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楠的先生姓方，三十出頭，妻子梁氏，兩人有一兒一女，兒子今年十二歲，女兒十四歲，因為方先生有功名在身，征兵的時候家里只有兩個男丁，一下便省去了，兩夫妻上邊的親人都已離去，在這小下村扎根已有十年，因為其有功名在身，落戶的時候非常的順利。

之后又在村里開了私塾，那時候戰亂還沒起，有點閑錢的都想要送孩子念書，于是這私塾一辦起來就非常的受歡迎，加上方先生收的束脩并不高，而且拜師禮只收一次，平日里并不收取其他的費用，待人又極其和善，一直都很受村里人的愛戴，而方先生夫妻也都十分節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又是要給閨女存嫁妝又要給兒子存錢的，平日里連吃肉都極少，更何況輕易換衣裳。

而有功名在身的先生是不穿白衣的，于是那一身灰撲撲的青衣就成了方先生的代表，梁氏心疼自家相公，但是家里銀錢雖然是自己管著，方先生卻從不許梁氏給自己隨意添衣物，哪怕衣服刮了，也是讓著補補又繼續穿著。

方先生雖然對自己如此克制，但是對妻兒子女卻極其的好，逢年的，不論年份好壞，都會給自己的妻兒子女添上一件衣裳，雖然最后都要辛苦自己娘子動手縫補，但是那番心意卻是不能比擬的，而方先生的子女也都承接了方先生的好品性。

“娘，這塊布可真好看。”從自己閨房里走出來的方婉兒一眼便看到了梁氏手里的藍色棉布。

“是啊，正好給你爹做套衣裳，上一次給他做衣裳都是三年前了，這送禮的學生也是有心了。”梁氏溫婉的笑道。

“嗯，爹爹總舍不得給自己添衣裳，娘，要不我給爹爹做一套吧?！狈酵駜阂蚕氡M一份孝心，自打去年自己十三定了親，便不能再與其他孩子一起在學堂上課了，這一年都跟著梁氏學習女工，平日里雖然也有學習，但是畢竟沒有那么上心，更喜歡將心思放在書上。

“你的孝心娘知道，不過明年就要出嫁了，你的嫁妝還沒繡好，有的時間也不多了，這些就由娘來弄就好，安心繡你的嫁妝，出嫁之后就比不得在家里了。”說著，梁氏有些傷感，這女兒還沒嫁呢，又開始舍不得了。

好在女兒嫁的不遠，那戶人家也是知根知底的，對自己閨女也上心，收了收情緒，梁氏也沒推著方婉兒回去繡嫁妝，讓方婉兒跟在自己身邊一起收拾著這拜師禮。

而另一邊姜雨楠練字練得入迷，完全沒有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

方家翊挑著水桶從外邊回來，將自己手里新摘的菜拿去后院，正好路過學堂看著角落里的姜雨楠滿臉興致盎然的連著字，一時好奇走了過去，卻發現這小人字寫得非常不錯，忍不住跟著看了下去。

方先生雖然考取功名，但是對于孩子的教育卻沒有讓孩子一直沉溺在書本里，生活上的各種事情都會讓兩個孩子去接觸學習，小到洗碗更衣，大到下地干活，雖然疼愛孩子，卻也從不嬌慣著孩子，也是因為如此，方家的兩個孩子特別受人喜愛，方婉兒年滿十歲上門求親的人家就數不勝數。

兩夫妻心疼孩子，一直到了方婉兒十三歲才定下的親事，而對于自己兒子，卻沒有那么早的打算，心底里，方先生還是希望自己兒子考取功名的。

而梁氏自然是極其支持自家相公的決定，但凡人來說親都通通推掉了，方先生也打算著等明年局態安穩了，讓方家翊下場試試。

“這個字錯了，這里應該這樣。”方家翊突然出聲，一手握住了姜雨楠的手，重新的把姜雨楠剛剛寫錯了的字演示了一遍，然后將手松開。

“原來是這里錯了呀，難怪總感覺不對勁，謝謝先生?！苯觊粗潮P里的字恍然大悟，說著便抬頭要行禮，卻被嚇了一跳，自己身邊什么時候多了個大男孩在一旁的。

“我爹剛才離開了一下，我叫方家翊，你的字寫得不錯?！狈郊荫匆皇帜弥?，一手摸了摸腦袋，大大咧咧的笑著。

“我叫姜雨楠?！鄙焓植淮蛐δ樔耍胰思乙矝]做什么不對的事情，姜雨楠笑著伸出了手，想了一下又覺得不對勁，這古人可沒有握手禮，于是也學著方家翊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你繼續練，我先走了?！狈郊荫匆仓雷约哼@么做打擾到了剛入學的孩子練習，拿著菜離開了，正好跟走出來的方先生撞到一起。

“家翊，莽莽撞撞的作何。”方先生揉了揉自己的胸膛，這兒子大了不比小時候，一下撞得還不輕。

“爹爹，孩兒魯莽了，急著將菜送去給娘親，可是撞疼了？”看著自己老爹的樣子方家翊也不好意思起來。

“沒事，把菜送去吧，日后再急也要看路。”方先生放下了手，將路給讓了出來。

“是，爹爹?！?

“翊兒，又跟你爹撞上了，每次都不注意點，明年你爹準備讓你下考場，你這個樣子如何行?！绷菏蠐鷳n的從方家翊手里把菜接過。

“嘻嘻，娘，這不是在家嗎，在外邊你何時見孩兒莽撞過，剛才路過學堂的時候，發現一個資質不錯的少年，那字寫得比姐姐的都還好，再多練個幾年，只怕要超越孩兒了，也不知是誰家的孩兒，從未見過?！?

附近幾個村的孩子方家翊不說個個認識，但是怎么說都眼熟，而且姜雨楠又那么特別的存在，不然也不會一眼就得了方家翊的注意。

“那倒是件好事，你爹這些年教出的學生也不少，可惜生不逢時，偏偏是在這戰亂時期，希望是個好苗子，也讓你爹有生之年可以多教出幾個滿意的學生?！?

當年方先生手下除了自己兒子還有兩個得意門生，可惜征兵一事，兩人不得不退了學堂入軍，可惜最后一個都未能回來，讓方先生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好在還有方家翊在，沉靜了一段時間之后又將心思投入到了教導子女身上，直到戰事穩定下來，私塾又再次開課，如今戰事結束，上私塾的孩子也就越發的多了起來。

早上的課學的就是自己的名字，有不少孩子寫了沒多久就有些坐不住了，不過卻也不敢鬧騰，家里為了送他們上學堂可是花了不少錢，這要是在學堂上不認真，回去少不了一頓打，姜雨楠卻很享受這個過程，練了一早上的字，整個人的心緒都愉悅了，前一天晚上的訓練疲勞后遺癥消失得干干凈凈的。

“嗯，大家都很不錯，今天就學到這，明天的時候要進行考核，回去要多加練習，把自己的名字記住了，下學吧?！睂τ谶@些初學的孩子，方先生沒有太大的要求，看著都認真的學習了，便也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其中有幾個學生還是讓方先生在意的，從學習的態度去看一個人，也是這樣的觀察，日后對這幾個孩子方先生也會多照顧教導一些。

沒有哪一位教書育人的先生是不希望自己教出好學生的，最好是自己教導的學生有出息，考取功名，如今時局不錯，方先生對于好苗子自然是看重的。

下了學姜雨楠沒有直接回去，還沒到午飯時間呢，這小溪水看到的時候就惦念著有機會要去玩一玩，這放學了就在溪水邊上，哪能就這么錯過了。

其他的孩子沒少到水邊玩，今天是上學第一天，家里人還等著自己回去好好說說上學堂什么感覺呢，紛紛拿著自己的東西回家去了，就只有姜雨楠一人背著包往小溪邊走。

看著清澈的溪水，時不時的還有魚兒游過，一大叢的河蕨，可惜已經過了采摘期，不過水里的鵝卵石卻十分漂亮，將背包放好，脫下鞋襪挽起褲腳，雙腳踏入水中，清涼的溪水從肌膚上劃過，感覺特別的舒服，找了一塊溪水中凸起的石頭坐著，將腳泡在水中，過了一會居然有不怕生的小魚兒上來湊趣。

小小的魚兒游到姜雨楠的雙腳邊上，輕輕的試探了一下，發現沒有動靜，慢慢的從一只兩只到一群，親吻著姜雨楠的腳面腳心，癢癢的感覺，不過卻十分舒服，閉上眼享受著這一刻，腦中突然有個想法。

這魚兒小小的，不過好多，自己可以找個桶來抓上一些帶回去，讓大叔也泡泡腳，整日里往山上跑，雙腳一定不舒服，院子里有活水，養上一群，每天晚上可以泡一泡，養生又紓解疲勞。

這一想，雙眼便發亮的看著水里的小魚兒，想著怎么把這魚兒抓起來，別看小小的，這要是游起來速度可快可快了，要是有漁網就好了，把腳當做誘餌，一抓一大把，可是這要去哪里找漁網。

這想了許久也沒想著，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姜雨楠不得不結束這天然的魚療，走回岸邊穿上鞋襪，背著書包往院子走，路過村里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大娘提著一菜籃子，腦子里靈光一閃，突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