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救治，杜威總算身體上沒事了，只是心理上受的刺激太大，日夜喊著夫人和孩子的名字痛哭。趙榮深知養父和養母感情深厚，也不好勸什么，只能派人日夜監護著他的起居。他自己痛失兩位愛子，也是心在流血，常常痛的雙手狠厲地掐自己的大、腿，直到掐出十個血、洞出來。

“公子有何打算？”這日從杜威房中出來，付薔問趙榮。

“必然要誅殺史文武，報這血海深仇。”趙榮紅著眼睛說。

“史文武固然可惡，可公子不覺得他沒有這個膽量嗎？”付薔反問。她覺得這件事情沒看起來那么簡單，史文武不是傻子，他和杜威并沒有什么血海深仇，干這么一件既孫陰德又不利己的事恐怕背后另有原因。

受了嚴重刺激的杜威和趙榮并沒有想到。

這件事情背后的黑手是劉承祚。他深知朝中許多重臣一直以來是擁護原太子劉承乾的，后來劉承乾死了，當年宸妃對太子做的事兒并非滴水不漏，這些人多多少少還是有點耳聞的。現在宸妃的兒子當了皇帝，許多重臣還是覺得他們母子這位置來路不正，對他們的忠心還是深、深、淺、淺有點虛偽。劉承祚也知道這幫老油條不可靠，于是一心拉攏付彥卿入伙，不計臉面地求娶付家女兒。

但是他做的太過頭了，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一下子要娶付家的三個女兒，偏偏遇上了這個付家不識抬舉的，對他這個貼上門來要做女婿的皇帝兒，不感冒，耍了他一次又一次。更可惡的還在后面呢，付彥卿鎮守著云川，這個位置有多重要他心里清楚的很，他動不了人家一絲一毫，可他也只能容忍付家在云川獨大，甭想再發展一步。可是后來他發現付家和天雄節度使攪在一起了，人家兩家還真真假假要結成親家了，他不能不出手了。

可是殺了杜威一家老小以后他發現他出手沒打到點子上，干了件損人不利己的蠢事，連他老娘都說他把杜威逼上了絕路，要是杜威造反了，他們娘兩個估計沒有還手之力。

還是李太后老謀深算，給劉承祚出了個主意。

她讓兒子把史文武綁了直接送到上黨去，要怎么凌遲的分尸的由著杜威去。劉承祚一聽，不干了，他想：我堂堂一國之君，憑什么處處向你們示弱啊？拿捏著他這點兒驕傲，他也不聽親娘的了，遲遲沒對史文武做什么事。

對杜威和趙榮那邊，他也沒做一絲安撫，反正人已經殺了，你們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無所謂。

沉浸在悲傷之中的杜威和趙榮也確實暫時沒做什么事情。

劉青青失去了兩個兒子后一時瘋迷了。

上黨沒有幾個女眷，付薔便擔當起了照顧劉青青的任務。因著是結發夫妻，盡管劉青青變成了一個不可理喻的瘋迷的女人，趙榮絲毫沒有嫌棄她的意思，他請醫生為她細細調理，出門的日子還再三拜托付薔照顧些劉青青。付薔干脆搬到了劉青青的房間，日夜守護照顧她，反復開解她，前前后后沒有一絲怨言，一個多月下來著實感動了趙榮。

這時候杜威也從悲傷中慢慢走了出來，他派人偷偷地回到京中料理了家人的后事，日夜操練兵馬，付薔見了他一次，只覺得他突然老了許多。

趙榮每天把自己埋頭在一堆兵書之中，不洗臉不凈面的成了常事，付薔看著心疼，照顧劉青青之余悄悄地給他打一盆洗臉水，放好毛巾，或者把他脫下來的衣服襪子都拿去洗了。這些本來是下等丘八干的事，趙榮也不缺幾個侍候的小丘八，但是男人和女人做起來真是有差別，趙榮就覺得付薔的洗臉水打的正好，不溫不涼的，還在水里放了幾片薄荷葉，洗一把就讓人心曠神怡，舒服的很。付薔的衣服也洗的好，不僅干凈還曬的透透的，穿在身上感覺輕松了許多，不像那些小丘八，洗個衣服弄得皺巴巴的，穿在身上還聞著有股好像有點沒干的霉味。

付薔可是人家付家的千金大小姐啊。

在這兒前前后后的侍候趙榮夫婦可招來了不少議論，首先杜威就看不下去了。他提醒趙榮是不是娶了付薔做側室。趙榮斷然拒絕了，他說付薔給他做正房夫人都使得，可惜他沒這個福分，若給他做側室，他怕委屈了付薔。

這話傳到付薔的耳朵里，她抿嘴一笑，默然不語。

這天等到她把劉青青照顧到睡著了，估摸著趙榮還在書房看書，她悄悄地退出房間。徑步來到趙榮的書房門口，敲敲門，沒人應答，她輕輕地推開門進去，看到趙榮竟然伏在案上睡著了，臉下面還壓著一本《孫子兵法》。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準備把書拿出來，趙榮行伍出身，警覺性很高，她剛一靠近幾案他就醒了，看到付薔，他不怎么意外，因為她經常來給自己收拾東西。

“在下睡著了，讓小姐看到了丑態，非常抱歉。”趙榮站起來，拱手作揖對付薔說。

“公子嚴重了，世人都道付薔是公子的侍妾，公子不必如此見外。”付薔稍稍有點羞澀又認真地說。要不是子喪妻病，有如此、尤、物可人在眼前，趙榮真會一把把她摟進懷中，然后把她抱入帳中，共度一個郎情妾意的春、宵。雖然這么一想，熱情就從他的下身蔓延開來，但他還是定神了，他說：“在下怎能不愛慕小姐，只是須得和夫人商量一下。”付薔聽了，可不管那么多禮節了，撲到趙榮的懷里緊緊貼住他，使勁感覺他的丈夫氣息。

趙榮本能地抱緊了她。

她覺得時間停滯了，在極度的幸福之中，她一點點融化成他的女人。在他熾熱的身下，她仿佛聽到了及笄那年自己唱的：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那之后她就出嫁了，她以為自己嫁的也是讓她哼唱一生《上邪》的男人，可是嫁過去之后她就發現自己想的太天真了，那個男人生的一副好皮囊，對她也是溫溫柔柔的，但他從來沒有自己的主意，所有的事情都靠她的公婆主持，嫁給他的第二年，因為她沒有生育孩子，她的婆婆就給他丈夫收了好幾房姬妾，還規定她丈夫每個月只能在她房中三日，其他時間全部到姬妾的房中去，她很委屈。更讓她委屈的是，她的丈夫竟然照著他母親說的去做了，以至于很快有了身孕的姬妾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從此以后她再也沒有想起過《上邪》這首曲子。

后來，一見趙榮，她便傾心，這一生，為妻為妾她都不在乎，只求如愿。

對這個自己送上門來的女人趙榮一點都沒有怠慢，第二天，他就告訴了杜威前天晚上的事，請杜威為他保媒，正事納付薔為妾。

杜威大喜，連忙給二人寫了合婚賀詞，簽上墨寶，算是證婚了。

亂世之中安逸日子少，趙榮付薔婚后不到一個月，杜威就商議帶兵進京，為家人報仇雪恨。趙榮知道，他們沒有退路了。

“你害怕嗎？”她問付薔。

“不”她搖搖頭，“妾是天下之母。相公必定會成功。”她笑著說。

他要送她回云川娘家，她不肯，誓要跟著他去。趙榮拗不過她，只得帶她隨行。臨行前，他們把劉青青托付給上黨的守軍，又在當地買了兩個丫鬟照顧她的生活，這才安心地往京城方向奔來。

杜威大軍個個頭頂著白布，打的是“清軍側，報血仇”的旗號，沿途守將要么是杜威的故舊，要么是同情杜威和趙榮的，根本不出兵攔截，只向皇帝奏報杜威大軍來勢太過兇猛，無力抵擋，只好放行。

沒幾日，就到了京城。

劉承祚看到杜威和趙榮兵臨城下了一下子傻眼了，他一邊罵放他們入京的一路守將吃里扒外，一邊無頭蒼蠅似的到處找對策。

沒兩日，劉承祚母子就拋出了史文武當抵罪羊，不僅把史文武綁了送到杜威的面前，還把史文武的九族給圈起來活活餓著，就等著杜威來發落了。杜威和趙榮早就料到劉承祚和李太后有這么一手，早就想好了對策，故意說送來的人并非史文武，而是另外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人，說真的史文武藏在皇宮里，非要進皇宮搜出來才能罷休。

這就等于跟劉承祚徹底撕破臉了。

沒有任何和談的可能性了。

劉承祚調出了他全部的精兵悍將，雙方在京城周圍相持不下。

付薔對杜威和趙榮說她可以秘密去見一下禁軍將領，“你？”兩個大男人同時問。

“靜久，嗯，先帝留下的肱骨之臣，忠心耿耿，不打一頓硬仗不能拿下。”杜威沉思良久，憂心地說。

“父親有所不知，兒媳前夫宋崇訓和靜將軍有舊，兒媳在宋付時曾與靜將軍有一面之緣。”付薔胸有成竹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