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喧鬧的音樂第一次讓王理安覺得格外和藹可親--像一位平易近人的貴婦人，紋娥眉薄胭脂鳳眼妖嬈，人未言體先笑，遠遠地將她迎進這所轟轟烈烈晦暗未明苔壁青垣的大宅子，親切地在她耳邊低語。王理安似乎感覺到了那股噴在她脖頸上溫熱的氣流，半身酥麻。

所以，她被闌珊的門檻絆了一跤。

薛城北扶住了她，站穩后，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他倆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接聽到：

“安安~~”

甜膩的聲音從紛雜的音樂聲和注目禮中擠了出來，王理安定睛一看，是林琳和蔣悅營--王理安倒吸了一口氣，她幾乎看見了兩位金簪玉環三角眼端著象牙煙桿兒的姨太太從老太爺身旁站起身來，柳腰燕步走將過來，鑲金指甲套輕輕滑過她的手臂，一拍一拍地輕拍她的手背，眼角細紋中雕刻著在這所宅子里耗失的青春。

她們笑著。王理安只覺那笑很陌生。

林琳環住薛城北的手臂，幾乎黏在他的身上笑道：“安安，今天真漂亮。薛哥哥怎么有時間肯賞臉捧妹妹的場的呀，真是太給我面子了。”

薛城北就像是留洋歸來的富家少爺。吸引了所有姨太太們原本沉寂夜晚的心。

“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薛大少這是給人家王理安面子，有你什么事兒……”蔣悅營黑珍珠一樣抬眼含笑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這讓王理安很不舒服。

像灰姑娘后媽的眼神--王理安心想：如果灰姑娘身著戰袍明媚著一張珠光寶氣的臉坐著南瓜馬車來到皇宮，小心翼翼地躲開所有熟悉的臉，離王子一步之遙的時候，卻被后媽抓了個正著。兩相對峙，大概也就是她現在的心情了吧。

更何況蔣悅營的微笑好像在說著后媽的臺詞：無論你怎么打扮你還是那個不起眼的土妞，今夜之后，你不還還得給老娘滾回閣樓，擦地板洗衣服，老娘讓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王理安心里一刺。

蔣悅營明目張膽地給林琳遞了個暗號，林琳馬上領會，笑道：“薛哥哥，我領你去見見老朋友，來……”

王理安下意識地拉住薛城北，但這個動作又太過明顯，馬上引來林琳和蔣悅營的側目，臉薛城北也歪著頭看著她。像等待著她的演說一樣正式。

王理安像木頭一樣呆站著一言不發不知所措。

蔣悅營冷笑了一聲，好像在說：果然還是上不了臺面的肉包子一個。林琳則用不可思議到極點的表情，嬌嗔道：“安安~~不要這樣嘛，就借走薛哥哥一小會兒嘛~~好不好呢~~~”

蔣悅營拽過王理安，幾乎是白雪公主對小矮人的姿勢，換上撒嬌的面具：“就是啊，安安不要這么小氣嘛……”

王理安傻傻地笑了笑，終于拿開了環在薛城北手臂上的五指粘鉤--或許是拔開的力量太大了，王理安竟然踉蹌了。

薛城北連忙又扶住王理安，輕撫她的發，在她耳邊說：“沒關系，十分鐘我就去找你……”

9：20pm倒計時十分鐘

開始。

蔣悅營注意到監視器上的小紅點兒已經追隨著她了，滿意地點了點頭。順手從吧臺拿了一杯酒--王理安只知道它是紅色的。

“安赫陽今天沒來嗎？”王理安展開了一個不知道是不是導火索的話題，小心翼翼地看著蔣悅營的臉色。

蔣悅營愣了一下，馬上鎮靜地用一副溫柔的眼神看著她：“她今天有事兒……事實上她這幾天一直有事兒……嗯……你聯系過她嗎？”

“嗯……打過電話……不過她沒接，我以為她忙，也不敢打擾她。”

“是啊，她這兩天一直忙得……心情不太好。”

“可是今天晚上她也不打算來嗎，她是不是不在濟州啊？”

“沒有，她做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誰都沒辦法預先知道的……BTW，好幾天沒和她聯系，你會想她嗎？”

“嗯……”王理安認真地考慮著--雖然在蔣悅營看來這樣子假的像韓星的鼻子。她真摯地對蔣悅營說，“你不說我還不覺得，想起來也是，她有好幾天沒聯系我了，還真有點兒不習慣的……呵呵呵呵……”王理安吻了一下杯子里的酒。哦……她不禁皺下眉頭，心下道：這杯酒絕對比啤酒度數高……

“不習慣？她已經變成了你的一種習慣嗎，類似于刷牙洗臉睡覺吸煙……哦對了，你不吸煙。”

蔣悅營用兩句話的時間喝了三杯酒，王理安便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天在下雨。

刀雨。

“come on，我來帶你認識一下一些新朋友。”蔣悅營用力拉扯著王理安。王理安倒吸一口氣，這力道，足夠讓她像偶像劇里的女主角一樣嬌嗔：“你弄疼我了。”

她還沒有來得及入戲，蔣悅營便手叉腰，舉起酒杯招呼一聲：“親愛的們，我來給你介紹一下你們的新朋友，王理安~~~”

呼風喚雨之勢。

王理安尷尬地笑了笑。這群人中間她似乎認出了幾個，專門做服務行業的--而已以服務體貼專業著名的，是可以倚著門框揮舞手絹的級別。無數青蔥纖手揮舞過來。王理安感覺渾身的雞皮疙瘩一直蔓延到了臉上，簡直就是蕁麻疹。

蔣悅營好像是在給她難堪吧。王理安心想著，恰在此時，鶯歌燕舞齊聚她身邊：“妹妹剛來的嗎？”“以前在哪里做的，樣子好清純啊……哈哈哈哈……這樣好，現在這些公子哥兒啊就喜歡清純的。”“你和薛大少一塊兒來的嗎，是蔣小姐介紹你們認識的嗎？”“好福氣，咱們可比不了。”“來，既然是新來的就喝姐姐這一杯……來來來，別推讓了，這是規矩……”“是啊，是啊，規矩是不能破的，不像人啊，說破就破了……哈哈哈哈哈……”

……

如果是白熾燈下，人們一定可以注意到王理安除了一副尷尬難忍的表情，還頂著一張紅透半邊天的臉。

蔣悅營站在人群之外，喝下手里的這杯酒，滿意地看著她手下的演員們賣力又專業敬業的表演。幾乎要拍手了。她示意一直等候在她身邊的小朋友：“準備好了嗎？”

“好了。”

“機子都準備好了？別到時候沒內存什么的。”

“放心吧，兩個電腦準備著，今天晚上就能成片。”

蔣悅營環視一周看不見薛城北的影子，思慮片刻：“少放點兒，多灌酒，聽見了嗎？”

“您放心吧，這次這些人都是學影視表演的，也有工作經驗。”

蔣悅營笑了。學有所長，術有專攻。如今這個社會，果然經驗豐富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