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會替我們記得】

沒事的時候我喜歡瀏覽老秦的微博。

我會告訴你“雨后泥土的芳香”其實是放線菌嗎？我會告訴你曬過的被子上“陽光的味道”其實是烤熟的螨蟲嗎？還有嗎，吃甜品的雪蛤其實是青蛙的輸精管這種事情估計沒幾個人知道吧……

我真想在他那長滿草的秘密基地留個言：學生物的就是變態，專門研究旁門左道的東東。

十年淘沙，現在所有異性的親戚里我最愛他。雖然不常熱絡，但童年時代共度過一段不長不短的時光，恰是人一生記憶能力最豐盛的時期。就是那些日子，常能喚醒人單薄青春里最純白的開端。

所以如果我媽沒有生那場病，我也不會背井離鄉寄住在他家，那座古樸的海濱小鎮。

所以我會記得，動作片和驚悚推理片一直是老秦的心頭好，他常常半夜偷偷起來躡手躡腳開電腦，第二天卻在課堂犯困。那時候的快樂資本很低廉，只需要撈一桶魚就能得瑟上兩三天。

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小時候他喜歡做規劃按部就班，往大了去卻喜歡冒險刺激的人生。也曾經，我對他許諾，任何時刻，我無償開放擁抱跟小金庫，如果他考研究生家里不同意的話。

只要他要，只要我有。

【不靠譜代言人】

老秦并不老，可我這么喊慣了，也改不了口。

老秦在上一輩看來，從小就沒辜負過“不正經”和“不靠譜”的代言人這種稱號。

老秦在中學文理分科孤注一擲選報生物的時候，遭到家里的一致反對。原因無非就是那樣：不像金融那么剛需強烈，不像法律那么有求必應。生物是什么？在大家眼中就相當于提前代言了一個不靠譜的職業。你上大學最直接的方向就是找工作，而生物方向水很深，這樣的學科泛其不專，感覺什么工作都可以做，但什么工作都做不好。

那段時間，我看得出表哥縈繞在孩子氣五官里的為難，跟我視頻的時候他自嘲：“顧曼啊，你看我現在房間關著燈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前途。”

可惜他傾訴找錯對象，我是個掃興專家，非但不會說好聽話，還擅長落井下石，立刻回了句“老秦別太樂觀，把視頻的燈關了才是。”

該死的，我明明想說，大不了回家養豬種地唄。

小時候在二姨家住過一段時日，他跟我們玩過捉迷藏，我找了個草垛躲好了，結果蹲到腳麻他都沒找到我。眼看著天黑得像塊抹布，我不得已起來找他。結果，遍尋不見，回到二姨家才知道他數到十就回家睡大覺了！

二姨這人臭美，喜歡自制什么黃瓜面膜、花瓣浴，從洗澡間出來無比自信地問專心打游戲的老秦：“我臉上還油不油？”他光速看了一眼又回到原來的游戲模式，回答卻是“蚊子都可以在上面溜冰啊！”

“嘭”，二姨差點就學紅太狼的必殺技，抽出油鍋把他腦袋砸成兵馬俑。他一邊舉械投降一邊委屈地喊道：“我的意思很滑，不是很油！”

答非所問，遭罪也是應該的。被說是個“網游癮君子”他卻不爽，不敢頂母上大人的嘴直接把我這個表妹當炮灰：“哪像你們女人，天天看穿越劇，看到插座和鼻孔都幻想成是會把人吸進去的洞。”

微博就是他內心的照妖鏡。他很快在五分鐘后不負所望地更新了：永遠不要和父母杠上，因為你吵不贏的時候只有挨批，當你吵得贏的時候只有挨揍！時下所有的美容產品廣告都是在比賽PS技術和說謊能力。弄同一個人兩張臉一張P過就說是美白后；或者弄兩個不相干的人說第二個是用了產品之后。

老秦的爸媽都是家里的一把手，自然強勢，不能也當不了砥柱中流；我爸媽則比較好“欺負”。

【不浪漫罪名】

別看生物這種學科，雖然不為大眾所知，卻異常吃香。保健品、環保業各種各樣都離不開它。老秦在外企兼職當食品化驗，活脫脫一出屌絲逆襲的勵志電影啊。

因為迷戀生物研究的緣故，老秦愛玩的那款叫《生化危機》的游戲，至今我也搞不清是哪個版本，反正知道他不僅線上狂熱，也參加過很多三次元的活動。Cosplay丫還跑過龍套，演了一回喪尸。他天生膚色屬于曬不黑的那種白，根本不需要擦粉，戴好假牙往鎂光燈下一站直接就是以假亂真的僵尸。

畢業前后的兩年，他簡直把課題當成自己的孩子，把實驗室當做自己的家。我曾經被他家人鼓動，一致派我出馬試探性地“拷問”他：“老秦啊，你每天神秘兮兮的是不是背地里在搞病毒研究啊？別世界末日沒來，到頭地球人被你滅了。”

我這句話的意圖無需言表。他玩的游戲出了賣座的電影，漫畫也越來越火，可他在虛擬的集會跟大伙兒一塊慶祝的時候，卻仍然在真實生冷的世界中形單影只。

“下輩子當筷子就不會單著了。”

“下輩子的事情誰知道呢？抓住眼前才是實在。”我覺得這人口風很緊，不甘示弱。

“靠你大爺的，哥跟你說個趣事兒。以前我們摸底考，我寫了個‘百度一下你就知道’就交了，結果發試卷的時候老師寫‘百度讓我喊你媽過來談心’。”

現在的他，面容清俊、衣著雅致，跟那個看畢業合照那個倔強、笨拙的小屁孩簡直像兩個人。他當年入學比別的小孩小兩歲，有點孤僻但卻熱衷于養小動物，小蝌蚪小金魚這種溫柔系就另當別論，七星瓢蟲和蚱蜢蟋蟀這種也太尋常，小女生直接被他藏在包里的小花蛇嚇哭過。

順藤摸瓜這么想來，他報讀生物也是意料之中。重點在于，他是生物殺手啊！養的東西壽命從沒超過一個月。

所以他一直單著的原因，大概就是他太學術掛，不夠浪漫不曉得怎樣討異性歡心吧！

【太正常了，不適合我這種外星人】

老秦第一次被女生倒著告白是在17歲那年。

其實在城市，不到30歲的男人都是瑰寶，只要家世清白身心周正就很容易成為搶手產品。可皮毛雪亮的老秦，竟然還沿襲著從小容易急速臉紅、講話結巴的“優良傳統”。見到那女人第一時間就大腦短路，無邊落木蕭蕭下，兩人對面嗑瓜子。

老秦說，后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打了個車送那個女孩回到她們學校的宿舍，再自己坐公交車回來。除了單車，在禁摩的汕頭，沒買車的中學生出門大抵只有這兩種選擇。

當兄弟們像八卦娛記一樣圍上去盤根問底的時候，他說了句“那姑娘太悶太正常了，不適合我這種外星人。不過話說回來……不知道我是適合當爹呢還是現在睡眠變淺了，睡在我單位宿舍下鋪的‘孩子’蹬被子，翻身我都知道。”

“那就趕緊找個同樣不靠譜的人，把你給收了吧！”我總結陳詞。

老秦對我說過，其實，那一年，我是有想回田野找你的，可我媽路過聽見我在報數，看我滿身是泥巴不由分說就把我拎回來了，我除了睡覺只能睡覺。后來我在被窩里催眠自己：你那么聰明伶俐，鐵定沒事的。老秦說，別人可以說我不靠譜，但是你不能。

“誰說沒事，你沒見我當時哆嗦得像只山雞！”

那些陌生領域，安分守己的老秦從不去摻一腳。老秦只在自己擅長的三分地里發光發熱，像一盞節能燈泡。他看似不靠譜，不浪漫，卻能把生活過得像電影那樣百滋百味。跟他熟的人，他的不按常理出牌反而讓人心安，他的冷笑話讓人如沐春風，常規陳舊的日子不再是單調的旋律。說像做SPA一樣巴適也毫不夸張。不熟的人跟他對接，就好像穿了一件自己氣場壓不住的昂貴名牌衫，反而巴不得落荒而逃。

生活有時候難免給我們設置一些難題，有的只是拋個硬幣就能解決的小事；有的卻難得像奧數題，面對的時候我們總是會犯選擇恐懼癥，老秦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只要肯用功，再冷門生僻不被看好的人生，都可以牛氣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