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宮的庭院里種一片綠竹,風(fēng)過竹林,極是陰涼。
軟煙羅紗窗上,修長的竹影橫斜浮動,姜玥挽袖泡一杯冷茶,雙手奉與李容楚。
李容楚接下,茶香沁人心脾。
“你這是謝朕包庇你嗎?”
姜玥卻道:“皇上包庇我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今日品茶不為言謝。”
李容楚道:“你如此張狂,就不怕朕不去救你?”
姜玥胸有成竹:“皇上一定會救我?!?
“你就如此篤定?”
“只要皇上心里有姐姐一日,我就可以為所欲為一日?!?
李容楚抬袖飲茶,茶味苦澀,與其自身的茶香遠(yuǎn)遠(yuǎn)不符,竟是生茶。
然而生茶再苦,也比不得內(nèi)心的苦澀。
他好笑道:“你姐姐都不相信朕對她是真心,你竟相信?”
“我相信!”她注視著李容楚,神色堅(jiān)定。
李容楚避開她的目光,默默不語,過得片刻忽問:“你為什么相信?”
前世姐姐死去之后,李容楚因悲傷過度吐血不止,從此一病不起。
若非李容楚重病,她也不至于被人暗害,難產(chǎn)而死。
李容楚似溺水之人捉浮木一般去捉她的目光:“你為什么相信我?”
她微微一笑,笑容如暖風(fēng)拂過他冰冷的心間。
“相信就是相信,不需要原因。就像你喜歡姐姐,就像嬰兒長出第一顆牙齒,一切都是順其自然?!?
李容楚身形一震,姜玥的論調(diào)他聞所未聞。
薄透的絳色小茶杯被他捏在手里,許久不動一下,靜謐的內(nèi)室唯有竹音沙沙。
片刻之后他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放下茶杯起身。
“你歇息著吧,以后皇后叫你你可稱病不去,去了沒你的好處?!?
姜玥快步追在他身后。
“皇上這就要走嗎?”
他又恢復(fù)平日的不正經(jīng),回頭調(diào)笑道:“留下來讓你再砍一刀?”
她防備地退開一步,與他保持安全距離:“皇上不勉強(qiáng)我我自然不會傷皇上?!?
“以后不會勉強(qiáng)你了?!?
他決意離開,她卻還是一路追著。
“皇上就沒別的話好說嗎?”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重要的不是說什么,而是做什么,偏你又不愿被勉強(qiáng),朕留你這里談佛聽經(jīng)嗎?”
姜玥快他一步擋開他伸向房門的手。
“談佛聽經(jīng)的是姐姐!”
李容楚的右手停在半空中,等他手掌落下的時候,整個人的神情似乎極是疲憊。
姜玥柔聲道:“姐姐離開皇宮已久,皇上就不想念姐姐嗎?”
李容楚冷笑一聲:“為什么要想念她?她死在外面也與我無關(guān)。”
姜玥見他如此,立時動怒:“既如此就讓她老死在庵里,被豺狼虎豹叼走,被搶賊土匪殺死。她是好是壞是生是死于你做丈夫的都無關(guān)礙,于我做妹妹的豈不更無關(guān)?!?
她隨即讓開一步:“皇上走吧。”
李容楚聽出她的話中話,哪里還肯再走半步。
“你的意思是說你肯勸她回宮?”
姜玥覷他一眼,知道自己已經(jīng)勝券在握。
“那也須得皇上準(zhǔn)許我出宮才成,無奈皇上厭惡了姐姐,我們姐妹今生怕是再難相見。”
李容楚喜不自勝,哪里還有半分氣惱。
“只要你能勸得她回宮,你想怎樣都由你。”
姜玥道:“皇上要我勸姐姐回宮,須得答應(yīng)我?guī)讉€條件。”
“你盡管說?!?
姜玥認(rèn)真道:“姐姐的孩子已然不在,皇上罰姐姐去庵堂思過是一時憤怒,又怎知姐姐打掉孩子不是一時之氣。如今不盼別的,只盼姐姐回宮之后,皇上不要再提孩子的事情。只要姐姐在,孩子總會再有。我這一遭去了,也會勸姐姐放下從前的恩怨?!?
“只要她肯回宮,孩子的事情從此以后再無人提及。”
李容楚答應(yīng)地爽快,他搶娶姜舒,本就有虧,姜舒打掉孩子,彼此之間也算相抵了。
倘若真能如姜玥所言,二人從此放下舊怨,實(shí)在是再好不過。
姜玥又道:“如果我能將姐姐勸回宮,希望皇上能夠盡力護(hù)姐姐周全。宮里的豺狼虎豹我不懼怕,但姐姐不同,她從來都不想過這種爾虞我詐的日子。倘若皇上讓姐姐也卷入爭斗,我就是拼著一死也要將姐姐送出宮門。”
李容楚倏然握住她的肩膀,鄭重起誓:“我會用我的生命保護(hù)她!”
有個人肯誓死保護(hù)自己,那感覺一定無比幸福吧,此時此刻姜玥竟十分羨慕姐姐。
她笑著說:“我相信你!”
李容楚心中滿是欣慰,如果姜舒能夠像姜玥一般相信他的真心該多好。
好在姜玥是她血脈相連的妹妹,她肯向自己伸出援助之手,舒妃回宮至少有八成希望。
出于感激,李容楚道:“等你勸她回朕身邊后,朕也幫你做一件事情。”
姜玥疑惑:“皇上已經(jīng)包庇我砍你一刀,還要幫我做什么事情?”