下來了。她沒有想和他們紅臉或者說幾句挖苦玉瑤的話，但她就是不能當沒事一樣和他們聊著天，她試過了，實在是不能。

可始終都要面對，這時小彤把頭緩緩的抬起來然后稍微的轉(zhuǎn)轉(zhuǎn)頭，但她并沒有看著云卿，只是給了他一個側(cè)面，說著：“我也盼著和云卿配唱一出呢。”可她擔心著她怎么在和云卿好好的唱一出？她又對著妙卿說著：“我也能和大師哥您配唱一出，咱倆可是從來沒配唱過呢！”

妙卿轉(zhuǎn)過臉笑著看著小彤，他這笑臉有點惹人厭的感覺了。小彤看他的眼神是溫柔的，可他知道小彤溫柔的眼神卻是可以傷人的。他說著：“和師哥唱呀？你們倆現(xiàn)在可是比師哥紅火，師哥可不能毀了你們的名聲，我看咱們倆還是不要唱了。”他又看著落梅笑著：“我還是和落梅一塊唱吧，我和落梅搭得來。”

落梅看的出小彤有些埋怨妙卿了，她用眼神狠狠的剜著妙卿說著：“師哥您可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和我一塊唱就不怕毀了我的名聲？”

妙卿無所謂笑笑說著：“現(xiàn)在連落梅都敢說話埋汰師哥了，我看我以后在梨園行是真的混不下去了?！泵钋湟贿吂茨樢贿呅χ?，他今天真的是特別心情好。

被妙卿的話一攪和，他們之間是變得更尷尬了。可妙卿到是像沒事人一樣，他還在說著風涼話，大家心里都互相明白他這人，都對他是愛不到愛，恨又恨不起來，連紅臉也紅不起來，只能一時的在心底罵他，還得繼續(xù)聽他說話。他接著說著：“咱們都是親師兄妹，之間沒有什么過不去的東西，也不能有過不去的東西。咱們之間凡事也不要太較真，能過去的還是要讓它過去，不能過去的更要過去?！?

他說完，沒人搭理他的話，他們這一小角落突然的安靜下來，靜的太突然了，可總是要打破沉默的。這時有人來了，蘇正清從門外走進來了，他四處探著腦袋看著，他是在尋找落梅，等著找到落梅以后，他的臉上便綻開笑容了。

他穿著新的西裝，走到落梅跟前，便給落梅展示著他的新衣服，這衣服就是落梅帶著他去裁剪的，穿著很合身。落梅看著他笑著，這笑有驚喜有羞澀也有巨大的幸福感，她說著：“還真的讓你給找到這地方了！”

“這舞廳可是真的氣派，先前和同學們?nèi)ミ^幾次現(xiàn)代舞廳，可我去的是真的不能和這租界里的舞廳比！”蘇正清對著落梅傻笑著，兩人互相看著，落梅上妝的動作也停止了，沉浸在溫柔的對視中，久久不能自拔。

“別說，咱們可得謝謝白先生的義演，要不然也不能把咱們重新都聚集在一起?！泵钋滢D(zhuǎn)過臉上下打量著蘇正清說著：“你可就是那個男學生？落梅可是常常跟我念叨你。”

“是，是！我叫蘇正清。正大光明的正，清清白白的清?！碧K正清看著大家傻笑著，這算是第一次的正式見面。大家也都笑著看著他，也只有小彤沒有轉(zhuǎn)臉看他，她只側(cè)著臉看著落梅，落梅會意笑笑說著：“到家在給你說?！?

不過小彤從鏡子里看到了蘇正清燦爛的笑容，她認得這笑容是發(fā)自肺腑的高興才能笑出來的。她又聯(lián)想到自己身上，他真羨慕蘇正清，因為他能有如此真摯的笑容。小彤想著自己是從來沒有如此的笑過，哪怕天真無邪的小時候她都沒有這么純粹的笑容。和云哥在一起時開心的笑過，可是都已經(jīng)忘了那種笑是什么味道了。

這邊云卿的衣裳也都穿好了，他從后面看著小彤，想走到她身邊說幾句話，可他始終都沒有去成，這漸漸的他們兩人的隔閡算是又開始生長出來了。云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玉瑤也跟著坐在他旁邊的位子上，他對著蘇正清說話，也不外乎是一些正常見面的客套話，其實他的眼睛一直是在看著小彤。小彤始終是一副無神沉思的樣子，直到云卿上臺，她也沒有看向云卿一眼。

等著外面的觀眾已經(jīng)熱翻天呼喊聲就快要把頂掀開，胡琴開始咿呀響起的時候，云卿也等的心急如焚的時候，玉燕驚這才緩慢的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朝著臺上走過去。云卿看到玉燕驚過來，他趕緊去迎接。現(xiàn)在他哭都來不及卻還要做出微笑的樣子，他實在是被這個玉燕驚氣的要死，可他連一句抱怨的話都不敢說的。

雖說等著玉燕驚好長時間，可等是不白等的。臺上時云卿就被這個老頭給驚著了，唱同樣的一出戲以往都是別人跟著他的節(jié)奏走，現(xiàn)在他卻要追著玉燕驚唱，而且還跟不上他。泰斗就是泰斗，可不是誰都能擔得起，這玉燕驚就是擔得起的。

玉燕驚上臺時舞臺兩邊的側(cè)目條擠滿了藝人們，小彤和落梅妙卿也都過去了。一向心高氣傲的妙卿看著玉燕驚的表演也是贊不絕口的，他說著：“小彤，落梅，他唱的可真的是比你們倆好太多了?！彼齻儍蓚€人也都聽著，沒人理睬他的話，但小彤和落梅也是心底默認，她們倆當然是比不過老生泰斗的。

小彤其實是一直在看著云卿，云卿也有幾次朝她這里看著，她不知道云哥有沒有看到她，反正她偷偷看著的眼里都是他。這時的小彤又為云卿高興著，也替他捏著一把汗?？伤齽偛胚€在不好說話的糾結(jié)著，現(xiàn)在又沒事了。小彤真的是有些乏了，她越來越搞不懂自己了。其實玉瑤在對面的側(cè)目條，也一直看著呢，她能看到小彤，也能看到云卿，也能同時看到他倆。

小彤看這臺上看著癡迷，她聽著玉燕驚的唱，想著要是真的能拜他為師，這北平她是非去不可了。而這時他身后突然有一個人說著：“我說話可是算話，老生泰斗就是不一樣吧！”小彤回頭一看原來是白如山，可她也不知道這白如山是什么時候站到她后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